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夏侯玄受教太學(xué)院,、平原王赦鹿大石山
“夫子……”
當(dāng)夏侯玄拿著抄寫好的百遍旱麓篇去找樂洋的時候,他看到一名少年太學(xué)生,,正在問樂洋一個不懂的問題,。
許是樂洋覺得去找筆紙?zhí)闊┵M事,他索性就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講解了起來,。
夏侯玄不忍打擾,,因此就站在遠(yuǎn)處等候著,。
“夫子,,何謂‘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
那學(xué)子神色謙恭,,侍立一旁,夏侯玄知道,,他所問的,,是論語中的義理。
樂洋手捻長須,,蹲身于地,,笑著點了點頭,他問道:
“那,,此一句,,你主要是何處不明呢?”
那學(xué)子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忸怩的問道:
“夫子,學(xué)生不明白,,為何學(xué)則不固,?”
樂洋笑著搖了搖頭,他一邊以修長的手指彈了彈那學(xué)子的腦門,,手執(zhí)樹枝的右手一邊在地上描畫書寫了起來,,那字雖然是以枯枝在泥土之上書寫,卻也絲毫不減威重與光明之風(fēng):
“此一句,,不可與上一句分開,,應(yīng)當(dāng)連起來理解才是,君子不重,,則不威,,緊接著,如果不夠持重,,所學(xué)自然也就不夠穩(wěn)固啦,。”
那學(xué)子仿佛恍然大悟,,他一拍腦門,,也伴隨樂洋一同笑了起來。
樂洋站起身,,旋即又對那學(xué)子正色道:
“對啦,,如今太學(xué)重開,,你們又是咱們大魏第一批太學(xué)子弟,日后的大魏,,一定少不了你們這些后起之秀,,你一定要記住,讀書是為明心修性,,切記斷章取義,,日后為父母官,也切不可舍直求曲,,舍本逐末?。 ?p> 那學(xué)子躬身,,朝著樂洋一揖到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學(xué)生謹(jǐn)記夫子教誨!”
夏侯玄見樂洋講解完畢,,這才走上前去,。
“學(xué)生夏侯玄,拜見夫子,?!?p> 夏侯玄平日里,也并不會如此拘謹(jǐn),,但他一面對樂洋,,就不自覺的會嚴(yán)肅莊重起來。大概樂洋夫子就是論語所講的威重君子吧,,不僅僅自己威重,,也會讓他人不由自主的莊重起來。
樂洋望著少年持重而又偏偏自帶幾分不羈風(fēng)氣的夏侯玄,,又看了看夏侯玄抄寫的百遍旱麓篇,,微笑著點了點頭。
“玄兒,,這紙張邊緣何故有燒焦痕跡?。俊?p> 夏侯玄微笑答禮,,躬身言道:
“是學(xué)生在校舍抄寫時,,身倚屋中木柱,偶遇風(fēng)雷,,不料雷火劈了屋柱,,這才有所殃及?!?p> 樂洋聽了這話,,面有驚異之色,,他關(guān)切的問道:
“可有傷到?”
夏侯玄微微一笑道:
“僅僅傷及薄紙一張,,襌衣一件,,除此之外,無他,?!?p> 樂洋手綽長髯,,哈哈大笑了起來,。
“玄兒,平日里,,時時刻刻不要忘了勉勵自己啊,,你將來,應(yīng)該是要做大事的人才對,?!?p> 夏侯玄微微一愣,他知道,,樂洋夫子平日里十分嚴(yán)苛,,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對自己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新生如此高的評價。
“夫子......”
樂洋看到夏侯玄受寵若驚的模樣,,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君子任重而道遠(yuǎn),,希望你,可不驕不躁,,時時加以琢磨,,來日,好做我大魏的堂堂國器,!”
夏侯玄望著樂洋充滿期望的眼神,,重重的點了點頭:
“玄,定不負(fù)夫子期許,!”
