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元靖云從太尉府回到自己的府中,，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

　　天還是冷得出奇,，她這種遭到軟禁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仍是不得出入,，消息斷絕,。

　　此時,，元靖云坐在上房的軟塌上，懷中抱著暖爐,，閑來無事,，又開始復(fù)盤那晚游說戚太尉的說辭，可她細(xì)細(xì)分析以后,，忍不住懷疑,，這真的有用嗎？

　　元靖云念及此,，不由得輕嘆一聲,，無論有沒有用，這都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機(jī)會,，只要……

　　“諸位大人請留步,，容奴婢通稟一聲，否則多有不便——”

　　“滾開,！”

　　元靖云突然聽到庭院外傳來爭執(zhí),，便立刻起身走到門口，看見梁紹成帶著一隊(duì)南軍將士,，橫沖直撞走了進(jìn)來,。

　　她不禁怒火中燒，狠狠瞪著他,，高聲說道：“梁紹成,，你好大的膽子，我的府邸也是你能擅闖的,？”

　　梁紹成仍然穿著那身為亡妻服喪的齊衰喪服,，頭戴一頂齊衰喪冠，喪服的麻質(zhì)毛邊磨紅了他白皙的脖頸,。他看著她陰惻惻地一笑,，說道：“公主息怒，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公主,，戚榮卓已經(jīng)死了,。”

　　“你說什么,？”元靖云大驚失色,。

　　“戚榮卓私通叛賊，預(yù)謀打開城門,，還好我耳聰目明,，被我抓了個正著,，連同他的黨羽，就地正法,。”

　　戚太尉敗了,？,！她猶如當(dāng)頭棒喝，腦中一下空白,，腳下竟然一軟,，扶著廊柱才勉強(qiáng)站住。

　　梁紹成朝她走近了些,，繼續(xù)說道：“說來也巧,，公主才去了太尉府沒兩天，戚榮卓就自己找死,，實(shí)在值得玩味,。”

　　元靖云聞言,，盯著他意味深長的表情,。

　　突然之間，她靈光一閃,，大感不妙,，這才明白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像梁紹成這種卑鄙小人，如果鐵了心要軟禁她,，就算戚太尉下跪求他,，也必定無濟(jì)于事。他之所以同意戚太尉帶她走,，就是希望她慫恿戚太尉有所動作,，如此一來，正好給了他痛下殺手的借口,。

　　想到這里,，她感到一陣寒意爬過背脊，自己居然無意中成了梁紹成的幫兇,，至始至終,，一切都在他的算計(jì)中。

　　梁紹成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說道：“公主,，眼下這城里是越來越亂了，還是宮中比較穩(wěn)妥,?！?p>　　元靖云見他靠近自己,，不由得心生厭惡，往后退了一步,，說道：“這么說來,，你是打算將我軟禁在宮中？”

　　梁紹成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何必說得這么難聽,。公主，請吧,，別逼著我動手,。”

　　元靖云看著他得意洋洋的嘴臉,，簡直恨得咬牙切齒,。

　　可思前想后，她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對付他,，困在府中也同樣無計(jì)可施,，倒不如進(jìn)宮去，或許與步臨淵里應(yīng)外合,，事情還能有一線轉(zhuǎn)機(jī),。

　　元靖云打定主意以后，便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跟著梁紹成,，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

　　當(dāng)天晚上,，剛過了戌時,，夜黑沉沉的，元靖云被安置在昇平殿住下,。

　　她揮手讓宮女退下后,，獨(dú)自在殿中四處查看。

　　她身上的雁翎刀自然被收走了,，看來殿中也仔細(xì)清理過,，沒有任何利器，連水壺和杯子都換成了木器,。

　　殿外時時刻刻有人守著,，派來服侍她的宮女，想必也是梁紹成的耳目,，從她入宮到現(xiàn)在,，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機(jī)會接近步臨淵。

　　“公主在找什么,？”

　　元靖云聞言,，不禁大驚,，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梁紹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背后,。

　　“你怎么進(jìn)來的,？”元靖云脫口而出，立刻明白了,，即便她早早讓宮女關(guān)好了殿門,，又如何攔得住他。

　　梁紹成一笑,，又朝她靠近了一步,，說道：“也沒什么,，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元靖云心生不安,，下意識地往后一退,，卻撞在身后的書架上，背脊生疼,。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被他堵在了書架間的角落中，心下一陣慌亂,，想要立刻從他身邊躲開,，與他拉開距離。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梁紹成一把拉住她的左臂，伸出手指拂過她的臉頰,。

