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此起彼伏的浪花,肖鞅不知道是大海在浪,,還是自己在浪,。
身后是凌亂的房間和殘留的香水,,眼前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交錯的場景讓他感到恍恍惚惚,,忽然濃睡不消殘酒的腦海里翻涌起昨日一路南下的情景,。
……
2015年,3月31日,。
南下的列車,,洞穿。
湘南粵北相接之地,,五嶺橫亙,。
如同射向敵人胸膛的子彈,那一刻,,幽黑,。
列車繼續(xù)穿行,一程,,一程,。
忽然天地開闊,穿膛而出,。
穿過漆黑幽長的隧道,,通向南方的圈。
猛抽一口,!
嘶……
煙圈晃悠著飄上車窗,,漸漸消散。他把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掛盒,,腳下的車身晃動了幾下。
還有兩個小時抵達五羊市,。
肖鞅望著車門窗外,,群山后退,漸漸出現(xiàn)片片農(nóng)田,,已經(jīng)進入平原地帶了,。
這趟Z299長途列車,由天山市開往玉衡市,。它披著天山初春消融的冰雪,,穿過黃沙戈壁。經(jīng)河西走廊,,入關(guān)中。過潼關(guān),,進中原,。折轉(zhuǎn),一路向南。像極了長途奔襲的特種部隊,,披星戴月,,三天兩夜后,進入南方的圈,。
嘶……
呼……
肖鞅又點了一根煙,。
“大叔!”
“借個火,?!?p> 襲來的香水味,像一陣清風拂過湖畔垂柳,。不,。是猛烈的狂風席卷干枯的草地。
肖鞅飄散的思緒被這狂風吹散,,楞了一下,,頓時清醒了許多。
他從上衣的口袋掏出火機,,遞過去,。她沒接,卻以飄逸的手法捏著肖鞅嘴角的香煙,,煙嘴對煙嘴的點起來,。
這……
“大叔?!?p> “你的手指挺秀氣,。”
肖鞅看了看自己脫離了香煙的手指,,纖細修長,。
“你的頭發(fā)卻很密,還打著卷,,不是那種大波浪,,更像那種漣漪的微波?!?p> 此時此刻,,肖鞅才認真地看清少女的形象。
她斜依在門角,,左腳輕點,,右腳纏繞著左腿,似曼麗又懶倦交配的兩條蛇,。紅唇吐露著萬寶路細款香煙,,是那種充滿野性的青春,。
“大叔?!?p> 肖鞅沒有說話,。當外在刺激太過強烈的時候,人的感官會暫時休克,??耧L卷著巨浪襲來,他像一塊堅硬的海岸巖石,,硬邦邦的立在那里……
“大叔,。”
火車又晃了幾下,,減速了,,離五羊城越來越近。
“大叔,?”
“大叔……”
“你好,,大叔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叫我大叔?!毙狈磻^來,。
少女噗呲一笑,“你都自稱大叔了,,還問我為什么叫你大叔,,而且……”
肖鞅等著她繼續(xù)說。
少女卻彎下腰,,秀發(fā)剎那間拂過肖鞅的雙腿,,然后拾起一個黃色的煙盒,遞過來,,大聲喊道:
“你煙掉啦,!”
“……”
這是他的煙,應該是先前從上衣口袋掏打火機的時候掉落的,。
“謝謝,!”肖鞅微笑著,順手接過煙盒,。
“打擾你啦,,你怎么一直不說話呢?!鄙倥Z氣平緩,,音調(diào)比之前低了許多。
肖鞅不知道少女為什么稱自己大叔,,但從她身上隱隱約約感受到某種緣由,。
她看上去不是十五六歲的豆蔻年華,,有些精致的妝容,嫻熟又慵懶的抽煙姿勢以及略帶野性的目光,,至少也是二十五六歲的輕熟女子。
肖鞅二十八歲,,在璇璣市工作,,辭職后特意回了趟芙蘭老家。
那是星城西邊70公里外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有條美麗的桃花江從他的童年流向少年,,他就靜靜地坐在河邊,清澈見底的河水看著他長大,,看著他長出胡須,,長出小浪花卷的頭發(fā),胖墩墩的手指漸漸纖細修長,,然后目送他走向五湖四海,。
只有在那里,他可愛調(diào)皮的小外甥女的八年級女同學們,,在吵著鬧著要她舅舅去電影院請她們看《小時代3》時,,才喊他,大叔,!
