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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真錄

第二章,、山中藏劍出

寧真錄 孫次方 16512 2020-01-09 20:48:44

  武當派中有成例,,五年一度的端陽時節(jié),,山上太清宮,、金臺觀,、云臺觀,、玉真觀中后輩弟子,,齊聚太清宮三清殿前,,拜過三清及張祖師后便開始比較武藝,,由派中前輩高手負責指點品評,,是為大較。山下武夷派,、鄱陽門,、玄風觀、五行刀門等二十一個武當分支門派,,也不時派遣門中優(yōu)異弟子上山參與,。一時菁英聚集,乃派中盛事,。

  昨日大較剛過,,如今派中弟子仍是意興,,紛紛討論連日所見,切磋之中眾弟子都覺得在拳掌刀劍的造詣上皆獲益良多,,又自覺比較之下方知本派武學博大精深,,自己所學甚微。都是暗暗下了決心,,定要勤加苦練,,定要在五年之后再顯身手。

  此時,,太清宮后,,近天柱峰頂處,一間小屋中坐著五名道人,,屋中只有一張板床,,并無臺椅,五人分坐蒲團,。上首一位道人,,面目慈祥,三縷斑白胡須,,年紀也有六,、七十歲上下,相貌甚是儒雅風度,,此人正是執(zhí)掌武當一派門戶的元清道長,。

  元清身邊一位道人說道:“如今大較已畢,決勝一場是守賢對上玄恩,,最后守賢奪了魁首,,這孩兒很好,不愧是掌門師兄你的首徒,。日后他定能更加發(fā)揚本派,,光大門楣。其余弟子比之五年前,,都是各有長進,。本派中歷代人才輩出,將來傳到這些晚輩手中,,也應(yīng)是不至于失了我派威望”,。此人是元清的師弟元一,這次大較中元清并未到觀中露面,,便是由他做主持,。

  一把洪亮聲音說道:“元一師兄說得對,本次大較,,比之往年更是精彩,,師兄你實在應(yīng)該下去瞧瞧,。”,,說活的人是元罡,。他少年時候帶藝投師,過往是江湖上一名游俠,,此刻仍不退江湖豪氣,。

  “大較五年一度,師兄要親自主持,,指點派中弟子,過五年再去便是,?!苯釉挼娜四耸窃獙帯T遄詭啄觊_始,,便獨自住到這峰頂小屋中靜修,,近年來少有過問派中事務(wù),武當派上下事宜多由元一,、元寧,、元罡三人處理。

  “今年有些個外門弟子也是亮眼,,只要好好教導一番,,日后在江湖上必定能夠為本派爭光添彩。這些年來,,山上宮觀的內(nèi)門弟子都少下山,。江湖上都由這些外門弟子走動,如今正好讓他們留在山上一段時日,,多加磨煉,,下山之后好教武林同道知道,即便是武當外門,,也有一等一的人物,。”這幾句話說得神采飛揚,,中氣十足,,說話的這名道人白須白發(fā),看上去年紀比其余人都大一截,,乃是元清等人師叔,,道號容真,現(xiàn)下武當派中以這名老道人輩分最高,。

  元清道長此時向容真作禮說道:“元清有幾句說話,,道出來師叔莫怪”,。

  容真愕了一下,還禮道:“掌門指教,,但說便是,。”

  元清緩緩向眾人道:“當年張祖師入武當山中結(jié)草為廬,,修行問道,。當其時世上既無太清宮,亦無武當派,,只有張祖師求大道,、宣正法之心。時至今日,,本派之所以仍然立于世間,,依靠的既非武當派玄功神妙,更非世間盛名所致,。乃系源于二百年間,,派中歷代師祖祛妖邪、守正道而來,。武當一派傳揚至今,,門中上下,更應(yīng)以求道為本,。否則只論武功聲望,,無疑舍本逐末,于我武當何用,?!?p>  容真聽完之后面色頓時不悅,但武當派中極重禮數(shù),,掌門威權(quán)更是不容致否,,因而他也只得向元清作揖道:“掌門指教的是,老道糊涂,、老道糊涂,。”

  元清還禮道:“師叔乃本派耆宿,,心念本派興衰,,也是自然。元清不才,,執(zhí)掌武當以來并無建樹,,全仗諸位周旋方得維持。不過,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此間道理,我等修道之人,,自須知曉,。”眾人皆點頭稱是,。

  元一聽完之后道:“掌門師兄今日傳道,,我等受益匪淺。正如師兄所言,,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此前,,江北傳來的消息,,這兩日已查實,并非虛假,,這要如何應(yīng)對,還要請掌門師兄示下,?!?p>  元罡向來直率,他搶先道:“是真的又如何,,朝廷要誥封師兄做護國真人,,也非壞事。以元罡看來,,掌門師兄修為精湛如此,,稱真人亦無不可?!?p>  元寧接口道:“只怕還是不妥,,過往朝廷對我武當派誥封上皆是張祖師的封號。從來未有過其他師祖,,更何況師兄現(xiàn)下還執(zhí)掌本派,。恐怕···恐怕不合,?!?p>  “這接與不接,實是兩難,。雖說師兄受朝廷誥封乃師兄之德,、本派之望。只是,亦如元寧師弟所言,,誥封武當現(xiàn)任掌門確無先例,。而且,如今內(nèi)官把持朝政,,時局紛亂,,也不知這誥封到底出自何人之意。若然···若然這是宦黨另有所圖,,本派又豈能與他們搭上關(guān)系,。”元一這些日子來為此事甚是擔憂

  元寧點頭道:“這個正是元寧所擔憂,,本派雖在江湖,,但派中內(nèi)門、外門弟子遍及數(shù)省,。掌門師兄更是少年時候便已播重名于江湖,,自師兄接掌本門以來,雖身在山中,,但江南武林皆視師兄為領(lǐng)袖,,對本派馬首是瞻,若因此遭到朝廷猜忌,,這誥封的事情就不會如此簡單,。”

  容真這時忍不住說道:“正因為如今朝局如此,,我等更不能不接這誥封,,誥封無論出于何人之意,但這終究都是圣旨,,不接就是抗旨大罪,。倘若武當因此受朝廷問罪,或是有人借此故意加害,,到時候本派將要至于何地,?”

  元一道:“師叔所言不錯,只是倘若這便接旨受封,,只怕我武當派日后便不得自由了,。”

  元罡本來對朝廷誥封并無可否,,但他聽聞容真所言心中卻是不快,,便大聲道:“抗旨那又如何,我武當派一宮三觀之中還缺圣旨么,?太清宮尚且是本朝太祖皇帝下旨敕建的,,只怕當今皇上御駕親臨,也未必就掀得起三清殿上的瓦?!?p>  容真聽聞之后氣得直吹胡子,,指著元罡道:“你···,你是如何跟師叔說話,,老道也是為武當派基業(yè)著想,。抗旨大罪,,難道還得按你意思發(fā)落,?”

