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派的內(nèi)居雖小,,但玲瓏精致,,窗欞雕著繁花,淺碧色的帷幔隱隱約約透出外面亭榭游廊和蒼松翠柏的光影;翡色大理石書案上面設(shè)著暗金色香爐,,古樸莊重,細(xì)煙裊裊,,帶著白蘭的幽香,,滿室芬芳。
難怪一路走來時,,都能聞見若即若離的淡香,,原是其門下弟子都要焚香的。他們極重儀態(tài),,從發(fā)絲到服飾無一不正,,但又不是過于死板,只教人覺得如沐春風(fēng),。
沐浴洗塵一番后,,小廝送來飯菜。里面的菜式食材大多昂貴,,且份量不多,,估計還不夠那幾個男人飽腹的。想起許承晉一向狼吞虎咽的樣子,,我不禁替他感到一絲惋惜,。
說曹操曹操到,我前腳剛放下碗筷,,他后腳就大剌剌的進(jìn)來了,。
“你注意點(diǎn)儀態(tài)?!蔽覠o奈地看著他,,提醒道,“好歹在人家的地盤上,,別叫別人看了笑話,。”
許承晉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很不雅觀地雙腿叉開坐在我對面:“你理他們做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你敢這么對蘭復(fù)婉嗎?”
他不情愿地調(diào)整好坐姿,我也算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他看著我食案上剩下的一點(diǎn)菜,,嘆息道:“我都沒吃飽,這么點(diǎn)玩意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
“所以我猜,,茹兒應(yīng)該被你指使出去買吃食了吧?”我倒了一杯茶,,晚甘侯的清香甘醇充盈于唇齒之間,,回味無窮。
“聰明,。她拽著姜渡一起出去的,。”他笑得精明,,“那個小丫頭打得什么算盤,咱們心里不跟明鏡似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怎么沒去找你心心念念的蘭姑娘?”
他面色微紅,,眼神游移:“咳,,什么心心念念?你別壞了人家清譽(yù),?!?p> 他甚少有這副扭捏的樣子,看來真的是起了心思,。平時他總是不正經(jīng)的輕佻樣子,,說他是浪子其實(shí)是抬舉他,他不過自詡風(fēng)流俊俏的好皮相,,實(shí)則也沒怎么接觸過姑娘,,下山走一遭偏偏動了春心。
“婉兒給我繡了一個荷囊,,我想著禮尚往來,,但不知道該送些什么……”他拄著額角,自言自語道,,“我總感覺送金銀珠寶類的東西太俗,,但也想不出什么別的花樣了?!?p> 我神思一滯,,想起被我系在腰間的藕荷香囊,它會隨著我的動作明目張膽地擺動,而我的淺青劍穗也掛在萬難的劍柄上招搖過市,。我下意識地捏緊茶杯,。
“子斕?子斕,?”許承晉抬手在我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我回過神來,,放下茶杯,,提議道:“雖說是人家一針一線給你繡的荷囊,但你回禮也得又得有個分寸,,別讓人家以為你非她不娶了,。”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是又如何,?”
周遭似乎都靜了下來,。他看著我的神色那樣認(rèn)真,一點(diǎn)不似玩笑,。我眉頭輕皺,,問道:“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喜歡婉兒,等一切結(jié)束,,我就要把她帶回去給我爹瞧瞧,!”他眉開眼笑,像得了糖得孩子一般開心,。
我垂下眼簾,,語氣里帶著不名意味的警告:“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p> 他前傾身子,眼睛明亮如燦星:“我當(dāng)然想了很久,!只怕自己萬一出了什么意外,,讓她受委屈,所以一再斟酌,,方才確定下心意,。”
我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明確她的來歷嗎,?”
