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第一人民醫(yī)院住院部32樓,。
這間病房很安靜,。
窗簾被護工拉開,外面明亮的光線大大方方地在不小的空間內(nèi)逡巡,。
房間墻壁刷成淺米黃色,,裝備齊全,,透著淡淡的溫馨。
如果不是顯而易見的病床以及床上女人的病號服,,還真看不出是個病房呢,。
女人年紀不小了,原本保養(yǎng)良好的皮膚在聽聞女兒噩耗之后一下子露出疲態(tài),,曾經(jīng)優(yōu)雅端莊的氣度通通消失,,這才叫人驚覺她不過是個普通女人罷了。
短短一個月內(nèi),,曾經(jīng)也叫的上一聲不老女神的女人的臉上橫生數(shù)條皺紋,,身體更是一點點衰敗下去,整個人顯出一種日薄西山的枯槁之態(tài),。
前些天她身體疲累,,連起來的力氣都攢不出,今天倒是好了許多,。
她此刻靠坐在病床上,,手中握著一塊懷表,眼神怔怔的,目無焦距,,似是在神游天外,。
病房角落里,站著兩個活人看不見的鬼,,一個著白衣戴白帽,,一個著黑衣戴黑帽,兩鬼手上還拿著鏈條,。
他們就是黑白無常,,今天之內(nèi),病床上的女人陽壽就該走盡,,他們是來引魂的,。
房門突然被敲響,不等女人應答,,外面的人就直接開門進來,。
來的是女人的丈夫以及一位陌生的女士。
黑白無常沒想到能在這里看見執(zhí)紼,,一時間神色復雜,,原先還在聊著天,這會兒只敢以眼神交流了,。
黑無常:老白,,我沒看錯的話……是那位大人?
白無常:你沒看錯,,的確是那位大人,。不知道她來這里做什么,難道是這個人有異,?
黑無常:不會吧,,我看這工作手冊上沒說這個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啊,?
白無常:……不管,,我們靜觀其變。
“怎么坐起來了,,累不累,?……我給你拿點東西墊在后面?!?p> 齊先生一進門,,見妻子坐著,連忙拿了幾個軟枕去幫她墊腰后頭,,好讓她舒服一點,。
女人就是齊先生的妻子,她任由齊先生動作,,目光看向后進門的執(zhí)紼,。
“您好,”她微笑道,,“聽我先生說您想見我,?”
執(zhí)紼將門關好,才走到齊夫人的床邊,。
在齊夫人開口之前,,她一直在端詳這位風韻猶存的婦人。
能生出齊梨月那樣美麗的姑娘,,這位夫人自然不會丑陋,。她有一雙與齊梨月如出一轍的翦水秋瞳,面上雖因歲月爬上皺紋,,卻更添一分羸弱哀愁的滋味,。
無疑是個十分有魅力女人了。
如果忽略她身上存在感極強的死氣的話,。
執(zhí)紼心中有些惋惜,,但天命至此,黑白無常已經(jīng)就位,,她無權插手,,所以執(zhí)紼什么都沒說,只對齊夫人點點頭,。
“是的,,冒昧打攪,還望您見諒,。我來這里,,是想了解您先生燒冥幣的事情,聽說燒冥幣是您的提議,?不知道夫人方不方便,。”
齊夫人微微一頓,,恍然道:“沒想到您是因此而來……給囡囡燒冥幣的確是我的提議,,不知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執(zhí)紼說:“夫人怎么會想到給齊小姐燒冥幣,?我看您也不像是信神鬼之論的人,。”
的確不信,,世上相信鬼神一說的有能有幾個,?但每逢清明,不是照樣回鄉(xiāng)祭祖,難道他們求的是與親人靈魂相見嗎,?
當然不是,,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中安定些罷了。
齊夫人面上露出傷感:“從前不信,,此后,,我倒是希望囡囡的靈魂真的存在,這樣,,囡囡的生命就不會只有短短二十年……我與先生也能盡己所能讓她過得舒服,。”
“阿淑,,當心傷了神,。”齊先生有些憂心,,生怕妻子因為傷心而損身子,。
可他不知道啊,他心愛的妻子,,也將在今天之內(nèi)離開他了,。
生老病死,世間沒有任何生物可以避免,。
執(zhí)紼又問:“還有一個問題,,齊先生燒的冥幣您有經(jīng)手嗎?”
“自然沒有,,這些事情一般都是我先生的助理去辦的……我不插手這些,。”
齊夫人說完這句話,,便覺得有些疲倦,,面色很快灰敗下去。
時刻關注她的齊先生大驚,,連忙按響床頭的呼叫鈴,,口中不住地呼喚妻子,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阿淑,,阿淑,,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我……我已經(jīng)叫醫(yī)生了,,你先躺下來休息一下。阿淑……”
醫(yī)生很快趕來,,帶著護士,,呼啦啦一群人,。
“醫(yī)生,我夫人她——”
“兩位請先去外面等候,?!?p> “龐醫(yī)生,這位病人狀況不太好,,呼吸驟?!?p> “做心肺復蘇,,快,!”
…………
外間走廊,齊先生有些控制不住,,只站在原處就開始顫栗,,像一個赤身裸露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
“薛,、薛大師——我夫人……”
他連句話都說不完整,,神情惶恐,完全不見第一次見執(zhí)紼時的冷淡高傲,。
委實是齊夫人適才的臉色太過可怕,,齊先生怎么呼喚都不見她回應——像是魂魄已經(jīng)離去,徒留一具肉身,。
他已經(jīng)失去一個女兒,,斷斷無法接受再失去枕邊人吶!
何況妻子對他而言,,不僅僅是愛人這么簡單,。
執(zhí)紼不懂愛情,卻也為齊先生的情緒所感,,但她無法插手命理之事,,所以只低聲道:“齊先生……或許該將齊少爺叫回來?!?p> 齊先生聽懂了執(zhí)紼言下之意,,一時間難以接受,面上竟是空白一片,,連個像樣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大悲之下,他甚至短暫地失了聲,,一個音節(jié)都沒法發(fā)出,。
怎么就這樣了呢?
男人的脊背一瞬間仿佛被什么壓塌,,幾十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優(yōu)雅矜貴蕩然無存,,徒余狼狽,。
他足足僵了五分鐘才找回神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對執(zhí)紼說:“……薛大師,,您一定有辦法……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夫人,我什么都能給,,您要什么我都能給……”
“對不住,,齊先生,命理已定,,我無權干涉,。”
執(zhí)紼這樣說,。
“與其在我這里求一個不可能,,齊先生不若把握最后這一點時間,見上齊夫人最后一面,?!?p> 世上每一個生命,每一件事情,,都是注定好了的,。
有些人常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其實他們說出的這些話乃至之后做出的事情,,都在天道的運算中,。
天道賦予他們這樣的底氣與際遇,天道讓他們成為天之驕子,。
天道決定他們的命數(shù),。
所以哪怕再厲害的人物,也逃不過生死的考驗,。
注定該死的時候,,再怎樣掙扎,都必須結(jié)束此生,,投入下一下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