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宋哲宗與諸臣商議完朝事,,侍御史虞策出列啟奏:“啟稟官家,,臣要彈劾定州知州蘇子瞻,!蘇子瞻當(dāng)年任中書舍人,為呂吉甫等人所寫的制詞中語涉譏訕,,望官家予以核實(shí),,并對此人嚴(yán)懲,以儆效尤,!”(呂惠卿,,字吉甫)
對方話音剛落,殿中侍御史來之邵啟奏:“蘇子瞻在先朝,,被罷廢已久,,一直到元豐年間才先后被提拔為中書舍人、翰林學(xué)士,。蘇子瞻所寫的文字,譏諷斥責(zé)先朝,,引古證今,,多引用衰世之事,以泄私憤,。
他為呂吉甫撰寫的制詞中有這么一句‘始建青苗,,次行助役、均輸之政,,自同商賈,,手實(shí)之禍,下及雞豚,,茍可蠹國而害民,,率皆攘臂而稱首’,這不是譏諷先帝是什么,!”
緊接著,,御史臺的官員們接二連三地上書彈劾蘇軾。
由于前段時(shí)間范純?nèi)识啻握堔o被拒后在家養(yǎng)病,,并未上朝,,聽聞蘇軾又因譏諷先帝被彈劾,,拖著年邁的身體進(jìn)宮面圣。宋哲宗見他終于回來了,,頗為欣喜,。
范純?nèi)柿舷胫苯忧笄楸囟堫伈粣偅谑抢@著彎勸說著:“臣聽聞全部的御史臺官員們彈劾蘇子瞻撰寫呂吉甫制詞時(shí),,言語涉嫌訕謗,。
熙寧年間,各項(xiàng)改革的法度出于建議之臣,,只因各級州縣奉行時(shí)多有不當(dāng),,有違神宗愛民求治之意。
等到太皇太后垂簾之后,,呂吉甫才因諫官之言,,特行重罰,既然是重罰,,蘇軾的撰詞自發(fā)有些詆毀呂吉甫,。更何況如今彈劾蘇子瞻的官員們很多都是太皇太后垂簾聽政時(shí)提拔的言官,當(dāng)時(shí)畏避不敢言,,如今又觀望形勢開始彈劾,。
如果官家采納了他們的建議,將蘇子瞻貶謫,,恐怕會玷污太皇太后垂簾之圣明,,妨礙官家彰顯純孝之德?!?p> 他見宋哲宗不為所動,,也不繞彎了,既然他們彈劾蘇軾制詞涉嫌譏諷先帝,,那索性就事論事:“官家,,呂吉甫被貶謫時(shí),李邦直擔(dān)任尚書左丞,,如果蘇子瞻所寫的制詞涉嫌訕謗,,邦直又怎會簽字同意制詞下發(fā)施行呢?如今舊臣只有邦直還在朝堂,,官家不妨問一下,,看臣說的是否正確?!保ɡ钋宄?,字邦直)
宋哲宗無法接話,只得閉目不言。
殿內(nèi)鴉雀無聲,,范純?nèi)实攘嗽S久只得告退,。
當(dāng)年蔡確因車蓋亭詩案被舊黨彈劾,流放英州,。嶺南煙瘴之地的貶謫之路已關(guān)閉七八十年,,自蔡確而重開。有官員建議將蘇軾派往英州,,至于對方拖著年邁的身軀能否活著抵達(dá)那里就看個人造化了,。
于是,朝廷下詔罷去蘇軾端明殿學(xué)士,、翰林侍讀學(xué)士,、定州知州,貶為左朝奉郎,、英州知州,。將資政殿學(xué)士、中奉大夫,、吏部尚書胡宗愈貶為通議大夫,、定州知州,接替蘇軾之職,。(英州,,今廣東英德)
蘇軾任命的詔書剛一下達(dá),侍御史虞策再度上書表示既然蘇軾坐實(shí)譏斥之罪,,怎能讓他做知州呢,,罪罰未免太輕了。于是朝廷再次下詔將蘇軾的左朝奉郎降為左丞議郎,,但仍任英州知州,。
數(shù)日后,中書侍郎范純?nèi)识啻握堔o,,最終獲準(zhǔn)離京,改任右正議大夫,、觀文殿大學(xué)士,、知潁昌府。
至此,,太皇太后垂簾聽政期間任用的舊臣除了一些順應(yīng)朝局公開支持宋哲宗恢復(fù)宋神宗新政的官員們留了下來,,大多數(shù)官員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貶謫。
而宋神宗當(dāng)年重用的官員一部分已下詔調(diào)回汴京,,另一部分雖身在外地,,但也在不斷晉升,如有需要可隨時(shí)調(diào)回汴京予以重用,。而章惇更是出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榮登相位,。
生者可以官復(fù)原職,榮登高位,,死去的人怎么辦,?就這么算了?