  元寧見狀便向二人分解道:“請師叔稍安勿躁,元罡并無沖撞之意,。元罡也須靜心,,掌門師兄面前,好好說便是,?!?p>  元清此時捋一捋胡須說道:“眾位所言皆有道理,武當派從列位祖師傳到我等手上,,我等自應(yīng)竭盡所能,,維系本派存續(xù)。只是,,本派存續(xù)所系,,既不在浮名虛望,更不在這片紅墻碧瓦,。此事如何,元清自有打算?,F(xiàn)下還請元一師弟通傳外門,,繼續(xù)打探”。元一應(yīng)道:“遵掌門令,?!?p>  容真還待再說,元寧忽然朗聲道:“外間何人上山,?”,,這句話以內(nèi)力送出,問的是此時往這小屋走來之人,。只聽得外面有人應(yīng)道:“稟告元寧師叔,,弟子伍玄恩,奉師命上山拜見,?!边@幾句話也用內(nèi)功傳來,入耳清晰。初聽還在二,、三十丈遠處,,說完卻是到屋外不遠了,顯見來人內(nèi)功輕功俱佳,。

  元一笑道:“師兄教導有方,,玄恩這功夫練得真好,假以時日必定能盡得本派武學真?zhèn)??!?p>  元罡也插口道:“那是,我在他年紀上,,哪里有這份功夫,。”

  元清笑道:“二位師弟莫要贊壞了他,?!?p>  此時候一個身穿短裝的年輕人已站在小屋門外,向屋里頭躬身道:“弟子拜見師父,,拜見師叔祖,,拜見各位師叔?!蔽輧?nèi)眾人點頭還禮,。

  元罡起身道:“既然掌門師兄招見玄恩,必有事情,,師弟也不在此打擾,。”說完便行過禮退了出去,。他其實是不想再留下和容真對面,,其余三人見狀,也只得作禮告辭下山,。元罡下山之時特意加快腳步,,把元一、元寧與容真三人都遠遠拋在后頭,,容真見此更是氣憤,,元一、元寧只好從旁分解勸慰,。

  伍玄恩站到門邊向幾位前輩躬身送行,,等眾人都轉(zhuǎn)過山坳之后再到屋中向元清作揖道:“弟子拜見師父,未知師父要弟子前來,,有何訓示,?!?p>  元清笑一笑,拉過身邊蒲團示意他坐下,,伍玄恩謝過之后盤膝坐到元清對面,。元清向伍玄恩問道:“為師聽你元一師叔說,昨日大較最后一場,,你敗了下來,,最后是守賢奪魁。是否如此,?”

  伍玄恩聽師父問道昨日大較之事,,面上一紅,道:“正是如此,,弟子資質(zhì)愚鈍,,日后自當勤加練習武功,不枉費師父教導,?!?p>  “呵呵呵”元清神色慈和笑道:“敗下陣來,也未必是武功不及,?!?p>  伍玄恩與他師兄方守賢都是元清入室弟子,他師兄弟兩人武功練得如何,,師父又豈能不明了,。如今伍玄恩聽到師父道破了其中關(guān)節(jié),面上更紅,,低頭說道:“弟子非是故意···故意隱瞞,,實在是昨日弟子和師兄斗到百招以上,弟子不愿再斗,,便賣了個破綻,。”

  “好,、好”元清一邊捋胡子一邊笑道:“你這破綻賣得很好,賣得多少銀子了,?”說完哈哈一笑,。

  伍玄恩知道平時師父也愛和他開玩笑,現(xiàn)在說了這個笑話已是并無責罰自己的意思便也靦腆地一笑,。

  元清繼續(xù)問道:“嗯,,你說是不愿斗了,才賣這破綻,,卻又為何不愿斗,?”

  伍玄恩支支吾吾答道:“師···師兄乃謙謙君子,,又是掌門大弟子,派中師兄弟們都說師兄日后要繼任掌門之位,。弟子應(yīng)該···弟子覺得應(yīng)該由師兄得勝,。”

  “好,,十分好,。”元清點頭道:“你既然能如此著想,,為師很是高興,。你這破綻賣得高明么?旁人能否瞧得出來,?”

  “弟子守了二十余招之后才尋到機會,,旁人應(yīng)該是瞧不出來?!蔽樾饕残χ鸬?,顯得甚是自信。

  元清聽完更加高興的道:“不錯,,不錯,。你做得很好。既然你賣了這破綻,,敗了這一陣,,為師須得賞你些東西。免得你怪為師偏心,?!?p>  伍玄恩連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弟子自作主張,。師父不責罰弟子已是愛惜,,弟子決不敢要師父賞賜,更不敢怪師父偏心,?!?p>  元清撫著伍玄恩肩頭讓他坐下,繼續(xù)道:“你這主張作得好,,你本就是個有主張的孩子,,為師很喜歡。為師要送你此物,,一來是為獎賞,,二來也是酬勞?!?p>  伍玄恩不明所以,,便道:“弟子未做過事,,未立過功,怎能得師父賞賜酬勞,?”

  元清也不答話,,指一指床邊一個長盒道:“你去把那劍匣取來?!?p>  伍玄恩依言去取來劍匣,,雙手奉上之后又坐了下來。元清在劍匣上撫摸了好一陣之后,,才打開匣蓋取出一把長劍,。只見這長劍的劍鞘、劍柄皆以烏木做成,,顏色深沉,,漆黑油亮。劍鏜用黃銅打造,,已有些許綠銹,,顯然此劍也有好年頭,但除此以外卻不甚起眼,。

  元清把長劍遞給伍玄恩,,伍玄恩接過來,元清道:“這便是為師賞你之物,?!?p>  伍玄恩好奇起來,順手拔出半尺劍身,,只見劍身上寒氣流轉(zhuǎn),,青光游走,似霜似雪,,竟是口寶劍,。再翻轉(zhuǎn)一看,劍身另一面刻著“寧真”兩枚篆字,。伍玄恩雖未見過此劍,,但知道師父少年闖蕩江湖時候所用配劍正是寧真劍。是以他急忙把劍雙手遞還過去,,說道:“師父所用寶劍,,弟子萬萬不敢收下?!?p>  元清也不接劍,只是定神看了一陣,。此劍正是他少年時候的配劍,,自他回山接掌武當之后,,便一直放在劍匣中,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如今見寶劍重出,,驟然間種種往事都一一涌上心頭。元清定神看了一陣之后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武功是死物,,更何況是劍,,再好的劍空存匣中也是枉然”,又過了一陣才抬頭看著伍玄恩繼續(xù)說道:“你且用此劍,,使一套劍法與為師看一看,。”伍玄恩聽聞師父讓他在這小屋中施展劍法,,這屋中雖無什雜物,,但究竟只有十余尺見方的大小,要在此是劍實在不便,。元清知他心意便道:“隨屈就伸,,隨圓就方”。伍玄恩立即明白過來,,便站到屋中,,抽出長劍。劍鋒出鞘嗡嗡作響,,可知銳利已極,。

