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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起了風,,端云將書房的門關上,,將燈芯撥得更亮些,。
莫遲雨坐在桌前捻著手中那串一百零八顆的持珠,。
“你下去吧,?!?p> “是?!倍嗽茟寺?,滅了醒神香后輕輕退出去。
屋內很快陷入真正的寂靜,。
莫遲雨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燭上,。燭火曳曳而燃,青煙搖搖而升,。
他的手指原本只是輕輕捻動著佛珠,,顆顆流轉。但漸漸卻開始施力,,佛珠越轉越慢,,最后被他緊緊握住。
一百零八顆,,表示意欲求證百八三昧,,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從而使身心平寂,。
經中所言——
諸菩薩問:云何百八,?
佛言:有所念,不自知心生心滅中有陰有集,,不知為癡,,轉入意地亦如是,識亦如是,,是為意三,。見好色、中色,、惡色,,不自知著不自知滅有陰有集,乃至觸亦如是,。彼經但列六根各六,,雖無三世之語,而結云百八,,故知是約剎那而為三世也,。既以心意識三為意地三,故通三世,,如云集起名心,、籌量名意,、別知名識。意三既爾,,故使所依五根亦爾,。三世三個三十六故,故有百八,。
……
門外傳來輕扣聲,。
“進來?!?p> 王小燕披著秋霜而入,。
“督主?!?p> “為何這么晚才回來,?”
“我到裕平王府的時候,說是有客在內,。于是等到很晚,。”王小燕頓了頓,,說道,,“所謂有客,已經查明是寧王的人,?!?p> 莫遲雨輕輕頷首。
王小燕接著道:“督主吩咐的,,我都與裕平王說了,。”
“他怎么答,?”
王小燕再往前兩步,,低聲道:“裕平王說,‘無論發(fā)生何事,,與昔日所結之果不會有任何瓜葛’,。”
莫遲雨的手指松了松:“好,。這樣便夠了,,其余的事我們一概不必管?!?p> 王小燕低低頭,,似乎有話想說,,但還是咽回去,,轉而問:“墨煙,?”
莫遲雨朝后靠在椅背上,重新把玩起手上的珠串,。
“今日回來后沒再出宮,,這會兒大概在后院和端云玩。至于……她已打聽到張瑜芳準備回南地,。我吩咐她不能斷了線索,,跟著一起去?!?p> 王小燕明白莫遲雨的意思,。
“想必墨煙一定很不愿意去的。她沒和您鬧嗎,?”王小燕想到墨煙震驚的神情,,不由笑了笑,“這么些年,,督主可從未讓她離開過身邊,。還記得她小時候因為李老的事嚇出了病,夜里醒來若是找不著人都會嚇得大哭,,十來歲了還像個小娃娃似的,,那半年可真是折騰掉我半條小命……”
提起從前的事,屋內的氛圍松緩下來,,莫遲雨看上去也心情稍好些,。
“要墨煙離京去南方,她原本的確是不太情愿,?!蹦t雨說著,忽然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
王小燕疑惑地看向他,,莫遲雨接著道:“但我讓她自己挑人陪同,她便一定會愿意了,?;蛟S可以勉強說是‘福禍相依’?!?p> 王小燕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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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p> “晉趙鞅帥師納衛(wèi)世子蒯聵于戚,。戚者何?衛(wèi)之邑也,。曷為不言入于衛(wèi),?父有子,,子不得有父也……”
“二哥——”
“冬十月,葬衛(wèi)靈公,。十有一月,,蔡遷于州來。蔡殺其大夫公子駟……”
“二哥,!”
“公子駟啊……?。颗杜?,啟鳴,,找我何事?”
白啟鳴長嘆一口氣,。
“二哥,,這么晚還讀書不怕變瞎子?而且《春秋》你也不止讀了一百遍了吧,?”
