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之與宛娘同乘,,富良弼與韓玉祁同乘,,石杰與歐陽緒同乘,,一行人坐著馬車,,搖搖晃晃來到了宣德門外的樊樓街,。
憶之掀開了簾子,,只覺得眼前一亮,,滿街的燈燭熒煌,,無比精彩,。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行人手里皆持著各色精巧的花燈,,也有富貴人家的太太,,簪著用珍珠或翡翠做裝飾,棗子大小的燈籠簪子,,明晃晃的,,在頭上閃耀。
眾人在小巷里下了車,,往巷子外走去,。剛出巷子口,憶之正極有興致地東看看西看看,,一位富豪大賈打扮的中年男人,,甩著大袖迎面走了過來,險些與她撞上,幸好杏兒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二人從旁避了避,只見富豪大賈帶頭走著,,身后是幾對女眷,,有老有少,皆是精心的打扮,。女眷身后是丫鬟奶媽子,,再往后是兩列青衣男仆,頭頂皆戴著蓮花狀的燈碗,,他們一面要注意著列隊的整齊,,一面還要注意著頭上的燈碗,省的不小心翻了過去,,著了眉毛和頭發(fā),。
憶之與宛娘見商賈這樣浮夸的做派,悄悄打趣了一番,,又用帕子掩了嘴笑,。
宛娘瞧見前方有藝人表演,招呼眾人一起去看,,還未走近,,丑旦打扮的藝人一面走著高蹺,一面做著古怪的表情,,惹了行人發(fā)笑,。前方還有口吐火焰的藝人,又惹了行人一陣驚呼,,環(huán)境里,,鑼鼓嗩吶齊響,人聲鼎沸,,無比喧囂,。
再往前行幾步,便看見了用帶刺的樹枝編成的防護欄,,防護欄里豎起兩根幾十丈高的巨竿,,用彩色絲綢捆扎裝飾,竿上懸掛著紙糊的神仙,、佛像,、戲曲人物,。巨竿中央是戲臺,,臺上的人物,大多都是瓦舍勾欄里極有名氣角兒,也唯有官府才能一氣兒全聘來,。
眾人瞧了一會熱鬧,,又往御街走去,御街道衢兩側也是一望無際的隔離,,隔離后架設著燈山,,高七丈,陳列著走馬燈,、皮影燈,、神仙燈、龍鳳燈,。燈山兩旁又各有一尊菩薩燈,,即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的塑像,文殊菩薩騎著獅子,,普賢菩薩騎著白象,,兩位菩薩皆是身高數丈,燭光從眼孔里射出來,。兩位菩薩又都豎著一只手掌,,從手指的指尖各噴射出一股清水,好像五股瀑布傾斜而下,,極是精彩,。
行人見了菩薩,皆是虔誠作揖,,唯有憶之歪著頭向后去看,,她瞧見菩薩燈的身后隱秘地架著竹管,竹管連向后面的一口水井,,井口架著轱轆,,有兩名鋪兵在那鉚著勁兒攪動轱轆,將水往菩薩燈里送,。
先時的兩名鋪兵力竭,,便退到一邊,后兩名鋪兵緊接了上來,,如此循環(huán),,四人皆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晏憶之看到這番光景,,不由心生敬佩,再去看栩栩如生的菩薩燈,,與虔誠叩拜的眾生,,有些感慨,。
她回頭想與宛娘說話,她往左后方望去,,眼見到的全是陌生的臉孔,,便又往右側去望,竟然也是如此,。于是原地打轉著去找,,竟然一個也沒找到。又踮起腳,,將視線放遠,,在人群中尋覓了半晌,并沒有收獲,。這下,,心里略微有些慌張,便往外走了些,。
此刻,,天越來越黑,觀賞花燈的人也越來越多,,憶之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一徑尋找,終于在一處燈棚旁找到了熟悉的人,。
那是殿前都指揮使劉屏將軍的嫡長子開封府左軍巡使劉宜蓀,,他比憶之要年長十歲,他的妹妹劉秀瑛與憶之同歲,,關系十分親厚,,于是劉宜蓀愛屋及烏,對憶之的態(tài)度也十分謙和,。
這一會,,他正在例行公事?;艄?jié)熱鬧,,安防便不容小覷,朝廷為了防火,,每一處燈棚旁都設有安防處,,配備云梯一架,巨桶一只,,桶中儲滿了清水,,還有鋪兵若干,方便維持治安,。
劉宜蓀瞧見了憶之,,對她招了招手,。憶之回以笑容,便往他處行去,,不等憶之走近,劉宜蓀先從安防處簡易的茶棚下迎出來作揖,,憶之忙道了個萬福,。
因為人聲嘈雜,劉宜蓀提高了嗓子,,說道:“憶之妹妹怎么一個人,,是否與同伴走散了?!?p> 憶之苦笑著,,提高了嗓子道:“可不是嗎,也就恍了恍神,,便只剩我孤家寡人了,。”
劉宜蓀道:“你不如在這里等等,,如果能重遇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晚些時候我送你家去,,你看如何,。”
憶之正要回答,,耳邊冷不丁炸開一陣鑼響,,嚇地她縮了縮脖子,她醞釀了須臾,,又打算說話,,那表演的藝人開始吆喝,眾人聽他說得好,,紛紛鼓掌叫好,。憶之又等了片刻,再要說,,安防處旁防止稚童走失的小影戲棚子開場了……
劉宜蓀見憶之數次想要說話,,又被打斷,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我看你這樣嬌滴滴的人兒是受不了這份吵鬧的,,不如這樣,我方才與你表兄子美會過面,,他與幾位好友在前頭樊樓訂了閣子,,一面賞燈,,一面吃席,我將你送去他處如何,?”