  他收攝心神,長劍指地,,擺出個起手式,。然后’舉火燎天’、’大回還式’,、’小回環(huán)式’,、’指南針、’上步撩劍勢’一招一招不徐不疾地使將開來,,正是武當絕學之一’太極劍法’,。霎時間斗室之中,劍勢縱橫,。當伍玄恩使到最后一招’萬象歸元’時立回原地,,心中似乎有所感悟:原來這路太極劍法于斗室之中使開來有這般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威勢,用之貼身纏斗似乎妙用無窮,。

  正在他思索入神,,忽然想起師父還在此間,于是還劍入鞘道:“弟子這一路劍法使得不好之處,,請師父指點,?!?p>  元清微微笑道:“你使得很好,日后多加磨煉,,定能領(lǐng)會這劍法中精微之處,。只是這寧真劍過于鋒利,你劍法練得大成之前切不可輕易使用,?!?p>  伍玄恩跪下磕頭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彼m未明白為何劍法大成之前不可輕用寶劍,,但師父所言,自有深意,。而且?guī)煾笀?zhí)意要將寧真劍傳給自己恐怕也不是一時興之所至,。于是又道:“弟子資質(zhì)平庸,今日蒙師父賜贈寶劍,,往后必當更加勤奮,,不復師父厚望”。

  元清點一點頭,,又示意他坐下之后道:“為師再來考一考你,。‘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乱痪涫侨绾危俊?p>  伍玄恩答道:“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這幾句話出于道祖莊子所著《南華真經(jīng)》,意思是桂樹可以食用,,因而被砍伐,;漆樹可以制漆,因而被割切,;但世人都知道對有益有用之事物加以利用,。而不知道這看不到、摸不著且似乎無益無用的‘道’,,卻是世上之最‘大用’,。武當派上下修道,伍玄恩自然也熟知道經(jīng)。

  元清接著道:“你記得便好,,此中道理,,日后須得謹記。為師平生唯有兩件事拋卻不下,。日后山上的重擔往后有守賢擔著,這山下的卻要由你去了,?!?p>  伍玄恩未能全然明白師父所說,便道:“師兄道心聰慧,,仁厚明德,,日后接過本派掌門之位,自可替師父分擔重責,。若是山下另有要事,,弟子當為師父竭力奔馳?!?p>  元清伸手撫摸一下伍玄恩頭發(fā)道:“屈指算來為師回山至今已過得二十年有余,,十年人事便有幾番新,山中日月長,,也不知如今是人間何世了,?”他停了一下,雙眼遠眺向門外群山又道:“近日你元一師叔接到消息,,說是朝廷要誥封我為真人,,本派創(chuàng)派至今累世威名,但世上之事,,物極必反,,這威名太盛了便要變作累贅。如今武當一派風光無兩,,只是實際上卻是有這許多力不從心之處,,積勢如此,已非是一,、二人之力能挽回,。”

  伍玄恩向來不曉得這些派中大事,,這時他聽師父說來也茫然得很,,只能道:“弟子年少識淺,這些大事實在難以明了,。若師父有用得弟子的地方,,弟子自當效勞。”

  元清‘嗯’的應(yīng)了一聲之后道:“正是你在山上也閑來無事,,是個時候要到山下去游歷一番,。”

  伍玄恩聽完之后先是一喜,,武當派中向來主張入世傳道救人,,歷代前輩中終身都留在山上靜修的反倒是少數(shù)。他自己也曾想過日后學藝有成后便下山游歷,,行俠濟世,。但隨即他又想到自己從小被元清帶上武當山拜師學藝少有下山。十多年來同門師兄弟親如手足,,與師父更是情同父子,。如今他老人家忽然要自己下山,此事終究是來得太過突然,,他遲疑一陣,,對元清說道:“師父讓弟子下山游歷,有意叫弟子鍛煉一番,,這個弟子自當明白,。只是弟子年輕識淺,武藝低微,,而且···而且弟子離山之后便不能侍奉師父你老人家,,又···又見不著眾位師兄弟”。幾句話講到最后已經(jīng)哽咽,。

  元清撫慰他道:“師父似你這般年紀,,早已下山去了。本派張祖師何嘗不是遍游天下之后才上武當開宗立派,。武功見識大可下山之后再勤修精進,。你天性純良,胸襟闊達,,下山之后只須時刻記得‘敬天畏道,,持正守中’這八個字,便算是入世修行,。日后你能立身為善,,也是為我盡孝了?!闭f完之后呵呵一笑,。

  伍玄恩擦干眼淚,向元清道:“師父指示,,弟子豈有不從,?只不過,,師父你一代宗師,文武資材,,又怎是弟子能比,。”

  元清又是一笑道:“你這孩子也學會奉迎乖巧了,,呵呵,。好!為師也不能叫你白白說了這幾句奉承說話,,今天便再送你一樣事物”,。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冊子遞向伍玄恩。

  伍玄恩接過冊子,,見藍綢封面上寫著《靈虛匯要》四字,字跡豐潤秀雅,,正是元清所書,。看書名似是道經(jīng)摘抄一類,,伍玄恩磕頭謝過,,便把書冊放入懷中。

  元清道:“這部冊子乃為師手抄,,你下山之后好好斟酌其中道理,。于你日后必有助益。如今天色已晚,,你先回宮中收拾行裝,,明日再下山去,也不必上來辭行了,?!?p>  伍玄恩應(yīng)道:“弟子遵命,弟子···”一句話未完又已經(jīng)涔涔淚下,,他留過一陣眼淚之后繼續(xù)道:“弟子下山之后,,定當仗俠為義,替天行道,?!?p>  元清聽聞之后搖一搖頭道:“仗俠為義可以,替天行道就不必了,?!?p>  伍玄恩愣了一下道:“這個···,這是何意,,還請師父明示,。”

  元清只道了一句:“天有其道自行之?!?p>  伍玄恩想過一陣之后恍然道:“是,,師父說得不錯!若有能行天道者,,那他便不是人了,。”

  元清點頭贊許道:“正是如此,?!?p>  伍玄恩高興道:“謝師父指點,那么弟子下山之后,,定當仗義為俠,,竭力而行,!”

