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臂豐收未至霜,,聚喜氣,共舉觴,。鳳鳥凰鳥藍天共徜徉,,但聞聲聲鵠鳴山水和,添喜氣,,精神爽,!
“放眼世界將來樣,,同攜手,,心歡暢,。校園花園麗菊齊開放,只待夢花花開桃溪香,,當家園,,共爭光!”
8月30日上午政治學習后,,濟校長引領(lǐng)大家來段詩詞朗誦,,宣告本次暑期政治學習即將結(jié)束。下午,,沒有安排新的學習,,大家答了份試卷,其實就是抄抄答案,,做為學習的句話,。
方玢杰同艾蟈安交了答卷后,邀約來到各辦公室走走看看,,一走就走到了走廊最底的一間,,上面掛著“校長辦公室”的精致牌子,,那其實是校長和副校長共同辦公的地方,。辦公室一個領(lǐng)導都不在,只有鄭新燕坐在一張皮椅上,,翻著什么在看,,定是坐的是他父親的位置??匆妰扇诉^來,,她忙站了起來,問道:“兩位老師好,!你們找哪位?找校長嗎,?”好像她是辦公室的主任兼接待員,工作起來有模有樣,,誰來,,準是找人辦事的,,她是有義務(wù)查詢的。
方玢杰答應(yīng)道:“沒事,,不找誰,,就參觀參觀?!?p> 艾蟈安馬上上前,,插話道:“鄭老師好,我們來找鄭校長,,哦,,不,找你爸爸咨詢點兒事,?!?p> “哦,我爸爸是副校長,,要找正校長濟校長嗎,?我去幫你們喊?!编嵭卵鄻妨?。
“哦,不用不用,。不在,,我們也沒啥事兒,隨便看看,,參觀參觀,,就聽說校長辦公室布置得相當好?!卑X安忙阻止住鄭新燕,。
鄭新燕也不再堅持,說道:“哦,,是這樣啊,,歡迎歡迎,你們看吧,?!?p> 方玢杰看著艾蟈安,心想:這小子到哪兒都積極,,這個能力就是比我強?。?p> 既然說看看,,就不好馬上撤離,,況且見著女人就走總是不大好,。兩人只好真的看看,但又不能像鄭新艷那樣去翻辦公室的東西,,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墻壁上,。
墻上滿掛著一排整齊的文件,文件上方是一個精致的字畫框,。艾蟈安邊看邊念道:“天道酬勤,,這四個字蒼勁有力呀,寫得好,?!鳖D了頓,又道,,“‘天道酬勤,,厚積薄發(fā),歲在丁丑春,,桃溪……’飄逸,,這字寫得瀟灑??吹贸鰜?,這是一氣呵成,我見過這種排版,,是很有功底的,。”方玢杰也附和著同意,,對落款印鑒兩人一時認不出,,又實在不好細看或請教。便轉(zhuǎn)過身來,,艾蟈安驚訝道:“這不是今天上午濟校長給我們領(lǐng)讀的嗎,?‘展臂豐收未至霜……’看這,還裝裱起來啦,!”
鄭新燕抬起頭來,,介紹道:“聽我爸說,這是濟校長親自創(chuàng)作的,,找的四村一個大才子寫的,上面有‘桃溪學校喬遷誌賀’,,他的字在全鄉(xiāng)都是寫得最好的,。你們剛才看的《天道酬勤》,是廣告公司做的,,對比起來,,寫的這幅我覺得還要好些,,特別有靈氣,字好像都是活的一樣,!”
