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養(yǎng)了三日,,清寒悠悠轉醒,,冷清多日的乾寧宮終于迎來了生機,這廂清寒正靠在床邊喝著藥,那邊譚子蹊聞得傳信便匆匆前來,。
清寒揮退眾人,,一臉興致勃勃,,“多日不見,,先生可帶來了好消息?”
譚子蹊瞥一眼清寒手上只喝了幾口的湯藥,,剛欲出口的話語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行了禮坐到一旁矮凳上,慢悠悠道:“臣受沈太醫(yī)之托監(jiān)督皇上吃藥,,此碗藥不見底,,便什么消息也無?!?p> 清寒不滿嘟嘟嘴,,嗔怒地瞅著譚子蹊,然而怨歸怨,,倒也捏了鼻子將滿滿一碗藥喝個干凈,。
譚子蹊將小幾上的蜜餞遞上,板著一張臉道:“皇上如此不愛惜身子,,于社稷而言非為幸事,,此番日月壇之上著實胡鬧了些,白箬姑姑對臣言皇上竟三日三夜未曾合眼,,這如何使得,?往后行事切不可這般任性,?!?p> 清寒一口吞下藥,,眼睛緊緊閉著,整張臉都皺成了苦瓜樣,,連忙含住一顆蜜餞,,過了好一會,嘴里的苦味才消了些,,她小心打量譚先生,,見他面色不虞,哪里還敢多做分辯,,只耷拉著腦袋連連稱是,。
譚子蹊這才取出袖里的奏折呈上,“前番所謀已然功成,,待皇上身體康復便可復朝攝政,,此本乃臣所書的眼前朝中急事要情,還請皇上過目,?!?p> 奏折并不長,僅言三事:其一,,補缺永寧內(nèi)史,。前內(nèi)史蘇萬因牽扯進謀逆一案已被罷免,自封城后,,大部分走投無路的難民都流竄到了城郊荒山上,,為了活下去他們只得啃食草根樹皮,甚至易子而食,,那里已然成了人間煉獄,,而城內(nèi)形勢也不容樂觀,奸商惡意屯糧待價而沽,,致使糧市混亂,,百姓怨聲載道,盜竊搶劫之事頻發(fā),,此種境況下,,若無一位干練機敏的內(nèi)史從中斡旋處理,只怕朝暉慘案將會再現(xiàn),。
其二,,部署二次賑災事宜。前次賑災之所以收效甚微,,除去各層官吏盤剝外還因冒名饑民領糧之事猖獗,,而這些冒名頂替者大多是兩黨在各州、縣的支持勢力,。朝廷大張旗鼓賑災,,掏空了國庫卻肥了私家腰包,,正是富戶余糧盈倉,饑民餓殍千里,,如今饑民流離,,國庫空虛,可賑災一事卻又刻不容緩,,這災如何賑,?錢從哪出?可謂難之又難,。
其三,,剿匪平亂。朝暉之亂后,,暴民雖已被正法,,但亂軍頭目韓子胥卻趁亂出逃了,此人離開永寧后,,打出推翻暴政的旗號,,各州一呼百應,原本零散的幾路亂軍皆投奔到此人旗下,,如今十萬叛軍盤踞在湎江以北地區(qū),,不繳稅、不納糧,、不尊國號,、不領敕令,儼然形成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若任其做大,,則后患無窮,,剿匪平亂,已然迫在眉睫,。
清寒一邊看著奏折,,一邊迅速思索解決之法。頭一件事倒好辦,,召回蔣宣就是了,,父皇曾言蔣宣有宰輔之才,當初尋機將其貶謫出永寧,,一來是惜才之舉,,怕他在即將到來的政變中受到牽連,二來則是有意將他留給新朝。
第三件事也沒有太多考量余地,,永寧城的軍隊相互制約,,一支也動不得,鎮(zhèn)北軍距湎江甚遠,,遠水難救近火,如此便只有方定中的五州兵可用,,以方定中之能收拾那起烏合之眾自是輕而易舉,,只是如此一來此人便又有一大功傍身,日后想要動他就更加困難了,。
“永寧內(nèi)史朕屬意蔣宣,,平亂還是得用方定中,至于二次賑災……”說至此處,,清寒眉頭深深蹙到了一起,,嘆息道:“如今戶部無錢,若要賑災就必須在各州縣就地征糧,,只是滿朝文武卻無一人可擔此重任,。”
譚子蹊點頭道:“內(nèi)史人選與平亂之法臣所思與皇上一致,,至于這賑災大臣,,臣以為倒可以啟用些新人?!?p> “談何容易,。”清寒將奏折緩緩合上,,微微搖頭道:“雖說如今兩黨對壘,,相互掣肘,正是朕培植自己勢力的時機,,然而此番賑災可謂困難重重,,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勝任。朝堂上下,,持身公正,、不依附兩黨者已屬難得,更遑論還需得才能出眾,,朕實在不知誰堪此任,。”