  哪知元清又搖頭道:“竭力而行也是不必,。”

  伍玄恩聽師父說連‘竭力而行也是不必’,,這可真?zhèn)€想不透了,,他恭恭敬敬向元清作揖道:“請師父再行指點,。”

  元清微笑道:“你下山之后只須不違善性,,能做一分的便算一分,。這大善可以竭力而行,大惡又何嘗不可,?世上又有多少顛倒虛妄,,都從這‘竭力而行’四字來?”,。

  伍玄恩想過許久之后忽然高興起來,,連忙向元清跪下磕了三個頭,口中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元清心中更是歡喜,,但又不禁眼圈一紅,道:“為師···為師在山上很好,,你無須牽掛,,去吧”。伍玄恩知道師父歷來灑脫,,從不喜歡啰嗦,,他再磕過八個頭之后,道了一聲:“恩師保重”,,便帶上寧真劍退出小屋,,忍不住又流起眼淚,。他邊往山下走去,邊不住往回看,。

  元清坐在蒲團上,,耳中聽著屋外伍玄恩一步一步遠去的腳步聲,雙眼緩緩合上,,口中不覺念道:“一代江湖事,,一代男兒當”。

  回到太清宮住所之后,,同住眾人見伍玄恩眼紅淚下,,急忙圍過來詢問究竟。伍玄恩說是今日師父賜他寧真劍,,要他下山游歷去,,不知何時才能回山。眾人聽完紛紛安慰道:得了寧真寶劍是喜事,,何必要哭,。下山游歷又不是趕出師門,你若掛念山上的日子,,下山一年半載便回山好了。

  此時一個青年正在屋外經(jīng)過,,聽到這邊嘈雜便過來察看,。他走到門口見伍玄恩正抱著一把長劍流淚,其他人都圍著他你一言我一語的慰解,,不禁覺得出奇,,便向屋內(nèi)問道:“玄恩,你因何流淚,?”

  伍玄恩聞言抬頭,,擦干眼淚向那青年道:“師兄,師父要我下山游歷,,我··我不知要何時才回山,,故此傷心?!眴栐挻巳?,正是他師兄方守賢。

  方守賢聽完之后心中一動,,對伍玄恩道:“玄恩,,你過來,師兄與你說幾句話,?!庇谑嵌吮阕叱龇块T穿過后廊,,來到太清宮后一片平地上。

  此時方守賢問道:“玄恩,,師父是交與你要事,,讓你下山辦理是不是?”

  伍玄恩愕了一下遙頭道:“不是,,師父并未交托什么事情要玄恩下山辦理,。加之玄恩駑鈍,怕也辦不來什么大事要事,?!?p>  方守賢笑道:“師父是何等人物,你若然真是駑鈍了,,他老人家怎會把你收作嫡傳,。”

  伍玄恩聽到此處,,想起師父平時只收過師兄與自己兩個嫡傳弟子,,如今自己要下山游歷不能侍奉在側(cè),不禁又留起眼淚向方守賢道:“玄恩下山在即,,不知歸期何時,,請···請師兄費心多加服侍師父他···他老人家?!?p>  方守賢笑道:“這個自然”,。他沉吟一下之后繼續(xù)道:“師父移居后山靜修之前曾下明令,讓派中弟子如非必要便不可輕易下山,。他老人家現(xiàn)下卻叫你下山游歷,,我猜想這其中可能有深意,只是師父智慮高遠,,實非我等可及,。”

  伍玄恩道:“既然師兄也不知道,,那玄恩便更想不來了,。”

  方守賢再想了一下道:“你初下山門,,凡事都須謹慎在意,,不可魯莽。若是遇到什么難辨的事情,,盡可到本派外門支派中讓他們協(xié)助,,你是掌門弟子,他們多半不會推托,,切不可自己蠻干,。嗯···你下山之后最好···最好暫且不要漏了武當?shù)茏拥纳矸?,你武功既好又品性純良但卻無什閱歷,我怕有人得知你身份之后會向你故意蒙騙,?!?p>  伍玄恩應(yīng)道:“應(yīng)該如此,多謝師兄提點,。只是若論武功,,眾師兄弟中出類拔萃者甚多,玄恩卻是平庸,?!?p>  方守賢笑一笑搖頭道:“你我同門十數(shù)載,有如親兄弟一般,,又何必如此謙虛退讓,。既然師父命你下山,你便回去早作準備,,切莫耽擱,。若然有什么其他難處,現(xiàn)在便告訴我,,師兄會為你盡力排解,。”

  伍玄恩道:“多謝師兄,,師父命我明日下山,,玄恩今晚收拾一下,明早啟程,?!彼麕熜值軆扇耸嗄晖T學藝,,一師所傳,,感情向來親厚。如今伍玄恩將要下山遠行,,且是歸期未定,,兩人臨別之際當然有許多話要說。是夜他們在草坪處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太清宮休息,。翌日伍玄恩背上行裝,,帶上寧真劍,向太清宮中諸位一一道別,,又向峰頂師父住處行過禮,,才依依不舍往山下而去。

  伍玄恩下得山來,,只覺得天大地大,,卻不知何去何從,。師父要自己下山游歷闖蕩,自己卻是要去何處去才好,?他思前想后,,記起師父曾經(jīng)說道自己小時是個流落街頭的孤兒,師父在襄陽城中救起自己之后帶上武當去,,于是他便想著先去襄陽城一趟,。

  武當、襄陽同在湖北相距不遠,,本來不過三,、兩日路程便到。只是他如今孤身一人又初次下山,,時而走錯方向,,時而兜了遠路,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直到第六日才到得襄陽城北郊。

  襄陽乃湖北重鎮(zhèn),,伍玄恩走在往襄陽城的官道上,,只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他自小上山,,雖然武當派中人數(shù)不少,但都是清修之士,,哪里似得現(xiàn)在大路上的人摩肩接踵,,人聲喧嘩。正當他邊走邊望的時候,,前面路上忽然傳來馬匹一聲長嘶,,本來路上驢牛馬匹甚多,牲口嘶叫此起彼伏,,極之尋常,。但這聲長嘶卻是與眾不同,明明只是馬匹嘶叫,,卻隱隱有獅哮虎嘯之勢,。伍玄恩聽得一聲長嘶剛過,另一聲又起,,兩聲過后,,聲音已經(jīng)近得很多。接著便是來路上人聲呼喊之聲,,似乎甚是驚慌,。伍玄恩順叫聲望去,,見到一匹高大黑馬沿大路沖過來,路上行人紛紛呼喊閃避,。個別躲避不及的都被它撞到路邊,,但那匹馬卻始終在大路上奔跑如飛,竟似乎是有意要撞倒行人,。

  伍玄恩心中暗叫不好:這路上人多,,由它跑下去不知要撞到多少人,須得將它趕開,。

  他稍稍想了一下,,立即向周圍的人鼓足中氣叫道:“散開,大家都散開,,馬來了,!”。其實此時即便他不叫,,前后周圍的人都已狼狽跑開,。

  這處路上人群剛散得八九,那匹馬也已跑近,,伍玄恩一個箭步?jīng)_到路中站住,,擋在黑馬前頭。偏巧這匹黑馬生了一副牛脾氣,,越是見有人阻擋去路,,便越是往擋路的人沖撞過去,此時更是發(fā)足向伍玄恩奔來,。伍玄恩等馬迎面跑到跟前一丈之處才吸足一口氣向上躍起,,在空中扭腰翻身,等黑馬從他身下沖到的時候,,他人已是穩(wěn)穩(wěn)落到馬上,。