憶之心想蘇子美的聚會,,大約會有外男,又因為他科考過后沒有同自己招呼過一聲,,心里微微不平,,并不是十分想去。奈何耳邊嘈雜此起彼伏,,燈棚旁又是煙熏火燎的環(huán)境,,再是不愿意總是提著嗓子說話,于是便點了點頭,,由劉宜蓀引著,,投奔蘇子美去了。
二人走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樊樓,,憶之抬眼去望,只見樓閣三層相高,,五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每一瓦隴中皆置蓮燈一盞,燈燭晃耀,,很是氣派,。門口的小子們正迎來送往,忙的腳不沾地,,其中有一個眉眼顯得特別機靈,,見了劉宜蓀,哎喲一聲就躥了過來,,說道:“劉大官人不是有公務在身,,這會怎么得了空?”
劉宜蓀與他說了一陣話,,又對憶之道:“憶之妹妹,,這個小子叫安來,做事極靠譜,,你跟了他去,,便能找到你蘇大哥兒?!?p> 憶之覺得麻煩了劉宜蓀,,心里報了二十分的歉意,,說道:“大哥哥公務繁忙,憶之不能解憂還要叨擾,,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妨進去讓我表哥做主,吃你杯酒,,也能叫我安心些,。”
劉宜蓀連忙擺手,,說道:“憶之妹妹,,說這些客套話做什么,,本來確實要上去會一面的,,只是那邊離不得人,我急趕了就得回,。你若非要謝,,幫我一起把秀瑛看住些,便是天大的好處了,?!?p> 二人同時想起了潑辣的劉秀瑛,一起笑了起來,,憶之便道:“既然如此可不能再耽誤大哥哥,,大哥哥快去吧?!?p> 劉宜蓀作揖,,憶之對著道了萬福,二人便各自去了,。
憶之隨著那叫安來的小子往樓里走,,樊樓本就熱鬧,再加上今日上元節(jié),,便更添了幾分火熱,,一樓的散桌,人們吃吃喝喝,,面色都十分紅潤,,迎面走來的人皆裹著酒飯的氣息。
上至二樓,,安來請憶之在廊上略站,,自己先敲了槅門進去通報,不一會,,蘇子美從廂房里跨步走出,,他一見,,果然是憶之,又上前了幾步,,一只手虛扶在她手臂的位置,,喜道:“你怎么也來了?!?p> 憶之笑道:“外頭人多,,我與宛娘她們走散了,聽了劉大哥哥的指點,,投奔你來,。”
蘇子美有些不悅,,說道:“你一人來的,?”
