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其實咱們不必這么急著進京,,”素秋小心翼翼給她添了安神湯,,探究她的神色變化,“您是為了趕上明日的梨園書會嗎,?”四月梨樹盛開,,京都之內文人雅士之流皆齊聚此地,附庸風雅,,吟詩作賦,,其中不乏高門貴子,常引為盛事,。
“易歡摘了殿試頭名,,貴為新科狀元,我與他半年多的同窗情誼,總要去賀一賀,?!鳖佅ν炱馂鹾诘拈L發(fā),舉起小碗小口飲著湯藥,,然后點了支安神香,,預備就寢。她神情淡若,,仿佛真如她所言,,不過是去赴一個朋友的約。
素秋卻不信,。她見過王爺愛慕那位公子的模樣,。那時王爺還是世子,剛從清原的鹿知先生處游學歸來,,同行的還有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兩人行狀親昵,關系非比尋常,。后來得知,,這位公子竟然是當朝右丞相獨子易歡,與王爺在鹿知先生處一同游學的同窗,。王爺看他的眼神是素秋從未見過的,,好像泛著星芒,令她整個人都鮮亮了起來,。老王爺見過那位公子,,雖然面上不說,,可他們做奴婢的能察覺到主人態(tài)度中的異常,。果不其然,當晚,,王爺和老王爺便大吵了一架,。
次日,不知為何,,易歡公子便離開了南城,。王爺一怒之下,將自己關在房內,,不吃不喝三日,,整個人奄奄一息,嚇得老王爺連求帶哄,,才進了些湯水,。老王爺雖然嚴厲,心里十分疼惜王爺,終于耐不住王爺的殷殷懇求,,應允將南山郡主歸來的消息昭告天下,。只是,后來碑林之地起了戰(zhàn)事,,老王爺率兵出征,,此事便耽擱了,直至如今,。
雖說王爺如今沉穩(wěn)了許多,,可素秋還是擔心她那一日又豁了出去,丟下南城,,顏氏,,丟下他們這些跟了她十多年的仆從。
梨園倚著嵐山而建,,山澗清泉流經園內,,滋養(yǎng)著百余畝的梨樹,花徑清幽,,又是上風上水之地,,城中不少達官貴人在附近修建了亭臺樓閣。
顏夕一襲銀白綢衫,,玉冠束發(fā),,手執(zhí)折扇,一派風度翩翩的儒生模樣,。不過辰時,,梨園里已經人滿為患,裊裊的溪水上,,已經飄出一片片寫滿詩詞的落葉,。
繞過一方竹林,便看見被人群簇擁著的易歡,,正與人品畫題字,,往日謙遜恭謹的模樣上,終于有了幾分少年人意氣風發(fā)的神情,。
“阿朝,,阿朝……”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竟一眼認出了她,,撇下了身后那群朋友,,跌跌撞撞向她走來?;秀敝g,,她想起那年在清源,他一箭射穿蝰蛇的腦袋,定死在樹上,,瘦瘦高高的身軀,,在崎嶇的丘壑里,向她奔來,。此情此景,,與她記憶里的過往相重疊,叫她生出幾分感慨,。
“阿朝,,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币讱g歡喜地將她一把抱入懷中,,抱了片刻,才察覺自己失禮了,,立即松開,,白皙的面龐上堆砌著幾分羞赧,落在顏夕眼中,,覺得有些可愛,。
顏夕抬頭與他莞爾一笑,“答應過你的事,,自然要做到,。”
他雖然纖弱,,卻比她高了半個頭,,都是一身素銀長衫,玉樹臨風的身姿容色,,并肩信步梨花樹間,,遠遠望去仿佛一雙壁人。她的笑容淡淡的,,歷經滄桑歸來,,初始那怦然心動的情思早已消于平淡,曾經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也已經消化在歲月的長河里,。看著少年青澀的他,,只覺得美好,,沒有非要相守的執(zhí)念了。
