李寇正望著一段火苗發(fā)愣。
他剛解手。
一點衛(wèi)生紙也被他點燃燒了,。若不然,只怕被別人當他用了人家的好紙,。
“衛(wèi)生紙只有那么一點,,照這個用法,一兩年怕就要用光,,到時用什么那什么,?”李寇心中憂慮至極。
他小時候家里窮,,當然沒可能用衛(wèi)生紙,。
所以他永不再想用土坷垃擦屁股了。
可這衛(wèi)生紙是怎么個造法,,他對此一無所知啊,。
折彥質(zhì)黃昏時到訪,進門就見李寇手捧一卷《宋刑統(tǒng)》有些發(fā)呆,。
這廝又想起甚么事務(wù)了,?
折彥質(zhì)待要說話,姚平康一雙熊掌大的手,,在門上叮咣拍,,叫道:“李大,我們來找你了,?!?p> 這廝皮厚,還很傲嬌,!
朱文一家正縫補漿洗衣物,,聽到聲音,老婦人指朱文讓他出去看看,。
朱文道:“大郎心思縝密,,他要交往哪個,未必打心里交往,,這官宦人家的子弟,,他怕是防著一手的,我們?nèi)チ朔吹共蛔栽凇,!?p> 老婦人嘆道:“多賴咱們一家平日里積德行善,,能遇到這么一個好人家的。兒,,你可要記著,,往后幫著做事,能做到的須全力以赴,,若是做不到,,你要早些告知,不可貪婪,,不可表功,,不可延誤大事,縱有不對的,,人前也須維護主家顏面,,人后你再細細說出,,不可為佞,,不可藏而不說,那不是咱們的福分,,既要知恩圖報,,便該全心意為人家好?!?p> 她又說:“我看這位大郎年紀小,,心思強硬得很,也是個講理的,,咱們須記著人家的情分,,做好咱們的本分,不能張口便說‘水來水里去,,火來火里去’那樣的話,,做事,不可浪言,?!?p> 朱文笑道:“娘教兒子從小便是這樣?!?p> 老婦人又說:“也莫可忘了你丈人的教導(dǎo),,那是個一生與人行善的讀書人,咱們家自到秦州,,無一天不受人家的恩德,,往后安定了,你看我們的日子好過些,,也要去秦州請他過來,,那是兩個好讀書的人,,性子好,做人好,,膝下只有你兩個,,該本分伺候才是,否則往后我到了那邊也是不饒你們的,?!?p> 兩口子連忙一起拜聽,朱文渾家勸道:“咱們遇著了好主家,,往后日子定比以前更好,,娘怎能說這樣的話?往后可不能提了,?!?p> 老婦人笑道:“好,好,,不提,,不提,我有孝子佳媳,,還想多活到百歲開外哩,。”
他一家心里安定,,另一家卻有些著急,。
梁登不料堂堂經(jīng)略使家的公子,渭州廂兵的都虞候竟親自來找李寇,,他在窗臺看到,,心里頓時一愣,而后喜上眉梢,,當即叫幫閑來,,要教取些飛鈔,他想早一時送去,,只是幫閑有些為難,,道:“那李大入手十數(shù)萬大錢,尋常千萬文怕不放在眼里,。若是送多了,,咱們也負擔不起,何必這么著急,?”
梁登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不趕緊卻讓別人捷足先登了如何是好,?”
原來他打的主意是巴結(jié)上折彥質(zhì)。
幫閑道:“此時不可操之過急,那等官宦人家子弟有哪個不生了七竅玲瓏心,?莫要叫他厭惡才是第一要緊的,,主家且看他們有甚么交往,再定奪怎樣結(jié)交不遲,,不定那兩個只是盤問些小事呢,?”
梁登道:“若是盤問乃至于小事何必那兩個親往?!?p> 他暫且熄了趕緊過去的心情,。
他是知道身份上的差距的。
何況那兩個一個是三班橫行,,一個是正經(jīng)八百朝請郎,。
李寇并無熱切結(jié)交的心思,他起身將兩人應(yīng)進屋里,,便有掌柜的親取熱湯殷勤伺候,。
姚平康惡聲惡氣地道:“教你家張大戶知道怕不又要罵你奢遮?”