  伍玄恩雖未學過騎術(shù),卻也曾見過別人騎馬,,此時他仗著輕身功夫騎上馬背之后,,雙腳立即在馬鐙上一踩,,雙手捉緊韁繩向后一拉,。可是他這一拉使上了內(nèi)勁,,用力甚猛,,黑馬受痛之后便人立起來。伍玄恩不知馬匹受痛之后會如此反應(yīng),,冷不防被它一下拋了下來,,圍觀眾人一見都脫口驚呼,。但他究竟是一身功夫,被拋下之后還未著地,,左手在地上一撐,,身體轉(zhuǎn)過半個圈卸去這一拋之勢,再運力反推,,身體一彈而起,,又回到馬背上。黑馬覺察有人騎到背上,,又是人立起來,。但伍玄恩吃過虧后知道如何對付,上馬之后立即雙手緊抱馬頸運力箍緊,。黑馬覺得呼吸一緊,,掙扎更切,在大路上又跳又躍,,長聲嘶叫,。

  伍玄恩本來只想把黑馬趕開,只是這馬奇怪得很,,不管如何掙扎卻就是不離開大路,,一人一馬如此僵持了將近小半個時辰,黑馬幾乎窒息終于支持不住,,往左倒下,。伍玄恩急忙向后躍開,他此時也是滿頭大汗,。圍觀眾人見少年終于降服黑馬,,不禁齊聲喝彩。伍玄恩首次在如此多陌生人面前受矚目,,不由得面紅起來,。他喘定幾口氣后,見黑馬還躺在路上,,覺得也不能就此了局,。他走到馬旁邊,蹲下身去撫摸馬頭道:“你不用怕,,我也不傷你”,。這時黑馬仍是躺在地上不住喘氣,烏黑的眼珠卻死死看眼前此人,。

  伍玄恩走到馬背后,,雙掌插入馬身下用力一托,竟生生把黑馬托了起來,黑馬這才順勢站穩(wěn),。他不想再在大路上阻擋行人,,便輕輕撫摸馬頭把黑馬拉到路邊。

  現(xiàn)在伍玄恩才得以細細打量這匹黑馬,,他雖不懂相馬,,卻覺得此馬渾身肌肉,毛色黑得發(fā)亮,,竟連一條雜毛也找不到,,而且四腿甚長,比他之間見過的馬都要高出許多,。馬上鞍革鮮明似乎也頗為貴重,,只是馬的左臀上有兩道很深的鞭痕,血跡還未干透,,剛才躺到地上之后又沾了些泥沙,。伍玄恩見到之后心中不忍,估摸著這馬是受了鞭打才發(fā)狂奔脫,。他問旁邊茶亭老板打了些水,,把馬臀上的傷口洗干凈,從懷中取出止血生肌的傷藥敷上,。再幫黑馬細心檢查,,看它是否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但說來也奇怪,,剛才這匹黑馬發(fā)飆時候還是勢兇力猛,,此間一被制服卻溫順異常,伍玄恩本來還怕處理傷口時它又受痛發(fā)狂,,哪知這黑馬不但任他擺布,,還時不時把馬頭湊到他身上摩擦,顯得十分熟絡(luò),。伍玄恩也是少年心性,,這幾天孤身一路走來甚是寂寞,如今見這匹黑馬對自己親熱,,覺得十分好玩有趣,,因此對黑馬生了幾分喜愛。

  折騰了這么一陣之后已到黃昏時分,,路上行人所剩無幾,。伍玄恩牽著黑馬回到路上,正想要趕在天黑前入襄陽城,。正此時,,前路上又見一片塵頭大起。他心想:莫非又是一匹馬脫了韁,?便輕輕一跳,,跳到在馬背上站穩(wěn)向前瞭望。只見前方三騎快馬急奔而來,,馬上卻都有乘人,。他見既然不是脫韁馬匹便跳下來,拉著黑馬到路邊去了,。

  過得一陣,,三匹馬已經(jīng)跑近,伍玄恩向那邊望過去,,只見為首一匹馬上坐著一位衣色華貴的公子,,身材魁梧,容貌瞧上去也是二十五六左右,,腰間盤著一條金絲軟鞭,,后面兩匹馬上的人似是家丁模樣。他牽過黑馬在路邊站定,,準備等三匹馬跑過之后再上路,。誰知三騎快馬跑到離他幾丈遠處忽然收韁停住,馬上三人一齊向黑馬望過來,。隔了一陣,,那位公子便放馬向伍玄恩這邊過來,停到他面前向他打量起來,。

  那公子向伍玄恩看了一陣,,見眼前此人一身粗布衣裳,十足鄉(xiāng)下人模樣,,背上卻負著一把黑黝黝的長劍,,模樣古怪,心想是此人不知在何處得了一把破劍,,卻背起來裝模作樣,,開口向他問道:“小子,你是何人,?為何牽我的馬,?”。未等伍玄恩回答,,剛剛還是十分馴服的黑馬此刻卻又躁動嘶鳴起來,,不住往后退。伍玄恩拉著馬頭撫摸一陣才叫它安靜下來,。那邊公子不耐煩地又問道:“喂,,小子,,這是我家中逃脫出來的馬,你為何牽著它”,。這說話語氣更是不好,。

  伍玄恩聽完心中也有些不快,但武當派向來講究禮數(shù),,門中弟子涵養(yǎng)都極好,,他向公子抱拳作揖道:“伍某人這邊有禮。方才這黑馬在大路上狂飆亂走,,撞倒些行人,,在下見情勢不妥便把它拉下來。如今既然原主已到,,這便請兄臺牽回去”,。他此言一出,馬上三人都不禁一愣,。

  公子本來還以為這個灰頭土臉的少年即便肯交還黑馬,,也難免趁機敲詐些錢財,豈知他被自己這一問便要乖乖把黑馬還來,,那公子也是頗感意外,。但無論如何,對方既肯歸還黑馬,,自己也不能欺人太甚,,正要說兩句話圓場。忽聽得旁邊一把清脆的聲音傳來:“我說這位伍兄,,你頭腦怎待如此不好,。隨便來個人說馬是他丟的你就信了。那我也要說這馬是我丟的,,你也要還我么,?”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路邊茶亭里頭坐著一位書生打扮的人,,此人面如冠玉,,雙眉入鬢,眼波盈盈,,卻是一位俊美少年,。

  伍玄恩雖然不認識此人,但覺得他所言也不無道理,。他本身品性良善又未經(jīng)世故,,兼之山中清凈,平素少見謊言欺詐,,因而別人所說,,他都不什懷疑,。此刻聽到書生所言,便想:這相公說得也對,,若黑馬不是這公子的,,此后再有正主尋來便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對公子道:“并非在下故意刁難,,確是那位兄臺所言有理,,公子說道此馬乃公子家中所養(yǎng),,不知如何證明,?”

