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鐘磬的余音逸散在空氣里,。

　　“篤,、篤、篤……”

　　木魚聲漸起,。

　　他如往常一樣開始了修行,，心中默誦經(jīng)文。

　　靜坐,，入定,。

　　斗室之中，光明漸起,。

　　人生而自性光明,，然久居塵世，難免軀殼蒙塵,，修行者借天地萬物之靈性洗濯自身,，久而可致周天竅穴通透，心念不波,，虛室生白,。

　　這是道家理念，初期煉精化氣,，煉氣化神,，以元神撬動天地元氣，沖刷自身,，突破竅穴,，無論內(nèi)丹外丹，皆是引動世間靈氣,，還原先天,，追求大道。

　　然而,，佛家走的是另一條道路,。

　　佛家修“我”。

　　不必求諸外物,，就算埋沒于塵世劫灰，只要“我”自身強大起來,，依舊可以掙脫世俗枷鎖,，超凡入圣。

　　佛家有兩法,。

　　一法修體,，佛光加持，清凈無垢,，修為高深處,，可肉身成圣,，萬劫不滅。

　　一法修性,，皮囊可舍留真性,，一點靈光永不熄，可轉(zhuǎn)世重修,，化身千萬,。

　　二者只是法門相異，并非門戶之別,，同一宗門可兩法皆有,。

　　兩法共修者亦有，傳說中的佛祖即是體性之法皆至大成,。

　　他不修體,，只修性。

　　因為他是禪宗傳人,，臨濟正宗,。

　　臨濟宗者，大機大用,，脫羅籠,，出窠臼，虎驟龍奔,，星馳電激,，轉(zhuǎn)天關(guān)，斡地軸,，負沖天意氣,，用格外提持，卷舒擒縱,，殺活自在,。是故示三玄、三要,、四賓主,、四料揀、金剛王寶劍,、踞地師子,、探竿影草；一喝不作一喝用,，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大約臨濟宗風(fēng),，不過如此,。要識臨濟么？青天轟霹靂,，陸地起波濤,。①

　　平日放浪形骸，不忌殺人放火,；

　　一記當(dāng)頭棒喝,，扯斷金橋玉鎖。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②

　　禪宗講頓悟，修行不離日常生活,。

　　臨濟宗更是主張“無心”,，如如之體，內(nèi)如木石,，不動不搖,；外如虛空，不塞不礙,。無方所,，無相貌，無得失,。③

　　然而他還不能做到無心,，只有鐘磬木魚，誦經(jīng)持戒,，才能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攝心為戒，由戒生定,，由定生慧,。

　　不知嘗試了多少次，他的心終于安定下來,，內(nèi)心通透,，靈光漸起，虛室生輝,。

　　經(jīng)聲木魚之中,，他感覺自己逐漸超脫，脫出肉身的窠臼牢籠,，來到一個七色光華匯聚之所。

　　流光溢彩，萬類咸集,。

　　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世間萬物之靈性,，皆匯于此,。

　　他沉浸在靈性的海洋里，感受到草木的清香和蟲鳥的啼鳴,，然而這些似乎都不是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緣由,，他感覺到海洋深處隱隱對他發(fā)出呼喚。

　　他穿越過七彩的靈性海洋,，來到那個區(qū)域,。

　　這是人類的領(lǐng)域，高冠圣賢,，道裝老者,，山間樵夫，河畔釣叟,，佩劍文士,，紅拂女俠……乃至金甲猴王，五爪巨龍,，九尾天狐,，黃皮大仙……凡是人類傳說中的存在，都出現(xiàn)在這里,。

　　然而……

　　一絲疑問浮上他的心頭,。

　　靈山何處？

　　為何不見滿天神佛,？

　　一念既起,，佛光乍現(xiàn)。

　　諸般形象盡皆消散,，化作金色粒子,，凝成一片凈土。

　　凈土之上,，無數(shù)嫩芽破土而出,，金色粒子匯入其中，開出朵朵金蓮,。

　　金蓮漸次開放,，諸天菩薩，五百羅漢,，漫天神佛跌坐其上,，圍成一圈。

　　梵音四起，大圈之中,，無限光明匯聚,，佛陀金身顯露。

　　他納頭便拜,，悲聲疾呼：“中原大地兵燹四起,，黎民百姓流血漂櫓，請世尊教我,，有何法可度眾生,？”

　　言語之間，愴然不能自抑,。

　　低頭靜待,，妙音陣陣，然而毫無回應(yīng),。

　　他抬頭看去,，只見漫天神佛雖是佛光圓滿，卻如泥塑木偶,，絲毫不為所動,。

　　他頓時怔住了，半晌,，當(dāng)日師尊一聲棒喝響徹心頭,。

　　“癡兒！你要求佛,，來此作甚,！”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④

　　他回頭一望,，不見來處,，唯有無邊黑暗止于身前。

　　他后退幾步,，再度看向滿天神佛所在,，金蓮佛像沒入黑暗之中。

　　泥塑木偶尚難自度,，如何度人,？

　　一絲明悟自心底升起，上沖天靈,，化作一聲長笑,。

　　一切光明皆是自身,，我本自性光明，何須求諸外物,？

　　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⑤

　　如來如不來,，他來我不來,。

　　他去即我到，我即是如來,。

　　笑聲之中,，不悲不喜。

　　他伸出手來,，曼聲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⑥

　　金蓮佛像凈土散成漫天金光,，逐漸發(fā)亮,，匯聚在他腦后，形成佛光一輪,。

　　一瞬間,，他似乎與世間所有佛像建立了聯(lián)系，凡心有佛念處,，皆可念動即至,，可以看到世間景象。

　　百姓雖苦于戰(zhàn)火,，但亦有仁人志士奮發(fā)圖強,，共商救國大業(yè)。

　　然而,，念佛者漸少,，視野逐漸縮減。

　　他淡然一笑,，意識回歸,。

　　佛光照處，盡是虛空,。

　　他靜思片刻,，再度開口,。

　　“從前……有座山！”

　　無數(shù)彩色光流自虛空中浮現(xiàn),，化成土石,，壘在一處。

　　一座大山無中生有,，拔地而起,。

　　山上先是土石裸露，漸有樹木叢生,，花草遍地,。

　　大山之上，之前諸般形象化成真實大小,，分散落于各處,，同時鳥獸之聲漸生。

　　“山里……”

　　半句出口,，佛光開始消散,，融入了大山之中。

　　緣分未到,。

　　他忽有所覺,，身形一閃，來到大山之上,，于半山尋一空地,，結(jié)跏跌坐，閉目入定,。

　　大山有靈,，一陣風(fēng)拂過，山壁泛起白光,，形成玉璧,，尖利碎石沉入土地，地上一片平整,，嫩芽破土而出,，形成一片草地，又有一顆嫩芽迅速生長,，彈指之間,，一株菩提樹迎風(fēng)而立，遮住他的頭頂,。

　　虛空之中,，不知甲子。

　　俗世之間,，斗轉(zhuǎn)星移,。

　　中原大地之上,，兵禍已除，漸趨安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

　　……

　　……

　　……

　　注①：節(jié)選自宋·智昭《人天眼目·卷之一·臨濟門庭》

　　注②：《水滸傳》魯智深臨終偈語

　　注③：語出希運禪師，為臨濟宗理念之源

　　注④⑤⑥：語出《金剛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