　　“你……放肆,！”元靖云大驚失色，一時掙脫不開,，揚(yáng)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居然敢打我?！绷航B成死死捏住她的手臂,，臉色陰沉至極，眼神像蛇一般冰冷地盯著她,。

　　“你……”元靖云越發(fā)慌亂,，伸手用力推他的胸膛，阻止他靠得太近,。她這才意識到,，他早就圖謀不軌,，府上人多眼雜，他不便下手,，一旦進(jìn)了宮,，便完全處在他的掌握中。念及此,，她不禁懊喪自己的輕率失策,。

　　“你以為，我費(fèi)盡心思把妹妹送進(jìn)宮,，是為了什么,？”梁紹成陰冷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達(dá)官貴人，也嘗一嘗被人輕賤欺辱的滋味,?！?p>　　元靖云胸口劇烈起伏著，狠狠瞪著他,，怒道：“你真以為只手遮天,，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哈哈哈……”梁紹成大笑,，一把攬過她的腰肢，“像你這般心高氣傲的女人,，難道會把這種丑事張揚(yáng)出去,？”

　　元靖云聞言，不由得一怔,，心中又羞又惱,，更加拼命地推著他。沒想到,，他一下鉗制住她的手腕,，順勢將她壓倒在了地上，撞得她后腦和背脊一片發(fā)麻,。

　　梁紹成在她耳邊喘著氣,，低聲問道：“喜歡嗎？”

　　元靖云還沒回過神來,，突然感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游走,。她驚慌失措，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他死死按住,，身子被他壓得動彈不得,。

　　一時間，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幾乎摧毀了她最后一絲理智,。她氣得渾身發(fā)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寧可咬舌自盡,，也絕不受他凌辱,！

　　“你瞪我干什么？”梁紹成盯著她,，陰惻惻一笑,，“事到如今，還有誰能幫你,？元承光死了,，戚榮卓也死了，封峻在城外苦戰(zhàn),，對了,，還有步臨淵,，可惜,，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p>　　元靖云聞言一怔,，看來步臨淵也已經(jīng)遭他毒手……

　　一陣惡寒，像一片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是這般孤立無援。果然,，只能一死了之了嗎,？

　　不！她不甘心,！

　　元靖云咬緊了牙關(guān),，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鎮(zhèn)定住心神——想想辦法,，慢慢呼吸,，不要發(fā)抖，直視他的眼睛,，不要在意他的手,。

　　“從前……有個……有個少女，”元靖云緊盯著他的眼睛,，竭力克制聲線的顫抖,，“她的父母早亡,，為了養(yǎng)活兩個年幼的弟妹，她自愿賣身為婢,?！?p>　　梁紹成一怔，手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疑,，沒有說話。

　　元靖云仔細(xì)觀察著他的神色,，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繼續(xù)說道：“她在一戶權(quán)貴之家當(dāng)婢女，每月初八都會告假半天,，去城外探望她的兩個弟妹,。可是,，有一年冬天,，就在臘月初八這天，她的弟妹左等右等,，都不見姐姐回來,。”

　　梁紹成冷哼了一聲,，放開了她的手,，慢慢坐起身來，看著她面色一凜,。

　　元靖云忍著肩膀和手臂的酸痛,，也坐起身來，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接著說道：“到了第二天,，她的弟弟安頓好最小的妹妹，獨(dú)自進(jìn)城去了姐姐的主人家,，他一打聽,，府上的人都說，婢女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那孩子不相信,，就守在那戶人家的門口，苦苦等待,。那是寒冬臘月,，凍得他瑟瑟發(fā)抖，有個廚娘見他可憐，悄悄給他拿了半塊蒸餅,，可那孩子說,，他不要蒸餅，他要見姐姐,?！?p>　　梁紹成的臉色變得更加陰冷，緊盯著她,，眉頭慢慢皺緊了,，仍舊沉默著。

　　“那廚娘讓他別等了,，他的姐姐不會回來了,。可那孩子說,，這不可能,，他跟姐姐以前有過約定，等他長大了攢夠了錢,，就把她贖回來,。那廚娘告訴他，他姐姐給這戶人家的三小姐當(dāng)梳頭婢女,，三小姐有只玉鐲不見了,，非說是她偷的，她死活不肯承認(rèn),，三小姐一氣之下,，讓人把她捆了,，罰她跪在院子里,。結(jié)果三小姐一轉(zhuǎn)頭就把這事忘了，等再想起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活活凍死了,。”

　　梁紹成放在膝上的拳頭,，驟然握緊了,，骨節(jié)一下捏得發(fā)白。他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她,，依然沉默不語。