  公子聽聞之后,分別向伍玄恩和茶亭里頭的書生看了一眼,,嘴邊微微上揚,,冷笑一聲說道:“哼,好啊,。我就說你為何如此輕易就要把馬還過來,,原來是兩人串起來唱雙簧戲。也罷,,既然你把馬攔下來省本公子追得遠路,,本公子也該賞你些銀子”。說完從懷中的秀金荷包里取出一枚碎銀,,約二三兩重,,丟到伍玄恩面前。又說道:“這銀子夠你二人好好花洗幾日,。拿了銀子便趕快回去,,再敢糾纏,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他知道這些市井小人遇事最喜歡死纏爛打,、漫天要價,所以丟下銀子后又講了幾句威嚇說話,。

  伍玄恩正想開口,,誰知草亭里的少年又搶先說道:“喲,這位公子真打得一手好算盤,,丟下些許銀子,,就想拉走這匹萬中無一的千里良駒,轉(zhuǎn)頭再賣個一萬幾千兩銀,,大發(fā)橫財,。嘖嘖嘖,天下居然還有這等便宜買賣”,。這書生本也不懂相馬,,更不知這馬價值幾何,,此刻不過是故意抬價。

  伍玄恩不知其中緣故,,還以為這匹馬當真價值巨萬,。但他并非貪財之人,聽過之后也不動心,,他又向公子道:“公子切莫唔會,,我與這位兄臺并不相識,更非有意訛詐錢財,。在下把這匹馬攔下來后本就想尋得原主歸還,。公子只須證明得這匹馬本是你所有,在下立即奉還,,決不敢要公子一分一厘酬金,。”

  伍玄恩本是說得真心,,他在山日久,,同門都是玄門清修之人,對錢財看得甚淡,,更從未為此起過半分爭執(zhí),。可在公子看來,,他二人一個哄抬馬價,,一個卻說分文不取,這明明白白就是市井無賴串通起來勒索財物的慣用伎倆,,便更加認定這二人是一伙,,如今趁機來敲詐自己,便冷笑一聲道:“哦,,如若本公子舉不出證據(jù),,你又當如何?”

  這一問可難倒了伍玄恩,,他正思索間,,書生又插口道:“如若舉不出證來當然就不能把馬給你。方才黑馬被這位伍兄拉著甚是馴服,,見了你倒是要往后退,,我看來這馬說是他的反而更叫人相信”。他聽得公子語意不善,,就更加借題發(fā)揮,,火上添油。

  果然公子聽聞之后咬牙道:“好,,我見你倆不似本地人,,諒你不知本公子是何等人物才好言相對,,哪知你兩個無賴得寸進尺??磥肀竟咏袢詹唤o你二人留個教訓,,你也未知我襄陽白家的厲害!”

  伍玄恩聽到‘襄陽白家’四字,,心中一動想道:‘哦,,原來這位公子乃襄陽白家子弟’。他雖然未涉江湖,,但以前在山上也經(jīng)常聽派中前輩講及江湖中門派人物以及各種規(guī)矩禁忌等等,,其中就有這個襄陽白家。他知道白家雖在襄陽,,與武當相距不遠,,也是個頗有名聲的武林世家,,卻與武當無關(guān)連,,乃是傳自少林外支。以一路‘騰蛟鞭’,、一路‘伏魔刀法’聞名,,武功上也頗有獨到之處。

  正當伍玄恩一走神之際,,書生又搶道:“你這位公子由始至今何曾說過半句好言,,怎的如今又要恃強搶馬么?今日不給你留些教訓,,你也不知王法的厲害”,。伍玄恩聽到此處心中也覺得書生多言,但聽他意思似是偏幫自己,,也不好怪他,。又擔心他得罪白公子,要被人家出手教訓,。正想要上前分解,,哪知白公子眼明手快,此時已經(jīng)解下腰間軟鞭握在右手,,‘啪’的一聲,,往地上一抽,卷起一塊飯碗大小的石頭,,手臂一圈一抖,,石頭已向書生砸去,手法凌厲,,顯見他武功不弱,。

  伍玄恩見石頭去勢甚急,,怕書生躲避不及要受傷,立即向前沖上一步,,右掌拍出,,在石頭上一擊。他在這一掌上用了重手法,,石頭被他擊得向旁邊直飛而去,,勢度竟比來時更猛。公子看得一驚,,心想:‘這鄉(xiāng)下小子也有些功夫,,怕是不好對付’。正驚疑間,,忽聽得伍玄恩道:“這黑馬的確是白公子所養(yǎng),,這便請公子牽回去”在場眾人一聽,都是愕了一下,。原來伍玄恩之前見馬臀上兩道鞭痕抽得甚重,,而且干凈利落,以此推斷下鞭之人多半會武,。方才他見白公子出手揮鞭,,估計馬臀上那兩邊便是他所打,更認為他既然是世家子弟,,也不會為一匹馬而蒙騙自己,。

  這匹黑馬確是前些日子白公子的母親壽辰時所收賀禮,只是這黑馬雖然雄駿不凡,,卻性如烈火,。飼養(yǎng)至今,莫說是不能騎乘,,它發(fā)起性子更加生人勿近,。本來今日這公子想把馬拉出來好好馴服一番,誰知軟硬兼施之下竟全無用處,。公子一時怒火沖心,,在馬上猛抽兩鞭,至使黑馬受驚發(fā)狂,,掙脫而走,。公子這才回家分派家丁尋馬,自己也帶上兩人沿大路而來,。這時白公子不解其意,,以為鄉(xiāng)下小子聽見‘襄陽白家’的名頭知道厲害而已,如今他既然肯還馬,而且剛才這一下?lián)羰?,出手迅捷,,掌力沉猛,顯是他武功也不俗,,自己也無謂多作糾纏徒增是非,,便說道:“既然你知道本公子厲害,公子也不與你鄉(xiāng)下人計較,。阿福,,牽馬,我們回去,?!边@最后兩句卻是與后面家丁說的。

  眾人眼見此事就要揭開過去,,豈料那書生又出言諷刺道:“嘿嘿,,也算白公子知道這位伍兄厲害。若是伍兄要計較起來,,這什么襄陽白家,、襄陰黑家可怎么受得住。還是現(xiàn)在認個乖好,,免得日后哭喊求饒”,。此言一出,,不單公子勃然變色,,連伍玄恩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怪他出言不遜,。那書生剛才見伍玄恩這一出手知確實他武功高強,,如今既然有這人護著自己,更可以肆無忌憚,。

  白公子平時自重家勢,,而且又練得一身武功,因而很是自負?,F(xiàn)在聽得此人大言不慚,,如此蔑視自家,叫他怎的能忍,?他翻身下馬,,指著二人喝道:“來來來,你二人盡管并肩一起上,,本公子今日要看著到底是誰認乖求饒”,,他后面兩名家丁也不忘喝罵助威。

  伍玄恩正要上前解釋,,白公子已經(jīng)抖起長鞭,,一個鞭圈套向他頭上,,來勢緊急,伍玄恩無奈,,只得向后跳開一步避過,。但白公子也是名門子弟,他一鞭落空,,馬上手腕翻轉(zhuǎn)向上一抽,,自下而上使一招‘鳳起梧桐’,打向伍玄恩下顎,。伍玄恩贊一聲“好”,,又跳后一步避開。等他腳一落地,,第三鞭已從左上方斜擊而下打他臉頰,。這回他不退反進,沉肩側(cè)身,,乘著鞭路間隙向前踏上一步,,又避過這第三鞭。