“哦……了不起,。”兩人驚訝這地方還藏龍臥虎,,更沒想到鄭新燕對書法還懂那么多,。兩人還沒細品,門外又進來一人,。原來是牟芝琳,,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一陣后方玢杰和艾蟈安便趁機跨出門來,。自然,,鄭新燕牟芝琳作為同學,有敘不完的話,。
操場上沒幾個人,,馮峰逸交了答卷也出來了,聚在一起,,便商量一起去散步,。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遇著了師老師——一位留著長長的鬢毛的老師,,臉上肉很敦實,,站立時喜歡把手抱得老高,說起話來肢體語言又極為豐富,。他們邀約起師老師一起溜達,,還討論起桃溪的各種花草來,這之前方玢杰們可沒聽說過世上還有夢花的存在,。
對于在這兒土生土長的師老師,,這些花花草草,介紹起來自是不在話下,。師老師最中意的可是蘭草,,所以張嘴就特意先介紹起他挖蘭草、買蘭草的一些神奇經(jīng)歷來,,最后他說道:“我家里,,你們不知道的,我反復對比過資料,,有一株特名貴,,那是相當值錢的。不管是誰,我是不會拿出來的,,不能展示給人看的,。怕人惦記嘛,就因為現(xiàn)在這太值價,,這些年有好些人家的好蘭草,,就都被人那個了!”
“哦……哦……嗯呢……是聽說過有些特別名貴……”大家都陪著又贊嘆又是羨慕,。
師老師又介紹了桃溪一些其他名貴花草,,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時間在不斷流逝,,眾人不覺走到街道盡頭,,正要轉(zhuǎn)身回走時,從前面上河山梁外飄來一陣鼓聲,,“咚,、咚、咚”,,慢敲三聲后就是鼓,、鑼、镲的極速奏鳴,,山間回蕩聲不絕,,聽起來令人覺得詫異、新鮮,,好奇心驅(qū)使著他們往前去看個究竟,。
原來是棺材下葬,敲鑼打鼓送亡人,。師老師介紹道:“我們這里兒,,風俗禮性多,可特別看重人的生死,。初生小孩兒要擺三朝接生喜宴,,人到老死更要為其超度幾天幾夜亡靈,請回那摩觀世音和阿彌陀佛,,做道場念經(jīng)文,,直至挑揀的吉日吉時入土方止?!贝蠹乙捕加型?,相互笑說那大概都是為了反復叮囑他(她)好生長眠安息,早日成仙,,也定要保佑子子孫孫發(fā)大財考狀元做大官,,進了天堂的門千萬別回來……大家一說起都很有共同語言。
大家朝前走,,不一會兒,,就瞧見一塊空地里一個人正用鐵鍬朝一座新墳上一鍬一鍬地掀著土,一個人拿著鏨子叮叮叮地在修整著墳石,。墳又矮又小,,就像在葬小孩子。無人悲傷,,無人嚎哭,,連披麻戴孝的也見不到影兒。旁邊的人或蹲或站,,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有人起了身,走了,,便有人陸續(xù)起身跟著走了,,只留下了兩個人,一人繼續(xù)壘著土,,一人手中提著個小鑼,。等壘好了土,另一人便又敲起鑼誦起經(jīng)來,,鑼聲,、念經(jīng)聲孤孤單單。
師老師領(lǐng)著大伙兒來到一塊大石盤上坐下,,遠處有一農(nóng)人正在犁地,。鑼鼓聲一停下,就能隱隱聽見犁地人吆喝趕牛的聲音:“食罪——食追——,,哇,,轉(zhuǎn),食罪——食追——”也能聽見揮舞小竹條的咻咻聲,。
大石盤上,,不斷有過往行人或田地里的農(nóng)人靠攏來,于是這里此起彼伏,,便有了人聲,。
“你們知道不,干部在哪兒,?”一個高個子走過來問,。
“干部,哪個干部?”大家迷惑不解,,難道這里風俗干部要去關(guān)心每一個人的下葬不成,?
高個子知道自己碰著了不知情的人,便自覺有責任把情況從頭到尾介紹給大家。只是看來他也是外地人,,也是聽人家傳達的,,因為在敘述上很有些不連貫不肯定,更用了好幾次“聽說……”,、“說他……”不過對于大家來說,,倒也聽明白了十之八九。
高個子蹲下來,,舉起一只手,,說道:“你們知道不?這葬的是誰?知道不,?聽說叫史存才,,吃掛面死的呀,憋死的呀,?!?p> 有小孩子便問:“吃面怎么會死?掛面是什么呀?”
有位年老的邊放下背著肥料的背簍,,邊說道:“吃掛面,,那就是吊頸嘛?!?p> 大家一陣毛骨悚然,。
“他有什么想不開呀?走得這么極端,!”
