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有了幾匹馬,,在山路中穿行風(fēng)餐露宿也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幸而時值暮春,,山路還算好走,,如果趕上冬天大雪封山,,還不知要怎樣艱難,。
每逢進入村鎮(zhèn)補給,,眾人都要小心萬分,。一來二去耽擱了不少時間,足足在路上花了半個多月的光景才到了蕭福生的寨子里,。
范明來接應(yīng)的時候幾乎沒認出這些人,,一個個形銷骨立風(fēng)塵滿面,為免盤查還刻意的做了偽裝——蕭冀曦再也不敢嘲笑他爹的胡子了,,他自己現(xiàn)在也強不到哪去,。
范明這段日子一直呆在虞子奇手底下,他們幾個不想做吃白食的,,索性跟著虞子奇做了一兩單大生意,,把附近村鎮(zhèn)里那些投了日本人的大戶搶了一遍,幫著虞子奇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些人殺人放火的專業(yè),,是一股生力軍,讓虞子奇幾乎不舍得放人,,更是把范明引為了知己,。
蕭福生見到兒子先是松了一口氣,他已經(jīng)得知了長春城里那一場失敗的刺殺,,還從收音機里聽見了溥儀的講話,,義正言辭的痛斥所謂喪心病狂的殺手。
他只知道這些人應(yīng)當(dāng)是有活下來的,,否則日本人不會全城戒嚴追查,,卻不知道活下來的究竟有誰,日夜懸心,,而今父子兩人一見面,,竟看不出是誰更憔悴些,,一時間看著彼此,,只剩下傻笑能表達瞬間的激動之情。
蕭福生很快的瞪起眼睛來,,試圖罵蕭冀曦幾句,,罵他讓自己擔(dān)心了這么久,這是父子兩人一貫的相處模式,,張了張嘴卻還是不忍心,,況且若是要罵總也會罵到其他人頭上,于是只好拍拍蕭冀曦的肩膀?qū)捨克??!皠贁∧吮页J隆,!?p> 蕭冀曦悶悶的嗯了一聲,,又聽見蕭福生道:“反正你們在上海那邊是成功了,,還不算徹底失敗?!?p> 蕭冀曦眼睛一亮,。“上海那邊成功了,?”
蕭福生頷首,。“傳的沸沸揚揚,,山里也聽見了,。白川義則被炸死了,小日本氣得發(fā)瘋,?!?p> 然而蕭冀曦很快又恢復(fù)了垂頭喪氣的樣子,小聲嘀咕道:“只希望能對那些親日分子有點震懾作用,,不然這一趟就白跑了,。”
蕭福生嘿了一聲,,神神秘秘的湊近蕭冀曦,。“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沈陽城里那些漢奸出入跟著的人可更多了,,一個兩個都被嚇破了膽!”
這時虞子奇走了過來,,重重錘了一下蕭福生的后背,。沉悶的一響,蕭福生面色不變,,蕭冀曦替他爹疼得咧了咧嘴,。“別在這和兒子說悄悄話了,!你看你兒子瘦的,,趕緊叫他去吃飯!”
聲如洪鐘,,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交談的父子倆身上,。唐錦云這時候也湊了過來,小聲問道:“您這有沒有熱水,?我想洗個澡,。”
她自己也覺得這要求有些不合理,山上洗澡確實是難,,然而這一路上實在把她折騰的夠嗆,,如今好容易安頓下來,便有些蠢蠢欲動,。
虞子奇愣了愣,,顯然沒發(fā)現(xiàn)這群人里不知何時多了個姑娘,見唐錦云下意識與蕭冀曦湊得近,,掃視著兩個小輩露出一點促狹的笑來,。
直到把唐錦云看的紅著臉低下頭去,才拍著胸脯說:“我喊人給你燒水去,!”
唐錦云頗為羞澀的笑了笑,。蕭冀曦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估計是還不習(xí)慣與虞子奇這樣的人打交道,,跑江湖與當(dāng)土匪的人畢竟是兩碼事,。
而后叫人大跌眼鏡的事情發(fā)生了,唐錦云從懷里摸出一只杯子扔到了蕭冀曦懷里:“幫我看著,?!?p> 蕭冀曦倒吸一口冷氣?!斑@是溥儀那個杯子,?你不是沒進對翠閣嗎?”
唐錦云不好意思的挪開了目光,?!拔彝低蹈銈冞M去了,你們把守衛(wèi)打暈了,,我就撿個現(xiàn)成,。我摸到溥儀的臥室,那里頭沒有人,?!?p> 蕭冀曦回憶了一下自己那晚見到溥儀的地方,才恍然大悟那竟然是一間客廳,,同時又佩服起唐錦云的運氣和勇氣來,,沒好氣道:“你動作倒挺快?!?p> 竟然能跟在他們后頭摸進去,拿了東西又提前出來,,誠然有她覷著無人處鉆了個空子的緣故,,卻也不能小看了這速度。
“吃飯本事,吃飯本事,?!碧棋\云狡黠一笑,哼著歌兒走了,。
蕭冀曦苦笑著把那只黃釉描金足杯揣進了懷里,,后頸忽然一痛,回頭看時蕭福生面無表情拿指頭鉗著他的脖子,,以氣聲道:“你小子可不許干對不起青竹的事兒,。”
蕭冀曦連忙舉手投降,?!安粫粫皇悄矂e瞎說了,?!彼麑χ捀I岛拥裳鄣谋砬閲@口氣?!靶倥礈?,何以家為啊?!?p> “放屁,,打仗還耽誤娶媳婦?你爹我打了一輩子仗,,也沒耽誤把你養(yǎng)這么大,!”蕭福生不放手,疼得蕭冀曦眼淚汪汪,,然而半晌才艱難道:“不是那個意思,,我萬一死了怎么辦?”
兩人一時間沉默了下去,。蕭福生眼里似乎有了一抹紅色,。
“老子不想叫你打仗,就是為了這個,?!绷季茫捀IY聲甕氣道,。他倒是很想把兒子就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護著他。
只是現(xiàn)在時局已經(jīng)變成這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沒準(zhǔn)從軍反而安全些,,遭遇日本人時不至于毫無反抗之力。
蕭冀曦張口結(jié)舌,,不知道怎么寬慰蕭福生,。這時他的肚子救場似的叫了一聲,他趕緊咽了咽口水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揉著肚子小聲道:“爹,,我餓了?!?p> 這可憐裝的理直氣壯,,把那點沉重的氣氛沖了個一干二凈。蕭福生笑了起來,,朝著蕭冀曦后腦勺拍了一巴掌,。“快滾去吃飯吧,!”
蕭冀曦如蒙大赦,,趕緊加入了觥籌交錯的飯局。他說餓了也絕不是虛言,,上飯桌便甩開腮幫子大嚼起來,。
阮慕賢在一邊看得有趣,低低的笑了笑,,眼里也有些疼惜之意,,只是掩藏的很好。
他看的很清楚,,對于蕭冀曦來說,,現(xiàn)下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過是個開始罷了,,既然幫不到底,,只能叫他自己學(xué)著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