  三鞭過后,,白公子忽而收起長鞭,,對伍玄恩道:“你已讓過三招,盡管亮兵器便是,?!彼m然傲慢,卻向來自矜身份,,不愿占對方空手這個便宜,。而且剛才他急攻三下,卻見伍玄恩避得相當瀟灑,,已知他絕非等閑之輩,。故此他也按足江湖比武規(guī)矩而來。

  伍玄恩好不容易得了這分辯的機會便立即開口,,免得書生又接過話頭,,更添紛亂。他抱拳向白公子說道:“公子稍安勿躁,,請聽在下一言,。在下今日不過碰巧路過,攔下公子寶馬,。既非有意于公子錢財,,更不愿與公子動手。如今天色已晚,便請公子牽回寶馬,,在下也要趕路入城,。多有得罪,就此別過,?!闭f完之后便要離去。

  那書生眼見伍玄恩要走,,此時機不可失,,其他人還未作反應(yīng),他已插口道:“是啊,,人家兵器還未出手,,你便搶發(fā)三招,真是不要臉,。就可惜這三鞭打得好看,,卻無半點用處,被人家伍兄隨隨便便的避過了”,。此時即便伍玄恩再純良也已經(jīng)聽得出來,,這書生乃是故意給自己搗亂,定要激得白公子與自己動手,。只是伍玄恩不明其中緣故,,自己與此人素不相識,為何他卻如此播弄是非,,莫非他只圖瞧個熱鬧,?

  白公子也看出了端倪,猜想這二人可能確非一路,,加之伍玄恩這露了這幾下功夫顯然并非尋常江湖無賴,。只是他如今志不在此,金銀馬匹他家中也不缺,,但見眼前此人年紀與自己相約,武功卻如此了得,,不禁激起他決勝之心,,此刻他已覺得爭馬事小,爭勝事大,。他也抱拳還禮道:“這位···這位伍兄,,你并非與此人同伙行詐,那黑馬之事便就此揭過,。但既然我倆已動上手,,也得分個高低。在下愿以此黑馬作賭注彩頭,若伍兄贏得我手上長鞭,,這匹黑馬便雙手奉上,。”他說話雖然仍是傲氣,,卻已沒有小瞧這個‘鄉(xiāng)下小子’,。

  伍玄恩正待推遲,那煩人的書生又搶道:“嘿,,如今才識得人家厲害,。人家伍兄臺是瞧你功夫練得不到家,不愿與你動手,。你卻一味糾纏,,即便人家再讓你十招,也用不著出劍,。反而是人家長劍一出,,你就連一招也擋不住?!?p>  到這時候伍玄恩與白公子都已心下了然,,今日之事鬧得不可收場都是這書生有意擺布??墒前坠幼约阂呀?jīng)劃下道來,,依他品性是決不肯就此罷休,而且自己背后還有兩名家丁,,豈能失此顏面不戰(zhàn)而走,。他見伍玄恩還要開口推遲,便說道:“伍兄,,你也聽到,。此人如此小看于我,我日后自當找他算賬,??山袢瘴樾秩羰菆?zhí)意不下場,莫非是你也小看我么,?既然伍兄不肯亮兵刃,,我們便以十招為限,十招之中我未能逼你出劍,,便算我輸,。你也不必一味退讓,有何高招盡管使出來,。十招之后無論輸贏,,我白某都交了你這個朋友,。如何?”

  伍玄恩聽完覺得此人雖然驕傲,,卻不失磊落,,想著能和他交個朋友也是很好。而且他亦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如此爭雄斗勝的賭賽以前在山上從未有過,,不禁躍躍欲試。于是對白公子說道:“在下伍玄恩,,如蒙不棄,,愿與白公子交個朋友。只是,,在下這口配劍太過鋒利,,下山之時恩師曾囑咐在下不得輕易使用。不敬之處,,還請見諒,。”

  白公子見他武功既好,,為人亦謙恭有禮,,也很是喜歡,便笑道:“好,,在下白展芳,,也愿與伍兄交個朋友。既然你背上寶劍不能輕易出鞘,,我也不占這個便宜”,。說著揮起長鞭在前后左右的地上約三尺遠處各擊一下,所擊之處泥土翻起,,立時在地上打出四個小坑,。之后接著說道:“我們在這六尺見方的圈里頭比試拳腳。十招之內(nèi),,誰出了圈外便算輸,。十招過后若仍是平手,我們便到襄陽城中喝酒去,!”,。他向來對家傳武功十分自信,之前與平輩對手過招從未有敗績,。如今雖然知道伍玄恩武功不俗,但還是認為自己斷不至落敗,,立這十招之約,,已是他很有意思想交下這位朋友,。伍玄恩也覺得如此比法甚好,便欣然答應(yīng),。

  二人下到場中,,行過禮,伍玄恩說道:“白兄是主,,請先發(fā)招”,。白展芳應(yīng)一聲:“有僭!”便坐下馬步,,左掌擊出,,中攻直進,使開家傳‘劈山掌法’中的一招‘開門見山’,。伍玄恩見他掌到生風,,果有名家子弟風范,喝一聲彩道:“好”,。同時右腳斜踏一步,,左掌下?lián)羟兴滞螅胰瓝]出打他下肋,,使的卻是‘長拳十三勢’中一招‘攔路虎’,。

  這長拳十三勢乃是武林中各家各派弟子入門時候都練的基本功,只是各家練法多少有不同而已,,可算得是武林中最平常的功夫,。白展芳見他竟然以這路長拳與自己對招,心中又暗暗不悅,,覺得伍玄恩是瞧他不起,。隨即左掌變?nèi)蛏蠐粑樾髅骈T,同時伸出右掌直插他小腹,,又狠又準,,使的也是‘劈山掌’中一招殺著‘上山下海’,,要逼他使出本門功夫,。誰知伍玄恩移步轉(zhuǎn)身避過白展芳左拳后,左手反拿他右掌,,右手肘直向他面門擊到,,這一招連守帶攻,不但化解來招,,更是搶回先手,,使得還是長拳十三勢中一招‘上步肘錘’。白展芳見這平平無奇的一招竟使得如此巧妙,,不由得大為驚訝,,連忙右腳急退半步,,仰頭避過,左腳踢出阻擋對方繼續(xù)進擊,,雖然堪堪化開這一招,,卻已是差幾寸就退到圈外。

