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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啟鳴抽到了巡街的簽,。
臨上工前劉昌舉找到了他,。
“師父?你找我有事?”
“說了多少次,在衙門里要叫我官職,?!?p> “是——”白啟鳴打個揖,,“劉千戶,?!?p> “我聽說你最近和東廠的人廝混,可是真的,?”
“什么廝混……別說那么難聽嘛劉千戶,。”看對方神情嚴(yán)肅,,白啟鳴態(tài)度變得認(rèn)真起來,,“再說東廠那些人也都是錦衣衛(wèi)出去的兄弟,有什么好不好的,?!?p> 劉昌舉沒想到短短幾天,白啟鳴對待東廠的態(tài)度竟然就已全然轉(zhuǎn)變,。
“你那是和錦衣衛(wèi)的人結(jié)交嗎,?你那是和閹——和東廠的宦官廝混!”
劉昌舉氣急,,恨鐵不成鋼,。他是看著白啟鳴長大的,親手教授他武藝,,親自舉薦他進(jìn)入北鎮(zhèn)撫司,。
曾經(jīng),劉昌舉在白問清手下做兵部員外郎,,后來受到當(dāng)時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徐際和賞識被調(diào)任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徐際為東廠提督尚臨祥所害后,劉昌舉做夢都想著有一天錦衣衛(wèi)可以重奪權(quán)勢,,但到底局勢已經(jīng)不由人定,。
他把期待放在那些年輕人身上。
可是不知是他自己變了,,還是天地已經(jīng)變了樣,。他看到的一張張面孔盡管輕率無知,卻爬滿貪婪和慳吝——或是早晚會變成如此,。
哪怕是那個白問清所生養(yǎng)的孩子,,也終究會淪落到污泥之中去嗎?
看到劉昌舉如此憤懣,,白啟鳴不覺啞了啞,。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嬉笑的神情徹底消失了:“劉千戶,,恕屬下直言,,如今廠衛(wèi)又有什么分別呢?朝堂上所謂仗義執(zhí)言的言官難道就一定比后宮宦臣要剛正忠義嗎,?而圣上身邊環(huán)繞無數(shù)宦臣,,想必亦是有善有惡,有忠有奸,?!?p> 白啟鳴很少這樣說話。這個孩子是很聰明的,,從小不僅會挑事鬧事,,而且但凡能夠插科打諢過去的事情從來不與長輩針鋒相對。
“混賬,!你根本不知道當(dāng)初你父親是為何——”
劉昌舉猛地抬起手,,又收緊拳緩緩放下。
“罷了,,你說的倒也不錯,。”劉昌舉大聲苦笑,,“哪里還有什么清,?哪里還有什么清!如今只有一片污濁,。如果只有淤泥沒有清露,,又何以生出蓮花?”
——當(dāng)初白問清就是說完這樣一席話之后,,卸冕辭官,。
“師父……”
“對了,我來原是要告訴你,,鎮(zhèn)撫使已同意升你為總旗,,不日新制腰牌就會交到你手上。你好好干活,,別辜負(fù)提拔,。”
白啟鳴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些怎樣的感謝的話,。
“好了好了,你去上工吧,?!?p> 劉昌舉揮揮手,轉(zhuǎn)身走開,。他的兩鬢已經(jīng)霜白,,脊背也不如從前寬厚挺拔了,。
白啟鳴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不覺鼻尖微微泛起酸澀,。
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相信師父和父親也都是會理解的。
墨煙武功那么高強(qiáng),,為人那樣單純,,與其結(jié)交怎可能不好呢?英雄不論出處這句話,,當(dāng)初不就是師父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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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白聞熹是吧?”
“——叔,?!蹦珶熞汇叮笆裁??”
顧四摸了摸自己嘴唇上兩撇油亮的胡子,,停下記賬的動作,從柜臺里抬起頭:“他今天抽到巡街的簽,,過會兒就會從那邊路口經(jīng)過,。你坐在咱們店門口等著就行?!?p> “您這也實在太可怕了吧,,四叔?!?p> “哼,,你以為東廠的番子都是吃閑飯的嗎?”顧四拿起一枚蜜餞拋給墨煙,,“別的不敢說,,卯星對這內(nèi)城的事除了后宮一件都不會落下?!?p> 這自然是一樁既不道德也不合理的行為,,但墨煙絲毫不覺得有什么異樣。
她甚至都不去追究顧四究竟怎么知道她確實找白啟鳴有事,。
墨煙把蜜餞丟進(jìn)嘴里,,為果味的酸甜誠摯地露出笑容,她在蜜餞鋪門口拜訪的木凳上坐下:“但我不是來問您這個的,,四叔,。”
“怎么了,?你還有別的事,?”
“……督主要我離開京城去調(diào)查張瑜芳,。”
顧四抬起頭,,看著背對他坐在門口的少女,。她坐在陽光下,微風(fēng)吹起她額際的碎發(fā),,吹過抹額上的玉石。顧四知道她是一個女孩兒,,知道督主收養(yǎng)了她并且隱瞞她的“真實身份”(至于這個“身份”究竟有何玄機(jī),,顧四并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但是督主究竟打算怎么做,?
就這么遮遮掩掩規(guī)規(guī)矩矩養(yǎng)大一個孩子,,何況還是女孩?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委……
——有時他也會忍不住想一想,。
“是嗎,?那倒真是難得?!彼靡环N漫不經(jīng)心的閑聊口吻回答墨煙,。
“這不是很奇怪嗎?張瑜芳若是真的很重要,,怎么不讓像四叔這樣厲害到可怕的人去監(jiān)察,?再說南京不也有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人?但若說張瑜芳不重要,,又為什么非要一直追著他到南方去,?”
“你管這么多做什么?!鳖櫵倪€是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這也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是他的處世之道,,“督主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墨煙略微低了低頭,。
“我害怕,。”
顧四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墨煙卻沒再說話。
“害怕,?怕什么,?”顧四干笑起來,,“你又不是小孩兒了……”
“我知道。只是,,我害怕我要是離開再回來,,這兒會不會就變了樣了,會不會有人就離開了——”墨煙說著說著停下來,,她眼前又浮現(xiàn)出母親和師父死前的模樣,。她的手抬起來去碰自己的額際,但在觸碰到抹額的一瞬間收回手,,轉(zhuǎn)而打自己的嘴,,“瞧我在胡說八道什么!呸呸呸,!”
顧四到底沒忍住,,嘆了口氣。
“墨煙,?!?p> “嗯?”
顧四站起身,,從柜臺內(nèi)繞出來走到門口,。
墨煙抬起頭。顧四把一只裝滿蜜餞的紙包搭在墨煙肩上,。
“我還沒和你說,,我家婆娘總算又懷上啦!已經(jīng)五個月了,,大夫說胎相很好,。你說咱也不年輕了,還能再添個孩子不容易是吧,。來,,先給你發(fā)點喜糖?!?p> 顧四很少說起他自己的私事,。偏偏還裝得好像真是不小心忘了告訴墨煙似的。
墨煙伸手接過紙包,。
“你看,,世間總是要變的,舊的也總是會沒的,,但好在新的會不停誕生,。等我婆娘生了,我再給你帶紅雞蛋?!鳖櫵拿团囊幌滤谋?,“快快快你要找的那個白聞熹都已經(jīng)走得沒影兒了,你自己也不看著點,!”
“?。 蹦珶煷掖艺酒饋?,跑出去前還不忘抱怨,,“所以說我根本干不了四叔你們這一行!我肯定會搞砸的,!”
——這些話還真不假,。
顧四不禁長嘆一口氣,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