譚子蹊淺淺一笑,,“論識人之能,,臣舉薦一人,此人胸有韜略,,外圓內(nèi)方,,永寧城大大小小五百余官吏的履歷,、品性皆在他肚子里裝著,這賑災大臣的人選皇上不如問問他,?!?p> 清寒驟然來了興致,目光炯炯地看向譚子蹊,。
“此人正是御史大夫沈亦直,。”
休息了兩日,,待身子稍好些,,清寒立馬恢復了每日早朝,這日下朝后,,清寒悄悄換了便裝,,便帶著豐月白向宮外去。
站在沈府外,,清寒一時感慨萬千,,這位歷經(jīng)三朝的老臣為藍滄奉獻了一生,如今垂垂老矣恰似院外那棵老槐,,在春去秋來的落葉聲中漸漸歸于塵土,。
皇上親自問疾是莫大榮寵,沈府管家誠惶誠恐引著圣駕向老爺臥室而去,,入了內(nèi)室,,沈亦直早已披了外袍恭謹跪候,清寒見狀連忙上前將其扶起,。
不過月余未見,,印象中那個精神抖擻的沈亦直竟似被抽干了所有生氣,形容枯槁,,面如金紙,,清寒面上不由浮出一絲悲痛,如今皇權式微,,這位父皇口中‘遇事不決當問之’的國之重臣卻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清寒靜靜坐于一旁,待管家重新將沈亦直安置到床上,,這才開口道:“沈老還需多多保重啊,,朕的身邊離不得您?!?p> 沈亦直一臉愧疚,,“臣身子不濟,自年后便一直纏綿病榻,眼看著皇帝身陷囹圄卻無力施救,,實在愧對先帝重托,。”
清寒寬慰道:“沈老何須自責,,只要您將身子養(yǎng)好,,朕便有底氣和那幫竊國之賊斗到底?!?p> 沈亦直搖了搖頭,,“臣是不中用了,不過以皇上之能對付那起奸人又有何慮,?”沈亦直喘了喘氣,,接著道:“如何蕩清皇城之亂與叛軍之亂想必皇上已有定奪,,只是賑災一事,,困難重重,牽扯者眾,,還需慎之又慎,。”
清寒心下贊嘆沈亦直纏綿病榻卻心如明鏡,,若非對朝局看得透徹,,怎能一眼看透她的來意,接過管家端來的藥碗,,仔細試了試溫度,,“不瞞沈老,朕正是為賑災大臣的人選犯難,?!?p> 沈亦直見皇上有親侍湯藥之意,大驚失色連忙推拒,,清寒按住沈亦直不安的手,,喂藥的動作一下不停。
一碗藥喂完,,沈亦直已然老淚縱橫,,嘴角顫了好一會兒才發(fā)出聲響,“皇上御下寬仁,,愛民如子,,實乃藍滄之福,百姓之福,,臣只恨此身病弱難供圣上驅使,,唯進一策以解吾皇煩憂。”
他強撐著坐起身子,,靠在床頭,,“姜淮二黨勢力龐大,除了永寧城的官員們爭先恐后依附外,,各州縣的大小官員,、鄉(xiāng)紳豪強往往也會費盡心機與兩黨沾上些關系,以謀取晉升之途,,所以姜淮二黨看似根基在朝堂,,實則黨羽遍布各級衙門。
這群人又大都是一些貪得無厭,、攀權附貴之輩,,白花花五百萬賑災款從手中流過,哪有不被啃食干凈之理,?所以欲行賑災之事,,二黨中人便一個也用不得,再者,,如今戶部無銀,,需得從各州征糧以賑,若賑災之人無強硬手腕,、鐵血心腸亦不能成事,。”
沈亦直目光如炬,,鄭重道:“臣舉薦七品侍御史蘇墨擔任賑災大臣,,此人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正可做皇上手中砍向兩黨的一柄尖刀,。”
清寒遲疑道:“七品官是否太過人微言輕,?朕怕鎮(zhèn)不住那些地方豪強,。”
沈亦直聞言,,不顧清寒阻攔,,顫悠悠下床跪于地上,“臣沈亦直忝居輔臣,,卻未有一功半績,,今上遇煩憂,臣愿拼力一試,,定助蘇墨上位,,以解君憂,。”
清寒深深望著沈亦直稀疏,、槁白的發(fā)頂,,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雄心壯志,伸手扶起他,,堅定道:“新朝自當有新氣象,,這個蘇墨,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