“去吧,。”
樂洋看著夏侯玄挺拔如松柏,、曳步似流云的身影,,再次點了點頭。
遇天雷而不驚,,思故人以忘神,,意謙恭而有傲骨,氣清雅而履泥土,。
此子,,只要可得天時,,將來必定大有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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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初秋,,天氣也漸漸清涼舒爽起來,。不時有微微泛黃的一兩片葉子,從枝頭飄搖而落,。
一輛雙馬并驅(qū)的輦車,,從東宮南門而出,正轔轔行駛在青石官道上,,朝著遠(yuǎn)處的開陽門而去,。年近弱冠的皇長子平原王曹叡,此刻正與王妃毛氏,,攜手并坐于輦車之中,。
不久前,獲封平原王爵的曹叡,,在舉行過冠禮后,,緊接著便成了婚,娶了他的王妃毛氏,。
“殿下,,今日可是要出城去?”毛氏嬌怯的握著夫君的手,,似是不愿讓他離開自己,,但又不敢握的太緊,只是輕輕的拉著曹叡的手指,。
“陛下召我,,今日隨他去南郊狩獵,怕是不能陪王妃去城南賞菊了,,待會兒我讓毌丘儉,,護(hù)送王妃回東宮吧?!?p> 曹叡的長眉,,常常如同他的父皇一般,寒霜凝結(jié),。
不過在王妃毛氏面前,,那寒霜卻總會自帶三分暖意。
“近年來您和陛下的關(guān)系不甚親近,,我怕萬一有什么變故,,殿下一個人應(yīng)付不過來,毌丘儉是殿下最得力的文學(xué)侍從,還是讓他今日,,隨殿下一并前去吧,。”
毛氏雖然年紀(jì)輕輕,,但分擔(dān)著曹叡的憂愁,,她自然少了年輕人的那一份輕松與自在。
這大概就是前人所言: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好吧,就聽王妃的,。對了,,今日如若有朝臣前來拜訪,王妃就叫何曾,、畢軌他們......”
若有所思的曹叡剛要開口交代吩咐,,毛氏就接過了他的話頭。
“妾身明白,,一概,不見,?!泵峡粗軈保瑴赝竦囊恍?。陛下一向反感皇子與朝臣結(jié)黨,,再加上這幾年陛下的心思陰晴不定,自家夫君整日都是如履薄冰,,眉頭緊鎖,,臉上都很少有笑容了,自己自然是要替夫君分擔(dān)一下的,。
“有妻若此,,夫復(fù)何求......”曹叡攬妻入懷,喃喃說道,,似乎只有此刻,,他才會感到自己并不是一個孤家寡人,。
毛氏將頭靠在了夫君的肩膀上,,在這風(fēng)云莫測的洛陽皇城,若不與他緊緊依偎在一起,,實在是,,太過寒冷了。
毌丘儉是平原王曹叡最為信任的文學(xué)侍從,,原本是已故武威太守,、將作大匠【注一大石山大石山:將作大匠,,乃是掌管建筑的官員?!繗鹋d之子,,其父逝世之后,毌丘儉承襲其父高陽鄉(xiāng)侯之爵,,在太學(xué)就學(xué),。后來便與曹叡相識相知,被曹叡破格提拔為東宮文學(xué)侍從,。
此刻,,他正與平原王伴讀公子曹肇兩人,率領(lǐng)東宮府兵獵隊候在開陽門外,,等待著平原王曹叡,。
不多時,輦車出城,。曹叡派遣了二十余名府兵護(hù)送王妃毛氏回城,,自己帶著曹肇、毌丘儉二人趕去南郊大石山獵場,,與皇帝的儀仗匯合,。
大石山獵場,濃云密布,,颯颯的秋風(fēng)擾動著深林枝葉,,一支迅捷如風(fēng)的獵隊,正在林間驅(qū)馳著,,黑底的旌旗之上,,滾動翻飛著一個大大的金色“魏”字。這正是魏帝曹丕的帶來的,,由禁軍“武衛(wèi)軍”組成的狩獵儀仗,。
“陛下,前方似有獵物走動的跡象,!”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驅(qū)馬上前,,稟告曹丕。
“叡兒,、霖兒,,你們帶隊從左右迂回包抄,其他人,,跟隨朕,,追!”