易歡皺起了眉頭,,眉眼之間含著幾分慚愧,,“王爺去世,我正殿試,不能前去吊唁,,你還好嗎,?南城如何?論起來,,我當向你行禮,,真是糊涂了……”也許是百感交集,素來穩(wěn)重的他,,顯得有些失措,。
“無妨,私下出游,,不拘小節(jié),。南城都好,有勞易兄掛心了,?!?p> “到底是封王的人了,不似從前那般不羈……”此時,,后面有小廝來請,,在他耳邊耳語了片刻,便見他面露難色,。
她明白這梨園盛會,,他新科狀元又是丞相嫡子,自然是要風頭無倆,,往來結交之人數不勝數,。遂言,“你且去吧,,我再逛逛……”
易歡似有不舍,,叮囑了她幾句,便匆匆離去,。
顏夕在梨園閑逛,,此番盛會來得都是京都里有權勢的世家子弟,顏夕是生面孔,,自然沒什么人與她熟絡,。往日一個普通的涼亭,不知怎的圍了許多人,,里面?zhèn)鞒鲆魂囈魂嚨暮炔事?。顏夕往里面擠了擠,發(fā)覺涼亭內正拍賣一盆墨蘭,。
“九兩金,,羅公子出到九兩金,,羅公子出手真是闊綽……”
那花濃紫似墨,品相甚好,,她南城的花房里竟沒有比這盆更好的,。只是顏夕此行出來,不便太過張揚,,便駐足觀望看看是哪家公子標下這盆花,。
“十兩金?!币晃磺嘁录喢钡纳倌旰暗?,引來人群中的一陣沸騰。
易歡恰好也在那青衣少年邊上,,瞧見了對面的顏夕,,急急撥開了人群,滿心歡喜地來尋她,。
“阿朝,,轉眼就不見了你,竟在這里,?!币讱g瞧了一眼那盆墨蘭,說道,,“阿朝喜歡,?為兄買給你?!币娝麚P手便要加價,,顏夕忙拉了他,低聲解釋道,,“易兄,,不宜聲張?!币讱g想起顏夕如今是易裝出行,,不宜聲張,這才作罷,,垂首看著被顏夕拉住的手掌,,驀然紅了臉,掌心燙得冒汗,。
遠處又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那盆蘭花終是被那名青衣少年買下。
那邊有人遣了小廝過來,,俯首在易歡耳畔一陣細語,。
“太史二公子羅宜在天香樓定了位子,阿朝可愿同去,?”見顏夕的神色有幾分猶豫,,易歡俯首小聲說道,“阿朝的身份,,為兄不曾與他透露半分,,阿朝放心?!?p> 顏夕這才頷首,。梨園人多,馬車只得停在門外,,兩人跟著小廝一路去找羅宜的車駕,。正好撞上熙熙攘攘的一群世家少年,在婢仆的簇擁下,,招搖過市,,只見方才那名標下墨蘭的青衣少年端著那盆墨蘭,亦步亦趨地跟在那群人身后,。
“那不是拍下蘭花的少年么,,連伺候的小廝衣裳都這般華貴,這主人身份不簡單哪,?!比巳褐杏腥烁袊@道。
人群擁簇,,易歡一行人被擠到了路石上,,鞋面沾了泥濘,引路小廝忍不住嗔罵,,“不長眼的東西,,大路這般寬闊,竟也不夠走么,?!编须s的人聲里,那群王公貴族似乎是聽見了這廂的動靜,,停下腳步,,回頭觀望。
見狀,,引路小廝嚇得立時噤聲,,臉色煞白雙腿發(fā)抖,以為自己失言得罪了這幫權貴,。
眾人的目光投過來,,顏夕一時也沒有地方躲藏,,只見易歡上前一步,將她擋在了身后,。
“易歡見過長孫殿下,。”
“哦,,原來是你,。”那是冷調而青稚的少年嗓音,,于她而言,,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藏在易歡身后的她,,抬眼看去,,如玉的少年,墨冠紅衣,,提著金絲鳥籠,,正好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