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洛水畔司馬露真情、邙山頂夏侯長夜飲
月華如雪,,傾灑在城南洛水之中,。
淙淙而過的洛水,似乎并未對這絕美的月光有所留戀,,竟是沒有絲毫的停歇,。這活潑的水流,使那如同銀幕一般的月華,,碎成了朵朵銀花,,片片銀屑。
遠遠望去,水邊有位身著淡黃色直裾深衣的公子,,手執(zhí)一只青瓷酒壺,,似是微醉之態(tài),他發(fā)上并未束冠,,看起來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應該是太學的某位學子,只是再看他眉宇眼眸,,卻滿是異于常人的成熟,、與驕傲。這正是向鄉(xiāng)侯司馬懿的長子,,司馬師,。
司馬師望著眼前潺潺的洛水,仰首舉壺,,朗聲大笑起來,,此刻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作為家中的長子,、長兄,他要背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只有此刻,,面對朗月星空、潺潺洛水,,舉酒痛飲之時,,他才覺得自己真正變成了一個少年。
“兄臺,,怎么一個人喝悶酒呀,,還有啊,你喝酒卻沒有上好的酒器,,豈不是浪費了這滿壺的好酒呀,?”
司馬師略一愣神,回頭望了望身后之人,,他大約也是太學中的哪位學子吧,,只見那人眉清目秀,面白如玉,,聲音更是極為溫婉,,如若不是因為那人穿著男裝,司馬師都快要覺得他是個女孩子了,。此刻那人手中拿著兩只酒觥,,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這位小兄弟,你長的好像......好像一個人......”已然微醉的司馬師,,此刻神思飄渺,,心緒激揚,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酒觥,,添滿了壺中酒,。這種底有四足,上有紋飾的酒器,,就是兕觥,,早在商周時期流行一時,時至今日,,早已算是古物了,,不過用這兕觥飲酒,倒也頗有意趣,。
“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司馬師舉起酒觥,,一飲而盡,。
“喂,,兄臺所說,,和在下長的很相似的人,究竟是誰呀,?”
那俊秀少年聽了這話,,臉上竟透露出一絲暈紅。
“你說她呀”司馬師醉眼朦朧,,竟是難得的憨笑道:“她,,應當是洛陽城中最美的女子......最美的......”
那名秀氣公子聽了這話,不禁眉頭一顫,。
——
津陽門的長街上,,衛(wèi)府的衛(wèi)鳶小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不遠處,,接送護衛(wèi)的府兵正在等候著,。
“今天又是你們兩個來接我呀。我哥呢,?”衛(wèi)鳶問道,。
“曹羲公子邀請咱家公子,今晚去北郊邙山,,飲酒賞月了,,所以才派我們兩個來接小姐回府。”兩名衛(wèi)府大公子衛(wèi)烈的貼身府兵回答道,。
邙山,,是魏都洛陽的北面屏障,背靠黃河,,南臨帝都,。從此處面南遠眺,就能俯瞰到整個洛陽城,,就連遠處波光粼粼的洛水,,也可以依稀盡收眼底。
遠處,,月色下的洛陽城,,此刻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此刻尚未宵禁,,那城中的三大市,還有二十四坊,、各個長街之上,,游人絡繹不絕,均是車水馬龍之景,。
“夫子云,,登泰山而小天下,以我之見,,登此邙山,,也別有意趣啊?!?p> 腿傷剛剛康復不久的高珣,,面對眼前美景,不禁發(fā)出一聲感慨,。
“不錯,,天下人皆曰,邙,,亡人之鄉(xiāng)也,。可今日登臨此處,,竟沒有半分死寂之氣,,倒是讓人,愉悅開懷呀,,哈哈哈......”衛(wèi)烈俯瞰著南面的洛陽燈火,,感覺心胸開闊,,不禁朗聲大笑。
“有此美景,,自當有美酒相佐,,方才暢快!”曹羲拎起手中酒壇,,說著就要取下酒塞痛飲,。
“你急什么,這么好的酒,,沒有良器裝盛,,豈不可惜?”只見夏侯玄一把拉住曹羲,,接著取出一只小木盒,,打了開來。原來里面放置著的,,是八只精致的兕觥,。這兕觥,據說是父親當年在東宮輔佐太子丕的時候,,太子與眾友賓宴飲時所用,,后來太子便把它們贈予了父親,本來一共有五對十只,,如今里面卻只有八只,,父親一向珍愛這些酒器,今日不知為何,,里面卻少了兩只,。
“這幾只兕觥,,頗為精致,,一看便知是古物良器?!币幌蚝脤W而喜愛古器的傅嘏,,拿起一只酒器,愛不釋手的把玩著,,一時竟舍不得往里面倒酒,,性情風流不羈的荀家少公子荀粲,半開玩笑的罵了傅嘏一句‘古癡’,,眾人中年紀最長的諸葛誕看著身邊幾個人嬉笑怒罵,,只是微笑,并未言語,。除了面對夏侯玄時有三分灑脫外,,他對其他少年,,總是如同父兄一般,對那幾個年紀較小的好友充滿著關懷與容讓,。
“來來來,,我們今夜,不醉不歸,?!辈荇苏f著,就舉起了酒壇,,給眾人手中的兕觥中一一填滿了美酒,。
只見那壇中酒漿已頗為粘稠,好似膠漆,,一看就知是有年頭的好酒,。
“來,干,!”
