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常直坐著轎子至中門前時,,透過轎簾,,遠遠便看到嚴鶴鳴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向自己緩緩而來的轎子。
轎子一落地,,伍娘上前來打開簾子,常直從轎子走出來的瞬間,,嚴鶴鳴的瞳孔縮了縮,,隨即嘴角微微一扯,那笑意便在臉上綻放開來,。
常直一接觸到他的眼角,,臉微微一紅,向他福了一禮,,再往上抬頭時,,便撞見了一雙深邃而又滿含意味的眼睛。她一愣,,眉頭輕輕一蹙,,很快地又放開了,又福了一個禮,。
“士元表哥跟我說,,今日功課不是很緊,想出來走動走動,,我便讓他跟來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柄Q鳴解釋道,。
柳士元微微彎了彎腰,以示行禮,,那雙眼睛卻始終深深地看著她,。
“此次我們?nèi)ゲ榭闯抢锔鞯赇伜妥鲆恍┣妩c交接工作,雖然不是什么機密之事,,不過,,交接時如有外人在還是不便的?!背V碧籼裘碱^,,毫不躲閃地迎向他的目光。
柳士元不覺一怔,,素日里那些小娘子見到郎君,,特別是自己,皆會露出羞怯之意,,她非但不回避,,眼神里還充滿了挑釁?
為之驚訝的不僅是柳士元,嚴鶴鳴亦大為驚詫,。自她進入嚴府后,,時時小心,處處留意,,和人說話時皆要想上一想方開口,。為何這次卻旗幟鮮明地表示拒絕呢?
“常小娘子說得是,。我只是閑來無聊,,想跟隨鶴鳴出去逛逛罷了。我斷不會打擾你們的,?!绷吭瓜卵垌谌ヒ荒ň?,姿態(tài)極為之低,。
可常直偏偏不依不饒:“三人同去,你怎可能置身事外呢,?即使沒有看到賬本,,但你眼睛會看,耳朵會聽,,這便足夠了,。何況,不是還有十幾天就解試了嗎,?柳郎君難道不要埋頭苦讀,,聞雞起舞,以求一舉得中嗎,?”
此話一出,,非但柳士元的臉青紅交加,就連嚴鶴鳴亦尷尬不已,。這么赤裸裸的拒絕可不是打馬虎就能過關(guān)了的,。
這下,柳士元即使臉皮再厚,,也只能不去了,。不過,他到底心機深沉些,,很快地臉色已恢復(fù)如常,,并順坡下驢地笑著道:“每晚都挑燈夜讀,本來還想著偷懶呢,,想跟著鶴鳴出去耍玩一番。這下可好,給常小娘子這么一說,,我倒不好意思再偷懶?;恕zQ鳴,,為兄只能再回到書房懸梁刺股去了,。”
鶴鳴自然知道他這是找臺階下,,當(dāng)下便笑道:“好吧,,希望表哥能一舉得中?!?p> “如果我真的高中,,還要感謝常小娘子呢?!绷吭中毖劭慈?,見她只是冷著臉站在那里,心底不覺一嘆,,向兩人一拱手,,便帶著小廝離去了。
鶴鳴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小臉繃得緊緊的常小娘子,,心頭疑慮頓起,她到底怎么了,?表哥素來行事穩(wěn)重,,說話幽默風(fēng)趣,深得府里各小娘子的贊嘆,,即使在石天府書院里,,那些學(xué)子們也隱隱以他為頭。這樣一個八面玲瓏的人,,不像會得罪了她啊,。
這段小插曲一過,常直臉色恢復(fù)如常,,她知道鶴鳴的心里疑慮重重,,可讓她怎么說呢?難道她要跟他說,,她打心底里覺得那柳士元危險至極,,就像那只小棕熊般;又或者將柳士元三番數(shù)次與她說的話告知與他,?說他貌似心懷不軌,?可這,,都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啊。
因此,,當(dāng)下她便不再管他如何想,,只讓梅花為自己戴了帷帽,緩步走出中門,,再鉆進外面早已停放著的馬車里去了,。
此時鶴鳴的心里縱有千般疑慮,也不得不放下,,讓人將他抬到另一輛馬車上,。
兩輛馬車很快地,便朝嚴府的第一家店鋪駛?cè)ァ?p> 他們不知道的是,,后面的柳士元及其小廝從門后走出來,,看著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
“哥兒,,這常小娘子忒不知好歹了,。哥兒三番五次想要結(jié)好她,她倒好,,不僅一味地不理,,現(xiàn)在竟還給哥兒擺臉色了。換作其他小娘子,,哼......”小廝一甩袖子,,滿臉的不甘。
“正因為她如此不同,,才得老太君的賞識吧,。”柳士元倒也沒生氣,,只淡淡地道,。只不過,眼眸越來越深了,,眼里的精光如看到了獵物的猛獸般,,閃閃地,倏忽又不見了,。他一打扇子,,便搖著往里走了。
......