白啟騫笑了笑,,不理會弟弟的揶揄。
白啟騫把書卷放下,,用小剪子修一修油燈,,修了一會兒大約想起家里沒什么錢于是放棄了,一口把火苗吹滅,。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推開窗子呼吸新鮮空氣。
“這位校尉大人,,你總不是來勸我睡覺的吧,?換做平常時候你這時早就呼呼大睡震得我沒法兒讀書了?!卑讍Ⅱq外表看起來有些木楞,,令人懷疑他與白啟鳴二人是否是親兄弟,但他一開口說話卻很伶俐,,比白啟鳴更勝一籌,。
“呿呿呿?!卑讍ⅧQ擠著他的二哥,,把自己也擠進窗框里。兄弟二人搭著窗臺看院子里小池塘倒映出的月亮,,“二哥,,你真的不考上進士就不娶妻?”
“問這做什么,?!?p> “這不是弟弟我也滿二十歲及冠了嘛,。我作為三弟,您老要是一直不結婚,,我不也就得一直等著您?”
“怎么,,你想娶媳婦兒了,?我可還記得小時候別人要和你結娃娃親,你非說要長大以后選個自己喜歡的,,不許爹娘擅自給你做主,。大逆不道?!?p> 白啟鳴一本正經道:“一碼歸一碼,。”
白啟騫嘆了口氣,,搖搖頭,。
“二哥,”白啟鳴又嬉皮笑臉貼上來,,“你之前說你喜歡的是攬月樓的一個姑娘,,是不是?”
白啟騫閉上嘴不說話了,。
白啟鳴看到哥哥這樣,,語氣正經起來:“二哥,為那位姑娘贖身到底需要多少錢,?”
白啟騫這回連眼睛都閉上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官妓從來不是說贖身就贖身的,。禮部教坊司管著她們的來去,,刑部罪人冊上記著她們的名字?!?p> 白啟鳴這時才忽然明白過來,,白啟騫為何非要考取功名,非要掙到一個金光燦燦的官職,??墒悄怯终労稳菀祝咳厦鹘?,五十少進士,。雖說白啟騫確實是個會讀書的好苗子,二十歲不到便已得中舉人,,但三年一試,,三年復三年,,青春年華又有幾個三年?
想到這,,白啟鳴不由得也閉了嘴沉默下來,。
這會兒,白啟騫倒是開口了:“你到底是為什么睡不著,,你倒是說說,。”
白啟鳴撓了撓腦袋:“我也不知道,。我就想來撩逗撩逗你,,不行嗎?”
“怎么對兄長說話的,?!卑讍Ⅱq板起臉訓斥。
“……二哥,,你說,,那宮里做宦官的人,活著到底指望什么呀,?除了弄點歲錢花花,,還有什么意思?”
看來這就是白啟鳴琢磨到睡不著的事了,。
“做得好,,可不就是‘一點’歲錢。你看那莫遲雨,,不風光嗎,?提起他的名字哪個不知道?反之,,二三品大員的名字倒不一定被人牢牢記著,。”白啟騫有幾分厭世地說道,,“況且,,你我這樣的人活著又是指望什么呢?左不過爭個功名利祿,?!?p> 白啟騫圣賢書讀了一大堆,寫文章也落筆生花,,平日說話卻總擺出一副頹喪悲觀之態(tài),。這點白家人是早已習慣了,也知道他不過是說說而已。
但抱怨完,,白啟騫又很敏銳地聽出了些什么,。
他看向白啟鳴:“你之前招待的那個朋友。他果然是宦官,?”
白啟鳴顯然是要點頭的,,卻不知為何有一個微妙的停頓,之后才說:“他是東廠的人,,就在莫遲雨麾下,。”
“難怪,。”白啟騫干笑一聲,,“那天乍一看到他我還以為你請了個姑娘到家里做客呢,,嚇我一跳。要說這宦臣還真是——唉,,非禮不言非禮不言……”
他自顧自感嘆,,白啟鳴則分了心。
小池塘里的圓月明晃晃的,。
秋蟲絮絮低鳴,。
“二哥……”
“嗯?”
“你說他若不是個宦官,,而是個女孩兒,,爹娘會同意我娶她嗎?”
這回,,白啟騫真是愣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白啟鳴回過神,臉猛地漲紅了,。
他一下子從窗邊跳開:“是我大半夜想得太多想岔了,!我只不過是說說二哥你可別這樣看著我啊,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困暈頭了,!”
他一邊說一邊倒退出去,,磕到書柜磕到桌角磕到門檻,總算把門“嘭”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