憶之道:“劉大哥哥送我來的,他還要公務要忙,,便緊趕著回去了,。”
蘇子美這才釋懷,,說道:“這還差不多,,先不忙說,快,,快進來,。”說著,,虛摟了她,,往廂房里引。
安來見二人進來,,連忙撩開珠簾,,憶之想起,又要安來請幫閑往晏府跑一趟,,送去自己的消息,。囑咐完,憶之往屋里瞧,,只見屋內陳設精致,,一張大圓桌圍坐三人,一位是樞密副使杜行杜大官人家的大姑娘杜映秋,,在她的右手邊是一位沒有見過的女子,,那位女子的右手邊則是三司使文躍文大官人家的二哥兒文延博,他們的身后各自立著自家的仆從。
晏憶之見狀,,微微一退,,蘇子美因為虛摟著她,手臂正橫在她的背后,,她這一退,,便撞了上,疑惑道:“咦,,怎么……”
晏憶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蘇子美用橫在她背部的手臂輕輕推了推,,也輕聲說道:“什么是時候,,不是時候,你只管大膽坐下就是,?!?p> 文延博瞧見了憶之,站起身作揖:“憶之妹妹,?!?p> 憶之對他道了個萬福,,嬌聲道:“這樣巧,,文二哥哥也在呢?!?p> 杜映秋與她身旁的女子也站了起來,,杜映秋甜甜地喊了一聲憶之妹妹,為憶之引薦那位女子,,卻只說了名喚盛毓貞,,再沒旁的。憶之懷著疑惑,,幾位女子互相道了萬福,,杜映秋便攜著憶之的手將她牽引到自己的身邊,她身旁的女子微微避開,,便各自坐下了,。
蘇子美的身旁是杜映秋,杜映秋的身旁是晏憶之,,晏憶之的身旁是盛毓貞,,盛毓貞身旁是文延博,文延博的身旁是蘇子美,,這樣圍坐了一圈,。
憶之瞧著這座位安排,心里掂量道,蘇子美與杜映秋早已插簪定親,,今日的聚會大約是做了讓文延博與盛毓貞相看的安排,。這樣一想通,心里不免有些氣,。
杜映秋并不知道憶之的心態(tài),,先說道:“憶之,近來好不好,?!?p> 憶之淡淡道:“還不錯?!?p> 蘇子美道:“方才點菜,,點了一道洗手蟹,想起你來,,正說著你最貪愛洗手蟹,,姨母不管著,你就頓頓都要,,姨母怕你吃壞了身子,,拘束了廚房,你便偷偷溜出去吃,。偏你正好就來了,。”
憶之不愛藏心思,,便道:“難為你還能想起我呢,。”
蘇子美納悶了,,說道:“這是什么話,,說清楚些?!?p> 憶之一面忍著笑意,,擺著嚴肅的臉譜,說道:“趁著今個熱鬧,,我當然得說清楚,,要你們知道知道我的委屈?!彼姳娙说哪抗舛紨z在自己的身上,,嚴肅的臉譜再擺不下去了,將要笑卻又忍著笑,,拉了杜映秋的手,,說道:“你是我的閨中密友,。”又對蘇子美道:“你是我的表哥,,你二人,,因我結識的,這一點,,承認不承認,。”被點著名的兩位對望了一眼,,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丸,,將就著點了點頭。
文延博道:“我模糊記得,,那一天是曬書日,,大家都聚在晏夫子的睢陽書院里?!?p> 憶之懇切地點了點頭,,說道:“文二哥哥好記性,說來我們也是那天結識的呢,?!睉浿疽^續(xù)說下去,卻聽文延博道:“不,,你我還要再往前,。”
憶之不由分了分神,,因覺得是題外話,,便沒去多追究,,繼續(xù)說道:“映秋姐姐帶了舊書,,借睢陽書院的中庭曬書。原本,,子美哥哥也是懶得來,,這才在我催促再四后,不情不愿地將文二哥哥也拖了來……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我鍥而不舍,,你二人根本不會相遇?!?p> 蘇子美不解了,,問道:“你說這些做什么?”
憶之斜睞了蘇子美一眼,,故意不理,,對文延博與盛毓貞說道:“那日過后,這兩人心里就都存下了心思,只是面上不露,,男的女的,,總拖著我辦聚會,借口邀對方,,一來二去終于說上話,,慢慢就把我撇下了。偏我遲鈍,,直到兩家換過定帖,,映秋姐姐紅著臉來請我做女儐,我這才知道呢,?!?p> 眾人神色不一,都笑了起來,。
杜映秋臊地耳根子通紅,,上齒貝緊緊咬著下嘴唇皮兒,兀自垂著頭,,兩只手去絞帕子,。
蘇子美見杜映秋羞地抬不起頭,連忙向文延博遞了個眼神過去,,文延博會意,,笑著說道:“莫說你,我也被利用過幾回,,不過成人之美,,只要他二人好,又有什么的,?!?p> 憶之沒好氣著說道:“文二哥哥將來是要做大官人的,我這樣的人,,可沒有你的心胸,。他二人撇了我,自己花前月下,,再有席面也不請我吃了,,我心里是二十分的失落,這份氣是不能順的,?!?p> 蘇子美忙道:“你這饞貓,說來說去,,總離不開吃,,來來來,,今日你盡管敞開了吃可好?”