“干,!”
“哈哈哈,好酒,,曹羲,,你偷了你爹的好酒出來,就不怕你爹打你呀,?”荀粲一口就喝光了杯中酒,,把空了的兕觥伸到曹羲面前,示意給自己倒酒,。
“怕什么,,我可算是個大人了,他怎么會隨便打我,?!辈荇似饺绽餂]怎么飲過酒,喝了兩觥上好的美酒,,兩頰已然泛起暈紅之色:“荀粲,,你爹荀令君,是無與倫比的謙謙君子,,你怎么一點也不學好,,如此好酒?”
“誰說喝酒就不是君子啦,!”
荀粲一邊暢飲,,一邊笑著反駁。
“山君還小,,不過,,也可以少喝一點,。”夏侯玄看了看盯著酒壇一臉好奇的于桓,,笑了笑,,給于桓的杯中也填了些許美酒。
“玄弟,,咱們雖然一同出生入死過,,但卻還沒有一同大醉過一場,這怎么行,,來來來,,誕今日,要與玄弟喝個痛快,!”
諸葛誕見大家喝的暢快,,也不禁酒蟲大鬧。
“哈哈哈哈,,好,,玄今日,就好好陪公休大哥醉一場,!”夏侯玄舉起兕觥,,與諸葛誕酒器相碰,二人一飲而盡,。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曹羲喝的有了三分醉意,,不覺開始吟誦先王曹操,,他(義)祖父的短歌行。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夏侯玄笑了笑,,接著曹羲吟誦出了這句去日苦多,。沒來由的,他想起了陸延,、于禁、還有師傅于圭,。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諸葛誕手中拍打著節(jié)奏,,也唱了一句,。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荀粲一邊大笑,,一邊豪飲,,他酒量最好,但也喝的最多,,因此已經頗有醉態(tài),,這一句倒是與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十分契合。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少年們就這樣推杯換盞,仰望著星空,,遠眺著天下,。
——
城內街道上,涼風拂面,。
司馬師和夏侯徽兩人,,正搖搖晃晃的互相攙扶著。女扮男裝的夏侯徽望著平日里成熟穩(wěn)健,、此刻卻心神搖曳,、醉態(tài)可掬的司馬師,她心想道:原來他的心里,,居然裝著這么多的包袱,,我要是能為他分擔一二,那也不枉了他這番情義......
——
邙山之上,,月華似水,。幾個少年不知不覺已喝的酩酊大醉。
夏侯玄越是醉,,臉色就越是煞白,。此刻他正倚靠在身側的樹干上休息,曹羲也靠在他身側的枯枝上,。荀粲最是滑稽,,竟然以枯枝為劍,在邙山上醉舞了起來,。
雖然荀粲并不怎么擅長劍術,,不過灑脫的他此刻倒是頗為瀟灑可愛,。
衛(wèi)烈望著南方的繁華帝都,心緒激蕩,,竟舉頭對著群星明月吶喊道:“我衛(wèi)烈,,他日必當為天下名士,輔佐明君,,名揚天下,!”
“我,荀粲,,日后必定要娶到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成為天下第一風流大才子,哈哈哈......”正揮舞著枯木劍的荀粲,,迎風笑道,。
夏侯玄望著瀟灑瘋狂、真摯熱情的荀粲,,頗感親切,,嘴角含笑。
還算清醒的諸葛誕,,正端著酒觥,,聽了荀粲這句話,他頓時控制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罵了荀粲一句:“你呀,,你這個沒出息的,一天天就知道思美人……”
傅嘏醉笑道:“傅嘏來日,,定要輔佐圣王,,平……平天下……”
夏侯玄醉眼朦朧,癡癡的望著遠處的燈火輝煌,,忽然之間,,師父于圭那溫暖的笑容,還有那如同冰封的眉宇,,似乎就在眼前,,夏侯玄不禁熱淚盈眶,他在心里默默言道:我夏侯玄,,定要揭開那不為人知的秘密,,定要好好照顧山君,以慰告師父,,在天之靈,。
于桓喝的酒最少,只是望著天空在發(fā)呆,。
“玄弟,。”
諸葛誕與夏侯玄并肩斜靠在枯樹干上,,他醉笑道:
“能夠結識你,,成為你的兄弟,諸葛誕真是不枉此生,!”
夏侯玄笑道:
“公休大哥,,那我們以后便是同甘共苦,休戚與共的親兄弟,!”
“好,,哈哈哈哈……”
諸葛誕快意無比,哈哈大笑了起來,。
已然醉的昏昏沉沉的曹羲,,此時不知在嘟囔著些什么。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注一:《詩經·周南·卷耳》篇中的句子,?!?p> 此刻,他好像看到,,一個美麗的身影就在自己眼前游蕩,。
宛在水中沚,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