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患者女兒之口，程朔獲取了詳細的病史：患者13年前確診肝硬化,，4年前第一次消化道出血,，近半年反復(fù)多次再發(fā)。

　　由于家屬對嘔血這事已司空見慣,，所以便沒有當(dāng)回事,，直到出現(xiàn)休克癥狀，才由兩個兒子,、女兒一起送進醫(yī)院,。

　　經(jīng)程朔判斷,，嘔血的原因應(yīng)該是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導(dǎo)致這種情況的最常見原因是肝硬化導(dǎo)致的門靜脈高壓,。

　　生活中最常見的導(dǎo)致肝硬化患者食管胃底靜脈出血的誘因有：進食粗糙食物,、劇烈咳嗽、外傷,、胃酸侵蝕等等,。

　　所以，對于肝硬化患者,、特別是已經(jīng)明確有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的患者來說,，進食過硬或過多、劇烈運動,、劇烈咳嗽等等皆可導(dǎo)致發(fā)作,。

　　患者已經(jīng)長時間處于休克狀態(tài)，隨時有發(fā)生死亡的可能,，搶救室內(nèi),，蘇小美不到五分鐘便麻溜地完成了靜脈穿刺、打開了兩條靜脈通路,。

　　然而,，既在預(yù)料之中、又讓人措手不及的情況發(fā)生了,，患者突然煩躁不安,、身體前傾，一口鮮血噴射到了站在床尾的蘇小美,。

　　幾乎在一瞬間,，原本亭亭玉立的白衣天使變成了黑夜之中的“血人”，比許主任之前的遭遇還要再慘烈?guī)追帧?p>　　顧不得同情蘇小美,，因為再一次大嘔血之后,，患者便因循環(huán)衰竭迅速陷入昏迷之中,。

　　補液,、輸血、擴容,、止血……

　　每一秒鐘對患者來說都是不能浪費的,，每一滴液體對患者來說都是救命稻草！

　　“你馬拉個壁的,！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老子,！憑什么讓我去交錢！”

　　“老頭的公積金被你買房用了,，退休金也全被你領(lǐng)了,，你特么不交讓誰交?。　?p>　　“啪——”

　　門口傳來清脆的耳刮子聲,。

　　“你特么敢跟大哥動手,，看我不弄死你個鱉孫兒！”

　　“咚咚——”

　　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拳腳聲,。

　　醫(yī)護人員在搶救室內(nèi)同死神賽跑,，搶救室外的兒子們卻先是罵聲震天,，繼而舉辦了一場熱鬧非凡的武林風(fēng),。

　　若不是忙著搶救病人，程朔都忍不住要出去瞅瞅……

　　沒人知道血濃于水的兄弟姐妹之間為何會在搶救室門口打作一團,。

　　就如同沒有人知道搶救成功后患者的心理作何感想一樣,。

　　“小兔崽子們打個球啊打！你爸還在里面搶救哪,！少幾把在這丟人現(xiàn)眼,！”

　　隨著一聲暴喝，外面的打斗瞬間停止,，只聽兄妹三人齊刷刷地叫了一聲“二叔”,，頓時安靜下來。

　　“你們就可勁兒折騰吧,！你爸要是沒挺過今天,，老屋的拆遷費你們一毛都別想拿到！”

　　話音剛落,，便見那兄妹三人衰狗一般進了搶救室,，站在墻邊誰也不理誰。

　　蘇小美走過去遞上了一張催款單：“你們誰去把費用交一下吧,，剛才病人情況緊急,，連掛號費都還沒交哪！”

　　聽著“二叔”的腳步聲遠去,，患者的小兒子突然又變得硬朗起來：“你們盡管搶救,，肯定不會欠一分錢的！”

　　這態(tài)度讓性格直率的蘇小美很是惱火：“剛才搶救用的都是搶救車內(nèi)的備用藥品,，接下來還需要輸液輸血,，不交費根取不來！您們看著辦吧,！”

　　三個子女卻有著各自微妙的態(tài)度,。

　　大兒子臉朝邊上一轉(zhuǎn)，既不接單子也不質(zhì)疑,，輕飄飄地來了句：“我走的急,，忘了帶錢……”

　　小兒子連看都不看一眼,，陰陽怪氣地碎碎念著：“盡管搶救，不會欠一分錢,！”

　　女兒原本倒是挺配合搶救工作,，但在提到關(guān)于錢的時候卻換上了一種態(tài)度：“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做不了主,，得問他兒子,！”

　　暫時處置完患者的程朔也拿著病危通知單走了過來，看到這種場面一時間茫然了,。

　　因為他不僅不知道該向誰下達患者病危這一消息,，而且即使下達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接受。

　　即便如此,，程朔依舊宣告了病危通知書,，如同面對著空氣。

　　大兒子對小兒子說：“在我家明明好好的,，怎么去了你家就病危,？”

　　小兒子對大兒子說：“這種病原本就是隨時會發(fā)生，和在誰家住沒有關(guān)系,！”

　　女兒對大兒子和小兒子說說：“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程朔無心也沒有興趣聽這樣的家庭八卦，因為他見識了太多類似的事情,。

　　在每一個病重患者的背后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在每一個悲劇背后都有著不為人知的人世蒼涼。

　　也不知是兄妹三人搭成了什么協(xié)議,，最終還是小兒子去繳了費,。

　　但是，繳費回來的他卻并不甘心或者不理解,，更加不會感謝醫(yī)護人員的付出,。

　　他咬牙切齒地嘟囔著：“馬拉個壁的！您們醫(yī)院還真是黑,！”

　　聽見這句話,，一股復(fù)雜的情感自程朔的心頭嗖地一下冒了出來，壓住怒火認真的反問道：“你覺得什么地方黑,？”

　　“看了什么病,，不到兩個小時，要收費三千塊錢嗎,？”這位40歲左右的男性家屬不停的抖落著手中長長的繳費發(fā)票,。

　　程朔看著眼前這位舉止輕浮的家屬，他每抖落一次繳費發(fā)票，就覺得自己如同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一般,。

　　除了有些憤慨屈辱之外,，竟還心生著一絲辛酸之感。

　　面對質(zhì)疑,，搶救后有些腰酸背痛的程朔突然又聽到了他的那句著名國罵：“馬拉個壁的,！”

　　如果不是身穿這身白大衣，如果不是心懷病患,，如果不是受困于各種現(xiàn)實,，自己又怎會如此沒有底線地忍辱負重？

　　我在搶救著你的父母,，你卻在問候著我的雙親,？

　　我非常體諒你的心情，你卻在肆意踐踏我的尊嚴,？

　　我在奮力同死神戰(zhàn)斗,，你卻在背后冷面偷襲,？

　　“發(fā)票越長說明收費越仔細,，你可以仔細看看，如果有什么疑問的話隨后可以找領(lǐng)導(dǎo)談,?！?p>　　如果不是為了避免激化矛盾，程朔甚至根本不愿意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因為半個小時即將過去,，李文俊應(yīng)該已經(jīng)躺上了冰冷的手術(shù)臺……

　　看到程朔被懟，蘇小美終于忍不住了,，她將額前的劉海一扒拉,，露出了沾滿血漬的臉。

　　“老爺子什么病你不知道嗎,？”

　　“吐了我滿身血你沒有看見嗎,？”

　　“已經(jīng)昏迷了你沒有看見嗎？”

　　“輸了好幾袋血你沒有看見嗎,？”

　　“用了好多藥你沒有看見嗎,？”

　　“與一條人命相比，區(qū)區(qū)三千塊錢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