他一頓,,慢慢坐回去,,語氣帶了幾分落寞:“我是不知道,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竭力地封閉自己的內(nèi)心,,可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子斕,,若是人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意,,這世上就沒有那么多的癡男怨女了?!?p> 我看著他緩緩微笑的樣子,,看著他眼眸中藏不住的思戀,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前他雖然也是混不吝的皮猴子,,但是在我難過的時候他會使盡全身解數(shù)逗我開心。到底是陪伴了十年的家人,,看他情緒低迷的樣子,,我不免有些心疼。
靜默了半晌,,我打趣般地開口道:“原以為你是最難收心的那個,,沒成想你卻是最早動心的那個?!?p> 他一聽我這樣說,馬上恢復(fù)成我熟悉的不修邊幅的嬉皮笑臉:“好師妹,,給師兄出出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若真的是非她不可,,大可以買一對同心結(jié),,清晰明了?!?p> “同心結(jié)……同心結(jié)……”他思索著,,隨即開懷一笑,“好,,聽你的,,就同心結(jié)!正好趁明晚的花燈節(jié),,趕緊買來趕緊給她拴上,,免得讓別人覬覦?!?p> “真是幼稚,?!蔽覠o奈一笑。
他有些不服氣,,但突然詭異一笑,,不懷好意地說道:“你說咱們這一行人也算巧,三男三女正好三對,,子斕,,你……”
他又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開口打斷道:“茹兒和姜渡尚且八字還沒一撇,,你跟著瞎操什么心,?”
“嘖,你怎么知道人家倆人沒有情誼,?說不定只是他倆心智不成熟還沒意識到罷了……”他壞笑地看著我,,“誒,你怎么自己就把人家兩人劃分到一起了,,莫不是你和遲隱……”
我再次打斷道:“止住你的胡思亂想,,我和遲公子兩人清白如水,不是你臆想的那樣,?!?p> “我臆想?”他提高了音調(diào),,“他送你香囊你送他劍穗,,你當(dāng)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見?”
我長舒一口氣,,不打算回應(yīng)他的死纏爛打,。他見我不再回話,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欠妥當(dāng),,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時相對無言,我似乎能聽見香爐里細(xì)碎的聲響,。又過了半晌,,他緩緩開口道:“子斕,你跟師兄說實(shí)話,,你對遲隱,,當(dāng)真一點(diǎn)心思都沒有嗎?”
若說一點(diǎn)心思沒有,,我怕不是要遁入空門了,。可惜我是俗人,,在塵世間亦有牽絆,,不能心如止水,。每每望向前方不離一尺遠(yuǎn)的杏白背影,我總是無比安心,。
我逐漸地意識到這一點(diǎn),,所以我選擇逃避。為什么呢,?因?yàn)?,因?yàn)椋疑砗蟊池?fù)的東西太多了,,我怕我一旦動心,,就舍不得義無反顧的死去了。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他的過往經(jīng)歷和身世來歷,,但我的前方是一條荊棘血路,,踏上了就不能回頭了,我不能因?yàn)樽约旱乃叫?,把他也一同拉進(jìn)深淵里,。
在我心里,他是天上云端的皎皎君子,,一塵不染,,超凡脫俗,不該卷入泥濘之中,。是以,,我覺得他應(yīng)該娶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賢妻,我甚至覺得有了這份不可言說的心思,,是對他的一種玷辱,。
許承晉見我不愿開口的樣子,有些了然,。我了解他,他何嘗不了解我,?
“行了,,不提這個了?!彼饋?,壓低了聲音,“那個東西,,確定在這里嗎,?”
我沉吟片刻,同樣低聲答道:“未必是空穴來風(fēng),。就算不在這里,,掌門人也應(yīng)該知道它的去向,。”
他有些惆悵地?fù)u搖頭:“老頭子說山月令一分為二,,眼下我們卻連一半的邊兒都沒摸著,,前方之路任重而道遠(yuǎn)啊……”
“怎么,許公子想要放棄,,回家去娶美嬌娘了,?”
“笑話!你師兄我這輩子從來不知道放棄二字怎么寫,!”
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不知名的青鳥盤旋半刻,隨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