然后這位大叔買了十幾桶爆米花,,坐在電影院,陪著這群小精靈一起哭,,一起笑,。
“叫大叔就有點尷尬了,叫大哥可好,?”肖鞅禮貌地看著少女,。
“不要!”
“理由,?”肖鞅低聲地問道,。
“理由嘛……”少女噗的一聲,咯咯咯的直笑,,然后輕抿紅唇,,不語。
“也罷,。反正只是萍水相逢,,叫什么都行?!毙辈辉倭倪@個話題,。
“大叔,。”少女輕語,。
“你是芙蘭人嗎,?”
“嗯?!?p> “哦,,見大叔在星城火車站上的車,抽的是芙蓉王,,想必差不多,。”她語調(diào)漸漸低沉,,熾熱的目光暗淡下來,。
“我也是芙蘭人,這個春節(jié)我沒有回家,?!?p> 肖鞅靜靜地聽著,除了能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外,,多了幾分好奇,。
“現(xiàn)在坐火車的人不多了,尤其是這趟Z299,,畢竟高鐵這么發(fā)達,,從星城南下到玉衡市,高鐵只要三個半小時,,火車就要十個小時,。”
“而從天山市上車,,坐到玉衡可是要三天兩夜,,我可是從天山市上的車?!鄙倥當⒄f這段經(jīng)歷的時候,,娓娓道來,沒了之前跳脫的語氣,,仿佛要把話語拉得跟三天兩夜一樣長,。
肖鞅感受到了她語氣的變化,想必是個有故事的人,。自己坐的也是火車,,終點也是去玉衡市,而且有重要的人在那邊等,按理應該飛心似箭才是,。
但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大的選擇,在成行的時刻,,越希望將時間拉長,,去感受之前,去憧憬之后,,讓這一刻變得飽滿,。
“你是說,你春節(jié)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天山,然后從天山市坐這趟長途列車去玉衡,?”肖鞅有些驚訝地問道,。
“嗯。在最冷的季節(jié),,我踏上了那片白雪滿山的壯美之地,。”
“那里天寒地凍,,極冷,,而我的心更冷?!?p> 少女將頭轉(zhuǎn)向一旁,,目光凝視著窗外,凝絕而深遠,,仿佛望向那片遙遠的土地,,與她野性熱辣的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那如烈焰般的紅唇像極了冰雪中綻放的玫瑰,。
肖鞅凝視著少女的眼睛,,少女凝視著遠方。
她回過神,,遞過來一根藍色萬寶路細煙,。
點燃。
味道有點淡,,肖鞅抽不出感覺,,他更喜歡濃烈的烤煙型味道,那種黑夜魔鬼的濃烈滋味,。
“現(xiàn)在不冷了,。”少女淡淡地嘆息一聲,。
肖鞅想聽她繼續(xù)說下去,。
咣當一聲,,列車停了。
響起“安靜的離去,,和孤單一起,,擁擠的回憶,時間抹去,,人在……”
“歡迎來到五羊城,,五羊城有花城之稱,南越王府故地……”列車廣播到站,。
他要下車了,,南下的最終目的地雖是去玉衡市,但會先去海陵待一陣,,所以在五羊站下車,,然后轉(zhuǎn)車西行。
“大叔,,你要下車了嗎,?”
“是的?!?p> “很想繼續(xù)聽你講完你在天山的故事,。”肖鞅感到有點遺憾,。
在某一瞬間,,他真心不想下車,真想隨她直接去玉衡,,聽她講完那段故事,。
肖鞅與少女道別,轉(zhuǎn)身回到車廂拿行李,,他雖有不舍,,卻頭也不回地走了下去。
“大叔,,我們會再見的,!”少女的聲音清亮。
……
咚,!
咚咚,!
咚咚咚!
隨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肖鞅從惆悵朦朧的昨日情景中掙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