蔡確的兒子蔡渭坐不住了,,上書哭訴其父車蓋亭一案的冤屈,,請求朝廷還父親一個公道,于是朝廷追贈蔡確為左正議大夫,。同日,,朝廷又下詔已故王安石配饗神宗廟庭。
宋哲宗看著父親的新法重新推行起來,,該貶的官員也盡數(shù)貶謫,,心中甚為歡喜,這些年的壓抑與仇恨終于得到了宣泄,,然而似乎還不夠,,為什么心中總有一種意猶未盡之感?一切等章惇回京再說吧,。
此時(shí)章惇正在趕往汴京的路上,,路過沙縣,陳瓘率領(lǐng)眾人半道相迎,。章惇素聞其名,,單獨(dú)邀請陳瓘?fù)耍⑾蚱湔埥坍?dāng)世治國之要務(wù),。
宰相之位干系重大,,陳瓘之所以聞訊后半道攔截,就是為了這一刻,,對方既然主動提出,,他便暢所欲言:“請讓我以所乘的這艘船來打比方。船有一邊偏重能行駛嗎,?顯然偏左偏右,,只要偏重一邊,船隨時(shí)都可能會翻,。章相公明白這一點(diǎn),,船便可以暢通無阻地行駛?!?p> 章惇默然,。他何等聰明,怎會不知陳瓘話中深意,說白了讓他平衡朝局,,不再偏向任何一黨,。
陳瓘見章惇保持沉默,繼續(xù)說道:“官家讓相公您主持政務(wù),,敢問您準(zhǔn)備先干什么,?”
章惇沉思許久,雙拳緊握,,怒氣上涌,,厲聲道:“司馬君實(shí)奸邪,自然要先懲治他,!”(司馬光,,字君實(shí))
陳瓘搖搖頭:“相公錯了。您這樣做就好比想要保持船的平衡,,卻將船上左邊的東西放置到右邊,,那船不就翻了嗎?如果您這樣做,,天下之人可能要對您失望了,。
章惇心中怒火熊熊燃燒,語氣極其不悅,,咬牙切齒地說道:“司馬君實(shí)輔佐太皇太后,,獨(dú)掌政柄,不繼承先帝的新法予以推行,,反而肆意大改,,誤國如此,不是奸邪是什么,!”
陳瓘道:“不觀察一個人的本心而懷疑他的行跡,,這是不對的。如果因此將其指為奸邪,,那么誤國會越來越嚴(yán)重,。”
說完見章惇不為所動,,開始詳細(xì)論述熙寧,、元豐、元祐年間的政事,,說到最后他表示:“元豐年間的政務(wù)不同于熙寧年間,原本富國強(qiáng)兵的志向推行下去早就變味了,。溫公(司馬光)不明先帝志向,,而用“母改子”之說,想要恢復(fù)仁宗朝的政策,而且又推行得太快,,所以才導(dǎo)致如今亂糟糟的局面,。
為今之計(jì),相公您應(yīng)當(dāng)消除朋黨,,保持中立,,主持公道,不偏不倚,,如此才可以拯救國家,,改革弊病。如果又把熙寧,、元豐,、元祐的事搬上臺面,沒法讓眾人信服,?!?p> 陳瓘辭辨忼慨,議論勁正,,章惇雖然心情不悅,,但對其說的話還是頗感差異。他思索許久后,,道:“先生此言不無道理,,我會考慮一下兼收元祐之政的?!?p> 陳瓘見章惇說出此話,,不由松了一口氣,也算自己一番口舌沒有白費(fèi),。章惇命人準(zhǔn)備飯食,,邀其一同吃飯。兩人又聊了些治國理政之事,,隨后陳瓘拜別章惇而去,。
閏四月初三。
定州,。
蘇軾正帶領(lǐng)官員們在田間視察,,幾個月以來定州一帶遭受了嚴(yán)重的旱災(zāi),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他俯身觸摸著龜裂的大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這時(shí)一名衙役快馬來報(bào),,京師傳旨的使者已在衙門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