憶之擺著臉譜,,說道:“今日吃是要吃的,,不過,論說順暢這口氣,,還不能夠,。”
蘇子美無奈地笑著,,對文延博道:“你瞧瞧,,這樣胡攪蠻纏難對付,也不知來日要娶她的那一位有沒有能耐整治,?!闭f著又對憶之道:“那你要如何,我是無所謂的,,可映秋薄臉皮,,你羞慘了她,又有什么好,?!?p> 杜映秋仿佛下了好大的決心,抬了頭,,嬌怯怯說道:“誰說我羞,,你我光明正大地交朋友,后來的事,,也都是家里主張操辦的,,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值得被誰要挾呢,?!闭f了話,看也不看憶之,。
眾人見她這話說得僵硬,,并不好接。
憶之見她似有惱怒的跡象,,心想是否玩笑開過了,便說道:“好姐姐,,我不過開個玩笑,,若姐姐不喜歡這個玩笑,那我再不敢多說,,實際上,,一位是我的好姐姐,,一位是我的好哥哥,這是親上加親的關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說著察看杜映秋的臉色,,見她并沒有恢復,,便有些慌張,又說道:“好姐姐,,你不會真生氣了吧,,方才我不過裝腔作勢呢,你怎么還真的較上勁了,?!?p> 杜映秋卻板著臉道:“什么玩笑能開,什么玩笑不能開,,你這樣大人還沒有數,?這會又說是我較勁,你只當誰都同你家清明院里幾個哥哥似的,,由著你慣著你,?”
憶之怕杜映秋真動了氣,一時不敢再接話,,緊張地直絞帕子,,見她仍是不理自己,便看了看蘇子美,,他聳了聳肩,,并沒有什么表示。憶之只能求助文延博,,文延博本在看杜映秋與蘇子美,,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與憶之對望了上,,二人對看了一會,。憶之想道,他畢竟是外男,,與映秋姐姐并沒有什么情分,,又能說什么呢。如此想著,,便去看盛毓貞,。
盛毓貞卻正在低頭淺笑。
憶之霎時明白了過來,,一扭臉對杜映秋道:“好啊,,你這是故意讓我沒臉呢,。”
杜映秋撲哧笑出了聲,,沒好氣地嗔怪道:“誰讓你先胡攪蠻纏的,。”杜映秋這一笑,,眾人便都笑了起來,。
憶之看了看眾人,想笑又笑不出來,,微微撇了撇嘴,,說道:“可把我嚇壞了?!庇謱⒁袅刻岣吡诵?,雙手輕輕去捶杜映秋:“我可以為你真的生氣了!”
杜映秋笑地嫩臉粉撲撲的,,見憶之捶打,,身子往蘇子美的方向微微倒了過去來躲避,又繼續(xù)笑著說道:“就只能你裝作生氣教訓我們,,就不能我裝作生氣教訓你,?”
憶之又是氣又是笑,繼續(xù)輕輕捶打杜映秋,,又見到杜映秋笑著一味往后躲,,蘇子美也是笑著,又怕杜映秋從繡墩上跌下來,,伸了一只胳膊虛摟,,更是忍不住嗔道:“你二人,一個是我哥哥,,一個是我姐姐,,忽然之間都不管我了,我還不能生氣,,還不能使壞,。這會又在我面前擺這甜蜜的姿態(tài)?!闭f著嬌怯怯嘆了口氣:“哎喲,,這日子太難了?!币吮娙撕逍?。
這一會,安來撩開珠簾來上菜,,先是梨條,、膠棗、楂條,、溫柑等蜜餞果脯的拼盤上了兩碟,,再是一碟霜蜂兒、一碟糖肥皂,、一碟西川乳糖與梅紅匣子盛著的金絲黨梅,、越梅等蜜餞香藥。
憶之輕輕哇了一聲,,眼光在幾碟子甜點上打轉,。
杜映秋忍俊不禁,揶揄道:“你啊,,就這點出息,。”
蘇子美的手從杜映秋的腰后伸了過去,,輕輕碰了碰憶之的手臂,,說道:“這就哇了,可還有呢,?!?p> 安來一徑上菜,又端了盤兔旋炙,、滴酥水晶膾,、野鴨肉、煎角子,、群仙羹,、炒蛤蜊、洗手蟹等,。不一會就將圓桌擺放地滿滿當當,。
憶之挨個瞧過葷素大菜,臉色都紅潤了幾分,,說道:“可見我是極有口福的,。”