“諾!”平原王曹叡與河?xùn)|王曹霖兩人領(lǐng)命,,立刻帶著各自隨從左右迂回而去,。兩人心中都明白,這場圍獵,,不僅僅只是圍獵這么簡單,。這其實是一場考量與比試。是皇帝對兩個兒子的考量,,也是曹叡與曹霖二人的比試,。
皇子奪儲,好的身體關(guān)乎著國祚與國運,,因此,,王子皇孫如果耽誤了自己弓馬武藝,那無疑是斷了自己的一條路,。
錐箭紛飛,,白羽沒林?;实叟c兩個皇子不停的策馬馳射,,追逐著前方的一大一小母子兩只花鹿,曹叡與曹霖的扈從們不時的也會射出幾箭,,好幫助自家主公早些獲鹿,。
皇帝曹丕所乘之馬,乃是先王留下來的名馬爪黃飛電,,自比兩個兒子馬快,只見曹丕策馬急追,,離那只母鹿越來越近了,。曹丕有了把握,立刻手挽畫雕弓,,取出金紕箭,,彎弓去射那母鹿。眾人只見箭去如流星,,‘咻’的一聲,,那母鹿應(yīng)聲而倒。隨行眾人立即歡聲如雷,,高呼萬歲,。
正當(dāng)此時,獵隊的包圍圈已經(jīng)合圍,,將那只小鹿圍在中央,,而曹霖此刻面前滿是灌木枯枝,諸多阻礙,使得他難以命中小鹿,,這等于是將那鹿生生的送到了弓馬嫻熟的曹叡面前,。曹霖?zé)o奈,嫉恨的瞪了一眼曹叡,。
“殿下,,機(jī)不可失?!睔饍€輕聲的催促著曹叡,。可是曹叡此刻不知為何,,卻滿是躊躇之狀,,猶豫不決。
他看到那只可憐無助的花鹿,,想起了失去母后,、孤苦無依的自己。
“叡兒......叡兒......快到母后身邊來......”
曹叡一愣神,,耳畔似是響起了那溫暖的呼聲,,眼前也盡是那可親的笑容,此一刻他竟禁不住淚流滿面,,眼前的小鹿,,就和自己一樣,經(jīng)受著喪母之痛啊,。
“母后......”曹叡淚眼婆娑,,竟將弓矢棄于地上,俯身下馬,,跪倒在皇帝馬前,,泣不成聲。身后的曹肇,、毌丘儉,,此刻一時也沒了主意。遠(yuǎn)處曹霖看到此景,,心花怒放,,更在心里暗自嘲笑曹叡愚不可及。
曹丕見到曹叡人前失態(tài),,心中已有了三分不滿,,他厲聲問道:“平原王,何故如此,!”
“陛下......陛下方才,,已殺其母,,臣......不忍再殺其子,萬望陛下,,恕罪......”曹叡跪伏在馬前,,泣不成聲。
曹丕聽到這幾句話,,當(dāng)年賜死甄后的愧疚之感油然而生,,看著馬前匍匐哀慟的兒子,他想起那年,,和自己的叡兒,,夜坐殿頂,仰望星辰的場景,。曾幾何時,,父子之間的信任再次如此微薄,以至于讓孩子也遭受當(dāng)年自己的劫難——君父猜疑,,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叡兒,,起來吧,。”曹丕將雕弓伸到曹叡面前,,將曹叡拉了起來,。
“今日圍獵,到此為止吧,?!辈茇д{(diào)轉(zhuǎn)馬頭,眾人紛紛緊隨其后,。
無人能夠猜得透上意,,也無人敢去隨意揣摩。
那只小鹿,,此刻正匍匐在那母鹿的尸體旁,呦呦鳴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