高個子干脆坐下來,,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摘下草帽,,邊扇風邊說了起來,。“他呀,,我聽人講,,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史老二的,。兩年前死了老婆,,有個兒子,聽說也沒成家,,外出務(wù)工好幾年了,,一直就沒有跟家里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p> 大家都發(fā)出“喲……”的聲音,。
高個子鼻子也一酸,停了一下又繼續(xù)道:“這老頭兒,,生性憨厚,,身體也單薄,據(jù)說開的生活比集體生產(chǎn)吃食堂還惱火,。這些年,,家里也變不出一分錢,,主要是村上的稅款沒法按時繳,。這些年款項又多,層層加,,農(nóng)業(yè)稅提留款附加費啥的,,兩稅三費加雜燴,還有拉電修路集資費,,算攏來,,人平有些村每年能要三四個大團結(jié)呢!一村一鄉(xiāng)自是總共有不小的數(shù)目吧,,縣府找區(qū)委,,區(qū)委催鄉(xiāng)上,鄉(xiāng)上逼村社,,村社只好刮農(nóng)戶,。難啊,大家都難,。說他就好幾年的款都欠著呢,,這次就說是干部催款催出了問題,出了事了,,不曉得干部來了沒有,?”
“哦……是確實惱火呀!”好些人感嘆起來,。
“來,,干部倒跟你來喲!”一個年老的人說道,,“這個人就是我們挨著那個生產(chǎn)隊的,,是因為什么嘛,前幾天,,去他家里催款,,他屋頭哪里有啥錢嘛,看他家有一尼龍口袋菜籽,,就叫他先背到會計那里去,,說的做做樣子,,給村上做榜樣看。他呀,,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留下來吃油的幾十斤油菜籽就背起去了,。一般的人可能也就不得背去,他呀就是弄個老實,,可能想不通,,嘔氣,昨天晚上自己就在自家屋頭吊死了,,找閻王老爺去了,。”
大家一陣騷動,,可憐的可憐,,憤恨的憤恨,有說史存才的,,有說他兒的,,有說干部的,有說現(xiàn)在稅款多的,,大多說這些干部也太不近人情了,,大家七嘴八舌起來。
“干部,,他管你弄多,?也沒有哪個替他說話,這些都是村上找的幾個人,,昨晚的事兒,,今天這下午就埋了?!蹦昀系哪侨苏f完就背起自己的肥料走了,。
這是一個并不好聽的故事,于高個子等人來說,,只是憤憤然表示,,如果是他死,也要找個干部作伴,,死也死在哪個干部屋檐下,,看來他們就算做鬼也決不落下哪個所謂狠心不近人情的人。當然,,言下之意大概都是說“犁地都怕踩痛坯”的史老二真是太懦弱,,太那個、太那個了,。
也有人說道:“也不怪呀,,哪兒都一樣,。下面就是一個執(zhí)行者,政策還是要靠國家來改變,。你們現(xiàn)在看新聞,,國家稅收基本不靠農(nóng)業(yè)這塊了,有些地方已經(jīng)在試點取消農(nóng)業(yè)稅這些稅收了,,我看哪,,這些都是遲早的事?!?p> 有人馬上接話:“對對對,,我家那個在外面打工。他回來說,,外面根本就不一樣,,還什么農(nóng)業(yè),人家一個村挨次挨次都是廠,。我們就靠用個鋤頭,能在這一畝三分地里刨出個金娃娃,?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也有人說道:“說到底,,現(xiàn)在這個社會,,還是要多讀點兒書才行,還是要奔出去,。像你我,,現(xiàn)在就一個大老粗,能到哪兒,?能干個啥,?不行!有人喜歡嘴上掛著‘要尊嚴,、要尊重’,,那都是只能在某一個小圈圈里的東西,那是你要有資本的,,資本哪里有,?自己掙嘛,一代一代掙……”這人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也像做了個很好的總結(jié),。
大家陸續(xù)散去了。遠處犁地的農(nóng)人為黃牛卸下枷擔,,抗上犁頭,,在“食追——食追——”聲中一路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