眾人說說笑笑間拿起牙箸,,一面瞧著窗外燈會夜景,,一面吃菜。
文延博夾了一塊野鴨肉,,蘸了濃郁的醬汁擱在銀盤中,,說道:“今年的上元花燈節(jié),好似比往年都要熱鬧許多,?!闭f話間,,見憶之已經連著吃了兩口洗手蟹,便笑道:“沒想到憶之妹妹愛吃蟹,?!?p> 憶之忙著吃,沒嘴解釋,,蘇子美替她說道:“何止蟹膾,,無論浮助酒蟹還是螃蟹釀橙,螃蟹清羹都愛吃的很,?!?p> 文延博道:“可螃蟹性寒,并不能多吃,?!?p> 蘇子美道:“可不是,姨母禁了家里的,,她就偷跑到外頭吃,,為此被狠罵過,就這樣也止不住,,后來身子不好了,,才愿意控制?!?p> 憶之見提到身子不好,,連忙打岔道:“你們都是要做大官人的,拿我這糗事說什么,,吃菜吧,。”
兩位男子對著笑了笑,,各自吃菜,。
杜映秋正側著頭往窗外瞧,忽然瞧見了有趣的,,便道:“你們看,,這花燈會還沒結束呢,就有人緊著掃街了,?!?p> 眾人便都抻著脖子向外望,果然見到一布衣男子,,提著燈籠,,專門往地上尋覓。
憶之發(fā)覺了什么,軟手往髻上去摸,,不由哎呀了一聲,,說道:“我的簪子掉了!”
蘇子美不以為然,,說道:“掉了便掉了,,這樣的節(jié)日,,不掉點什么,,才要稀奇呢,不然怎么會衍生出掃街的行當來,?!?p> 杜映秋見憶之的臉色并不好看,關切地問道:“是哪支簪子掉了,?”
“只是一支碧玉簪子,,原沒什么的,只是那是我的第一件首飾,,因此十分留戀,。”
蘇子美道:“那都多早遠的事了,,丟了就丟了,,你方才不是說我不管你,你心里失落嗎,。這樣,,明日我?guī)闳ゴ笙鄧拢裁粗榇漕^面,,香藥膏子,,憑你選?!?p> 杜映秋也勸道:“這樣的日子,,確實難尋的,指不定被哪個掃街人撿走了也未可知,,不如就放棄了吧,。”
憶之意難平,,心里惦記著去尋找簪子,,卻又不好明擺了去拂二人的好意,便沒有吱聲,,只用牙箸撥著銀碗里的食物,。文延博猜到憶之的心思,于是放下牙箸,說道:“憶之妹妹若放不下,,不如我陪了你去找,,我本就是用過飯的,正好下去逛逛,?!?p> 憶之抬起頭看文延博,她明顯是心動了的,,卻又怕這樣使小性子,,掃了大家的興致,并不敢明說,,又看向了蘇,、杜二位。杜映秋見憶之這樣的姿態(tài),,已經明白了幾分,,說道:“既然如此,我也陪你一起去,?!?p> 蘇子美蹙眉說道:“這怎么還成了一樁心事了,這會,,菜還未上齊,,你也要去,她也要去,。難不成我與盛家妹妹對著吃席,?我若也陪同,盛家妹妹又怎么辦,,少不了也得一起去,。
這又像什么樣子,憶之你向來周到,,這會怎么任性,,再鬧下去大家都不要吃了?!?p> 杜映秋輕輕推搡蘇子美,,遞了個眼神過去。
憶之也覺得愧疚,,對杜映秋道:“你若陪我去,,可不正如表哥說的那樣,惹了大家都沒得吃,,還是算了,,等一會散了席,,我再去找吧?!?p> 正說著,,安來撩開珠簾入內,眾人以為他又要上菜,,卻聽他報房外有一位姓富的官人與姓石的官人求見,。
蘇子美往杜映秋與憶之的方向看來,說道:“必定是良弼兄與杰兄,?!庇诌B忙對安來道:“快請?!卑瞾響艘宦?,麻溜跑了出去。不一會,,富良弼與石杰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對眾人作揖,。
眾人紛紛起來,,男子作揖,女子道萬福,,這樣客套了一番,,蘇子美安排富良弼在憶之身邊坐下,石杰沒等他安排,,緊挨著富良弼坐下,,圓桌圍坐的人越來越多,盛毓貞與文延博也越挨越近,,不過二人并不拘束,,神色如常。