鶴鳴和常直的馬車沿著揚州城一路走,。雖說北方這兩年戰(zhàn)亂導(dǎo)致全朝經(jīng)濟下滑,,可作為南方的商業(yè)中心——揚州卻越來越繁盛了。
原因有三:一是因為戰(zhàn)事大部分都在北方,,當(dāng)時的北方‘居無尺椽,,人無煙爨,,蕭條凄慘,獸游鬼哭’,。而南方受到的影響極?。欢且驗楸狈綉?zhàn)亂時期,,導(dǎo)致大量具有生產(chǎn)和管理經(jīng)驗的人南遷,逐漸地,,南方的農(nóng)業(yè)和商業(yè)越發(fā)興盛了,。再加上江南鹽業(yè)、絲綢的發(fā)展,,很快地,,揚州便成為了‘漁鹽杞梓之利,充仞八方,;絲棉布帛之饒,,覆衣天下的富庶之地’;三是因為北方軍閥割據(jù),,政治上不服從中央集權(quán)的命令,,經(jīng)濟上各軍閥以自我為中心,不向朝廷提供賦稅,。朝廷不得已,,只得倚仗江南的賦稅了。因此,,給了很大的經(jīng)濟自主權(quán)江南地區(qū),。特別是在漕運上,在政策上更是給了前所未有的寬松,。
因此,,一路走來,各大街小巷店鋪林立,,衣帽脂粉書肆店自然不在話下,,還有裁縫、包子店,、魚店等也熱鬧非凡,。再加上還有些流動攤販,比如算命的,、賣柴的,、賣字畫的,等等,,個個吆喝聲不斷,。你起我伏,,你伏我起,仿佛一首優(yōu)美的歌謠般唱著這盛世的繁華,。
不過,,最為熱鬧的要數(shù)前面的賣藝處了。遠遠地,,便聽到幾聲吆喝和銅敲鑼響:
各位娘子,、郎君、阿郎們,,請看好了,,此猴子被如來佛祖壓在五指山下,已歷五百年,。有幸被我救了出來,,現(xiàn)特出來獻藝給各位看官欣賞欣賞。其吹拉彈唱不在話下,,翻滾爬打易如反掌,,胸口碎大石更是看家本領(lǐng),當(dāng)年的猴王——孫悟空也不過如此啊......
聽得這吹噓,,常直不覺抿嘴一笑,,單是這份口才,想必這耍猴人的生活必定過得稱心如意啊,。
坐在一旁的梅花究竟少出門,,早已按捺不住,時不時地掀起簾子往外看,。
常直正想著叫車夫停下來,,欣賞欣賞這‘五百年的猴子’如何作法,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隨后停了下來,,接著便聽到馬車夫的怒罵聲:“作死啊,也不看看這是什么貴人的馬車,,萬一沖撞著了,,你這乳臭小兒十條命都賠不起?!?p> 馬車夫又趕緊沖里面問了一句:“小娘子,,不妨事吧?有個小乞丐跑過來,,沖撞了馬車,。”
撞了,?人沒事吧,?
常直忙讓梅花幫她將帷帽戴好了,,一掀車簾往外一看,地上正躺著個衣衫襤褸之人,,十二三歲的年紀,,頭發(fā)松散著,滿臉的臟污,,額頭上流了點血,,正用衣衫一個勁地擦著呢。
“給他幾錠碎銀看大夫吧,?!背V毙闹胁蝗蹋惴愿儡嚪虻?。
“不是,他明明是自己跑過來的......”車夫分辯道,。
躺在地上的人聽到了聲音,,一抬頭,長臉赫然在目,。
常直一愣,,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