　　“那個孩子想取回姐姐的尸骨,，可惜,，早就被他們拖到城外，不知道埋到哪兒去了。很多年以后,，那個孩子長大了,，他費(fèi)盡心思結(jié)交有權(quán)勢的人，有一天,，他在一個達(dá)官顯貴的宴會上,，見到了一位高傲的寡婦，立刻向她大獻(xiàn)殷勤——”

　　“不對,，你說得不對,，”梁紹成擺了擺手，繃緊的五官漸漸放松下來,，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瀟灑俊朗,，“你知道嗎？要想征服一個眼高于頂?shù)呐?，最快的辦法,，就是故意冷落她，并且當(dāng)著她的面,，向她最要好的姐妹獻(xiàn)殷勤,。”

　　元靖云看著他,，繼續(xù)說道：“總之,，他很快贏得了那名女子的芳心，她為他如癡如狂,，相識僅僅兩個月后,，她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了他。然而,，婚后還不到一年,，她就穿著當(dāng)初的嫁衣，在新房中懸梁自盡,。巧的是,，她出嫁以前，正好在家中排行老三,?！?p>　　“哈哈哈哈……”梁紹成仰頭大笑，一把握住她的手,，“真是大快人心,，公主講的故事，實(shí)在精彩絕倫,?！?p>　　元靖云忍住心中的厭惡,，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看著他說道：“可惜,，你要想將那些達(dá)官貴人永遠(yuǎn)踩在腳下,，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p>　　“是嗎,？那你說說看，我犯了什么錯,？”

　　“你萬萬不該幫助元舜繼任宗主,。”

　　梁紹成朝她靠近了一些,，伸手?jǐn)堊∷募绨?，盯著她一笑，說道：“原來公主是要跟我清算舊賬了,，元舜當(dāng)了宗主又如何,？反正他不在京中，世子年幼,，最終還不是由我代行其事,。”

　　元靖云竭力克制自己躲開他的手,，仍然坐著沒動,，說道：“可惜，這只是暫時的,，如今六叔在海西戰(zhàn)事不利,，建州軍思鄉(xiāng)心切，他早晚都會回到建州,，甚至很有可能回到京中,。到了那時候，是你說了算,，還是他說了算,？”

　　梁紹成湊到她耳邊，鼻中呼吸的熱氣,，拂動著她鬢邊的一縷垂發(fā)。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道：“你我早晚都要坦誠相見,，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我聽著呢,?！?p>　　元靖云轉(zhuǎn)過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說道：“你陡然掌握相權(quán),，根基不穩(wěn),，需要更多的助力。如今我仍是名義上的鎮(zhèn)國長公主,，朝中的女子,，若論身份貴重，誰也比不過我,，對于現(xiàn)在的你來說,，迎娶一位名正言順的女宗主，比迎娶一位三小姐有用多了,?！?p>　　梁紹成一愕，直起身,，略微與她些拉開距離,，怔怔看了她好一陣。他沉默了一會兒,，對她嘲諷一笑,，說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愿意跟我這種人聯(lián)姻,?！?p>　　“為何不愿意？你是陛下的舅父,，我是陛下的姑母,，正好門當(dāng)戶對，此時正值多事之秋,，你我自當(dāng)和衷共濟(jì),，一起輔佐陛下，盡快安定朝野,?！?p>　　梁紹成默然思忖了一會兒，看著她說道：“那封峻呢,？”

　　“他算什么,？自從他殺了承光，我就已經(jīng)與他恩斷義絕,，有不共戴天之仇,。”

　　梁紹成緊盯著她,，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探詢,，說道：“那照你的意思,，打算什么時候與我完婚？”

　　“當(dāng)然是越快越好,?！?p>　　梁紹成陰沉地一笑，臉上露出幾分的挑釁的意味,，問道：“能有多快,？難不成后天？”

　　元靖云語氣斬釘截鐵地答道：“那就后天完婚,?！?p>　　梁紹成聞言，不由得一怔,，笑容僵在臉上,，緊盯著她，沒有說話,。

　　元靖云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怎么,，難道你怕了,？”

　　梁紹成冷哼了一聲，伸出手,，輕佻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說道：“后天就后天，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p>　　他說完以后，站起身來,，深望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元靖云死死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剛才拼命壓抑的羞憤和屈辱,，現(xiàn)在鋪天蓋地般涌上她的心頭。

　　她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不禁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的胸口中,，涌動著猛烈而冰冷的殺意——

　　可惜，你活不到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