  兩人拳來腳往斗到第十招上,,白展芳左掌由上而下直劈下來之后右手沖拳而出,,使一招‘開天辟地’。伍玄恩向后坐低馬步,,左手橫掃捉住他右拳,,右腳向他腰間踢去,所使卻還是長拳中一招‘退馬勢’,。白展芳眼見自己左手被捉,,這一腳是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墒俏樾饕荒_踢到中途突然收住,隨即向后跳出圈外,,抱拳道:“十招已過,,承蒙白兄相讓,我倆這就算是平手吧,?!?p>  白展芳呆立原地,過了好一陣才搖頭道:“是我輸了”,。他心中了然,,雖然十招過后自己還在圈內(nèi),但最后一招上已是輸?shù)妹靼?,更不待說他十招之中使上的都是家傳得意技藝,,對手卻用武林中最尋常的長拳便把自己招式盡數(shù)拆解,如此一來更是輸?shù)脧氐住?p>  伍玄恩笑道:“今日白兄不過與在下隨手對拆幾招,,何來勝負可言,。”,、

  豈知白展芳忽然怒喝道:“輸便是輸,!贏便是贏!”說完飛身上馬,,急馳而去,,兩名家丁見狀也跟著圈轉(zhuǎn)馬頭回去,只留下伍玄恩一臉茫然,,不知所以,。他在原地呆立一陣之后,,見天色已經(jīng)幾乎黑沉,,只得搖了搖頭,,再去拉過黑馬,向襄陽城走去,。臨走之時,,回頭向那個書生看了一眼,只見他依然自顧自地坐著,,伍玄恩也沒搭理他,,轉(zhuǎn)身上路去了。他只走得一陣,,前面又有人騎馬跑來,,跑近一看,原來是剛才白展芳的一名家丁,。那名家丁跑到伍玄恩面前下馬抱拳道:“小人奉我家公子之命,,特來告知伍相公,我們白家莊就在襄陽城西不遠,,伍相公若能賞光駕臨敝莊,,我家公子隨時恭候”。伍玄恩還了一禮道:“謝過白公子盛情,,請這位大哥回報,,在下改日定當?shù)情T拜訪”。家丁上馬走后,,伍玄恩趕到襄陽城中,,找了一間小客店投宿。他趕了一天路之后又降服黑馬,,繼而與白展芳斗了一陣,,此刻也覺得有些疲倦。在床上打坐一陣之后便睡過去了,。

  武當?shù)茏佣剂晳T早起練功,,翌日天剛亮,伍玄恩便起來打坐運氣,,過得一個多時辰之后才下樓去食早飯,。他獨自坐到窗邊一張臺后,小二送上稀粥饅頭,。他正食得滋味之時,,忽然一人走到他旁邊站住向他作揖行禮道:“伍公子早啊,在下這廂有禮”,。聲音婉轉(zhuǎn)嬌柔,,甚是動聽,。

  伍玄恩愕了一下再抬頭望去,見眼前此人正是昨日草亭里頭那個書生,。他雖然討厭這個書生昨日與自己搗亂,,故意挑撥,但現(xiàn)在見人家彬彬有禮的向自己招呼,,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只得起身還了一禮。正在伍玄恩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書生為何在此處出現(xiàn),,書生先開口道:“真可謂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伍公子也到了這家小店投宿,,我們可算得有緣”,。他說到‘我們可算得有緣’這句時,不由得臉上紅了一下,。

  伍玄恩也無心理會他,,隨口道:“這位公子也投宿到此么?幸會幸會”,,說罷又坐下來繼續(xù)吃早飯,。他平時對人都是真誠有禮,但經(jīng)過昨日之事后對眼前這個書生實在不喜歡,,因而才有這般冷淡,。可這書生卻似是渾不知覺,,又湊上來道:“在下姓周,,正在游歷四方,廣交朋友,。今日能在襄陽城結(jié)識得伍兄這樣的少年英雄,,真是三生有幸。我看伍兄你也是孤身一人在外,,不如我倆結(jié)伴同游如何,?”說著,還大咧咧地在伍玄恩對面坐下,。

  伍玄恩從未見過如此厚顏之人,,只是見書生笑容可親,態(tài)度和善,,依他性格又怎會對這樣的人發(fā)火或是惡言相向,,便又冷淡的說道:“在下奉師門之命下山辦事,并非出游,這位周公子請自便”,。

  周公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哦,,原來伍兄是奉師門之命下山。昨日我見伍兄身手不凡,,武功卓絕,。那位白公子出身武林世家,在這一帶武林中也是個有名堂的人,,卻還敵不過你三招兩式,。少年一輩江湖人物中,有如伍兄者,,可謂屈指難數(shù)。由此可知,,伍兄必定是名師高徒,。”

  伍玄恩雖然性格恬淡,,但被人如此奉迎實是第一次,,也不免暗下有些飄然,說道:“周公子無需夸大言辭,。昨日我與白兄不過隨手拆解幾招,,無所謂敵不敵?!彼麑煶幸皇?,卻是略過不提。

  周公子繼續(xù)奉承他道:“伍兄勝而不驕,,果然有名門風范,。在下能夠結(jié)識到伍兄這樣的朋友,實在榮幸”,。伍玄恩腹誹道:我和你又是何時成了朋友,?這時他已趕緊把早飯吃完,之后對書生拱手道:“周公子請,,在下現(xiàn)在要到城中走一走,,請恕失陪”。他本來只是隨口找個借口離開,,想擺脫此人,,可是這周公子竟然蛇隨棍上,聽到之后又說:“伍兄要到城中逛一下,,那最好不過,,在下早到這襄陽城兩日,在城中逛過幾圈,正好為伍兄帶路”,。伍玄恩當真是服了此人,,他何曾想到世上竟然有人如此死纏爛打,更怕此人纏上自己是不懷好意,。當下立即拒絕道:“不敢勞煩周公子,,伍某自己去便是。公子若有其他事情,,這便請去”,。說完轉(zhuǎn)身便想走。周公子這時著急道:“伍兄如此,,莫非還心里頭還怪罪我昨日開口幫你說話么,?要是這樣的話,在下向伍兄賠禮道歉便是,。在下昨日也是見伍兄你是位仁人君子,,怕你受欺騙,才出口幫助,。那知竟因為如此···如此便遭了伍兄記恨,,我實在是···我實在是?!闭f到最后竟是掩面哭了起來,。他一番說話講得自己昨日本來是路見不平,出口相助,,反而是伍玄恩不識好人心,。伍玄恩正哭笑不得之間,又見此人堂堂男子居然當眾便哭,,店里頭其他客人聽到這邊啼哭之聲也紛紛張望過來,。

  伍玄恩此刻窘迫之情實在難以言表,只得手忙腳亂地安慰道:“哎···周···周公子你莫哭,,在下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還要···還要多謝你相助。你先別急,,我與你同去城中便是,!”。周公子聽到之后馬上收起哭聲,,擦一擦眼淚道:“既然伍兄沒有責怪在下的意思便好,,至于道謝嘛,也不必了,。江湖朋友,、四海兄弟,仗義相助都是分所應(yīng)當。你我既然投契,,做了朋友,,叫得太生分也不好。這樣,,我看你比我年長一些,,往后我叫你伍兄,你叫我周兄弟,,我們這就到市集逛去,,可好?”伍玄恩對上此人真可謂毫無法子,,只得點頭道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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