李寇道:“姚兄不要為難掌柜的,,他品行不賴,。”
姚平康哂然笑罵著說:“說你心狠手辣,,也是個婆婆媽媽的人,?!?p> 李寇一笑道:“人情往來是該有笑臉的,。”
掌柜的感激他說話,,放下熱湯連忙告退,。
李寇看兩人著急,便要兩人找個時候帶折可適來見他,。
“望聞問切我并不精通,,大略只能判斷出來,為謹慎起見,,我須看過經(jīng)略使面色,,切脈搏,看過病例,,最好有以前的藥方,,那才是最好的?!崩羁艿?。
這話一說姚平康立即起身關(guān)上門,折彥質(zhì)長嘆一聲低聲道:“大郎心思縝密,不錯,,藥方出了問題,。”
果然,。
“你道此番咱們西軍將校為何憤怒,?”姚平康道,“官家一概佯作不知,,卻把個‘開錯藥’的罪過推到御醫(yī)局身上,,不是咱們不忠君報國……”
“不必說?!崩羁艹烈髌?,起身道,“莫若我便過去一趟,?!?p> “要教什么走馬承受得知,大郎身上怕少不了有齷齪,?!闭蹚┵|(zhì)急忙自懷里取出一把藥方,另有本家大夫的診斷,,眼巴巴看著李寇遞過來,。
李寇只看一眼最上頭的藥方,便知朝廷要坑死折可適的決心,。
上頭無一味用錯的藥,,處處都是用錯的藥。
折可適肝膽出了問題,,御醫(yī)局出的藥方里,,有幾種藥共用必催生肝膽內(nèi)結(jié)石。
這是怕折可適死的不夠快,。
“救了折可適,,則是得罪了朝廷?!崩羁苄南掠嬢^,,“折可適派這兩人來,便是明明白白告知我目前的局勢,,救與不救,,只在我?!?p> 他扔下藥方,,心中盤算,,情況與他猜測并無不同。
“經(jīng)略使今天有什么癥狀,,持續(xù)多久,,都告訴我?!崩羁軉?。
折彥質(zhì)對此很熟悉,忙一一說過,。
李寇盤算之后,,加上今日堂上就近觀察,他可斷定折可適肝并無問題,,但膽管已經(jīng)堵塞,,另有肺病,只不過不知是不是肺結(jié)核,。
要是那樣他可就束手無策了,。
“經(jīng)略使恐怕很少早起吃早餐吧?”李寇叮囑,,“即日起,,便是有公事在身,也要日出則起,,飲熱水,,吃些多纖維……算了,這個你們也不懂,。只記著多吃粗糧最好,,另外飯后要走半個時辰,慢走出汗即可,?!?p> 那兩個鄭重其事急忙記錄,李寇趁機往床頭去取紙,,先用一個紙包包了阿司匹林,共取九頓的量,,包在一個紙包里,,這是消炎的。
而后又取布洛芬,,這是退燒的,。
這兩者都是消炎藥也可退燒,布洛芬比阿司匹林多了一個殺菌效果,。
但這兩者都不是抗生素,。
李寇再取九頓頭孢拉定片,,這才是抗生素。
再剩下便是取消炎利膽片與穿王消炎片各九頓,。
李寇讓折彥質(zhì)在紙上寫足備注,,叮囑了用量,讓折可適一種藥間隔半個時辰,,并必須多喝熱水,。
而后,他要求折彥質(zhì)今夜必須在折可適身邊守著,。
這些藥品一旦過敏他要盡快趕過去,。
到那時也就顧不得朝廷高興不高興了。
姚平康好奇扒拉著小小的藥片,,有些懷疑這些小顆粒能否起作用,。
李寇道:“這一種藥品須記著倘若渾身發(fā)痛發(fā)燒時便用,否則不用,,不與另外的一樣按時服用,,”他指著布洛芬說了,然后揶揄道,,“姚兄小看這小小藥片嗎,?這樣,我送你一粒,,你吃下之后,,再飲熱酒一口,只要一口便好,,如何,?”
頭孢就酒吃完就走你當這是在開玩笑嗎?
姚平康踟躕道:“這藥片看著可愛,,只是不準……是了,,”他不由惱道,“你這廝狡猾,,只說要不可飲酒,,偏生拿我消遣?!?p> 李寇正色道:“若敢飲酒,,仙人來了也無用,這一點切切謹記,!”
折彥質(zhì)莊重一揖到地,,他知曉此事傳出去李寇必為朝廷忌諱。
“大郎用藥好與不好,,大人與我均不怪罪,,只此擔當大干系,,折氏一門結(jié)草銜環(huán)……”折彥質(zhì)道。
李寇擺手道:“這倒不必,,果真要謝我,,我卻有一事相求?!?p> “可是要個住的地方,?”姚平康嘿嘿笑道,“灑家早想到了,,你這廝心思深沉,,辦事倒是讓人敬佩。罷了,,外城有一處民房,,千人也住得下,本是原來的廂兵用的,,如今搬遷到東城駐扎去了,,左右天暖都要拆除,我命人掃除,,明日便讓那些老弱婦孺住進去,,這樣也便于你挑選村民?!?p> 李寇道:“姚兄哪里的話,,我挑選他們作甚。但凡是人,,我便有法子懾服,,老實本分的,將心交往,;為非作歹的,,打個半死餓他三五日,半年也就夠了,。何況我只是租地給他們的,,并不要他們當我的孝子賢孫何必讓他處處聽話?”