杜映秋將富良弼看了一陣,,對憶之說道:“總聽爹爹贊賞這位富大官人,,對他那樣嚴苛的人來說是極罕見的,我這心里啊揣著二十分的好奇,,私心想了用探望你的借口,,偷偷瞧一瞧這位富大官人呢,只是可惜,,竟然一次也沒能碰到,,倒是今日無心插柳?!?p> 富良弼笑著謙讓,。
憶之笑道:“院里幾位哥哥都稀罕的很,,我且藏著呢,一般不讓見人,?!?p> 眾人都笑了起來,杜映秋嬌柔地斜睞了憶之一眼,,抿著笑不再多說,。倒是蘇子美不樂意,說道:“你想見什么人,,我辦不到,,又指望她做什么?!倍庞城镂⒓t著臉,,沒有接話。
憶之向富,、石二人問道:“你們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石杰搶著回答:“方才在那瞧菩薩燈,,我們本跟在你身后,,忽然擠上來好大一撥人,等靜下神兒來找你的時候,,你已經走地老遠,,卻還能看著背影。我們忙叫,,只是越叫,,你反倒走越快。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找了好一陣,,碰上了宜蓀兄,這才知道了你的去處,。同他客套了幾句,,忙著又往這處趕?!?p> 憶之臉上紅了幾分,,笑道:“你們有叫我嗎,我竟然一點也沒聽見,?”
富良弼說道:“你啊,,一出門就同鳥兒放出了籠似的,什么也不顧,,只一味瞧熱鬧,?!闭f著,從袖兜中摸出了憶之遺失的那支碧玉簪子,。憶之驚喜地咦了一聲,,接過簪子,眼望著富良弼問道:“你在哪里撿著的,?”
富良弼道:“你一下馬車就掉了,。我撿了緊在后頭喊你,你只顧著向前,,我那時想倘若給了你,,瞧你這莽撞的勁兒,少不了又要丟,,不如回家了再還你,,就先收起來了?!?p> 憶之道了聲謝,,將簪子簪在發(fā)髻上,再抬了眼,,只見眾人的目光都射在自己的身上,,覺得有些奇怪,說道:“都瞧著我做什么,?”
蘇子美兩手一拍,仿佛恨鐵不成鋼,,說道:“這樣巧妙的機遇,,你二人也不懂利用利用?”
憶之與富良弼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說道:“利用什么,?”
蘇子美道:“妹妹丟了簪子,哥哥拾到替她簪上,,這不正好‘插簪’訂婚了嘛,,便是戲文本子都寫不出的機緣,你們碰上了,,可好,,哥哥就這樣隨手一遞,妹妹就這樣隨手一簪,,噯,!”
眾人一同笑了起來,富良弼說道:“倒確實可惜,,不如憶之妹妹再丟一次,?”
憶之擺起傲嬌的臉譜,,說道:“這會我再丟,眾人留了心眼,,都要去撿,,可不得搶起來?!?p> 石杰笑道:“你是大大的放心,,又有幾個人惦記你,只怕沒人搭理,,簪子孤零零地可憐呢,。”
憶之與石杰的年紀最接近,,二人幾乎一塊兒長大,,從來也沒有避諱,憶之聽他這樣揶揄,,一面笑著責怪,,一面伸了手,隔著富良弼,,去輕輕捶打石杰,。
杜映秋見他們有說有笑,滿眼的羨慕,,說道:“我家哥哥也不少,,偏怎么就沒有這樣好的福氣?!睉浿畡傄f話,,蘇子美道:“我就在你的身邊,你卻總惦記旁的,,這樣的念頭不糾正過來,,今夜不能放你家去了?!北娙撕逍α似饋?。
杜映秋羞地耳根子漲紅,輕輕捶打蘇子美,,嗔道:“這樣多的人在,,兩位妹妹也在,你倒是信口胡沁,,惹人取笑,。”蘇子美也是笑,,見憶之樂呵呵的,,便逼問過去:“你笑什么,,好像你聽得懂?!?p> 憶之說道:“眾人都笑,,我難道不笑,這和聽得懂聽不懂又有什么關系,?!?p> 眾人見憶之機靈,又都笑了起來,。
安來掀簾入內,,又上了蝌蚪粉、焦錘,、鹽豉湯等上元美食,。并為富良弼、石杰添了碗箸,,復又退下,。眾人說說笑笑,一直吃到了戌時,,覺得極有興致,,又約了下回再聚,方才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