姚平康嘆道:“你這廝全然不是個鐵血的人,,我聽人說你連租子都只要一成,?”
“農(nóng)本是穩(wěn)定人心的,他們收成好了,,心也能安定,我若連他們的口糧都要剝奪,,今日里這個離開,,明日里那個又來,,豈不麻煩?”李寇不說心思,,大略只說計較,。
折彥質(zhì)得了藥,便有些坐立難安,,但他是個知禮貌的,,又不好一時走脫。
李寇道:“折兄只管自去,,我還有一時要請姚兄幫忙——我欲以我母親教的一點廚藝,,先做些小本的買賣,須有個小住處才是,,姚兄知道哪里的房子便宜嗎,?”
姚平康瞠目結(jié)舌不由道:“你有那么多錢,是了,,那些富戶明日就到州衙領(lǐng)他們家孩子,,又有一筆錢來,你這般委屈自己作甚么,?”
李寇道:“我如今的錢,,俱是從琉璃盞得來,又不是我的本事,,何況坐吃山空,,不是長遠之計,我既有手藝,,又不通民風,,自當與市井中人打交道,莫非沿街叫賣面條有什么不好嗎,?”
姚平康慨然嘆道:“你這廝要不成個人物,,必定會是個禍害?!?p> 李寇哈的一聲笑道:“我可不求成什么人物,,大約的確會是個禍害——爨同知那廝豈不當我是個禍害么?”
姚平康大笑,,他告知李寇全然不必把那爨同知放在心里,。
“他沒甚么能耐,連那慕容知縣都不如,。只是曾經(jīng)榜下捉婿時遇到個好丈人,,可惜啊,這廝目光短淺,,與他夫人和離了,,投入個有錢的寡婦懷里,,又嫌那婦人姿色不出眾,曾在京師花街柳巷尋歡作樂,,十分教士林瞧不上,,咱們西軍將士哪一個不是拼命搏殺出的前途?自也瞧不上他,,看著吧,,這廝將不敢有絲毫作為?!币ζ娇嫡f著看兩眼折彥質(zhì),。
折彥質(zhì)苦笑道:“你這廝只管說便是,看我作甚,?”
“于你做個人情啊,。”姚平康先笑,,而后低聲謂李寇,,“你可要小心曹秀那廝,曹氏在涼州家大業(yè)大,,家主之位誰不盯著,?曹秀這番吃了虧,他怕是要來報復(fù)的,?!?p> 而后他道:“大郎要尋甚么鋪席,莫來問我,,你高看馬家妹子,,又是個年紀小的,”他上下打量李寇,,古怪笑道,,“你直去尋她求助,難不成渭州有人當你有不軌之心,?”
瑪?shù)拢?p> 真該給這廝灌一口頭孢加一壺酒,!
這廝才誠然不是個好貨。
李寇目光憤恨,,只讓姚平康拍著胸膛笑,,他拉著折可適一路狂奔著走了。
只不過這廝說可找馬姑娘求助,,這倒是個法子,。
他并不是要一人當臨時個體戶,他需要有個小鋪面。
李寇猶豫片刻便去尋朱文,。
他也要打聽這年代的小個體戶有什么限制,。
朱文只讓他寬心,,只要不定了商戶,,什么阻隔都沒有。
李寇便請朱文渾家?guī)兔?,朱文慨然道:“自負營生本是應(yīng)當,,只不知大郎要做甚么面條?莫不是馎饦,?”
李寇比劃了一下,,他原本想做拉面,可惜沒有蓬灰,。
那便只有拉條子了,,好在他在小賣部找到了不少材料,待往后有機會去了河西走廊,,那里有天然生長的植物叫蓬草,,那是燒紙拉面蓬灰的上好材料。
另外,,他需要熬制臊子,。
“明日還要出門打聽肉價,雖不能康師傅一年一斤牛肉那樣,,但也不可能太多,。”李寇有自己的定位,,“我的客戶,,應(yīng)當是販夫走卒,而不是達官貴人,?!?p> 這邊計較定了,李寇回屋正準備休息,,又有客人來訪,。
呼延灼陪著馬姑娘來感謝他,也有一番新計較要與他說,。
馬姑娘換了一身素凈的衣服,,淡淡施了淡妝,頭發(fā)卻不再是白日里那樣的,,李寇也看不出是什么發(fā)式,,只覺著很美。
院中有積雪,此時已在掌燈時分,,馬姑娘站在拱門外,,淡淡燈光與雪光里她人比梅瘦,貌如水中仙,。
李寇只是好奇:“你不冷嗎,?”
鋼鐵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