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建安等了兩日,,不聞一點戰(zhàn)迅。起初還能和玲兒一同踢踢毽子翻翻花繩打發(fā)時間,,現(xiàn)在愈發(fā)坐不住了,。
玲兒端了晚飯進(jìn)來,見我怔怔出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人在建安,,心早就飛出去了?!?p> “別胡鬧,。”我拿起筷子圍著桌上的菜繞了一圈,,終是放下筷子嘆了口氣,。玲兒看著我安慰道:
“別擔(dān)心,聽聞早年老爺征戰(zhàn)時夫人也是如此,,可老爺每次也都平安回來了不是嗎,?”
我搖搖頭,我擔(dān)心的不僅是邸恒,,我的親人,,我的家也都在深州,。前戰(zhàn)剛復(fù)此戰(zhàn)又起,,不知又有多少鄰里街坊因此流離失所,,又有多少年輕的生命因此隕落??捎诹醿憾?,雖是下人,卻生于和平建安,,血流成河的戰(zhàn)爭只是說書先生口中輕飄飄的一句話罷了,。
“不行,玲兒,,此時可能備到車馬,?”
“程大夫要干什么?”玲兒被我嚇了一跳,。
“即刻啟程回深州,。”
“少爺交代過,,叫程大夫待戰(zhàn)亂平息再……”
“我不過是要回家去,。如今深州戰(zhàn)亂,醫(yī)館定忙成一團(tuán),,全由師姐一人恐怕難以支撐,。玲兒,為我備輛快車,,即可啟程,。”
玲兒大概從未見我如此認(rèn)真過,,愣愣地點點頭跑了出去,,帶回來的倒不是車馬,而是廖勝,。
“程大夫可是執(zhí)意如此,?”廖勝問道。
“不必勸我,,”我拍了拍身邊的包裹,,“本就說好該今日啟程的?!?p> “廖勝自然希望程大夫趕回深州,,如此一來大人身邊也能有個信得過的大夫?!绷蝿俪尹c點頭,,“不過廖勝也是領(lǐng)命行事,若是程大夫執(zhí)意回深州,還請與廖勝同行,,也好讓廖勝盡保護(hù)之責(zé),。”
“還不知道誰保護(hù)誰,?!蔽覔u搖頭,“你家大人尚在戰(zhàn)場,,家中自然需要個得力的幫襯,,你就莫要和我一同前去了,留在建安也是個照應(yīng),?!?p> 大概廖勝從未被人夸過是個“得力幫襯”,竟冒出一絲笑來,,也趕忙收?。骸澳橇蝿贋槌檀蠓騻湎萝囻R,明日一早出發(fā),?!?p> “不要啰嗦了?!蔽以缫炎蛔?,將行李清減一番跨上肩,“車馬在哪兒,,即刻出發(fā),。”
廖勝備下的馬匹與車夫確是不錯,,路上雖顛簸些,,日夜兼程不出五日已快到百崖山處。
天色漸暗,,今夜該是在路上的最后一夜了,,若維持當(dāng)下的速度,不等天亮便能進(jìn)了深州城,,明日一早便可坐在三味堂里與師姐同用早飯,。
“程大夫,前面便是百崖山了,?!避嚪蚋糁熥映液埃疤焐淹?,不如找個驛站休息一日,,明日天亮再行,。”
“若非有急事,,我本也不想連夜趕路的,。”我略有歉意地說,,“不過我實是心急,,煩請師傅今夜再勞苦最后一夜,,到了深州成程靈必會多付些車馬錢的,。”
“受邸府之托,,豈敢向姑娘討錢,。”車夫拉住馬,,“只是如今交戰(zhàn),,百崖山又處深州焉宿交界之地,其中不少戰(zhàn)爭流民,,夜間入山怕是會有危險,。”
我嘆了口氣:“師傅可還有其他路線可行,?”
師傅沉吟了一會兒:“若姑娘著急,,不如便走鄯焉山一路,從鄯焉山與百崖山交界之處下山入城,,或許能安全些,。”
“好,,就走這里,。”我掀開車簾朝師傅點點頭,,順便將車前燈火點燃,。師傅擺擺手,將燭火吹熄:
“夜間行車還是莫要暴露行蹤才好,?!?p> “鄯焉山地勢多陡峭,夜間行車不點燭火怕是不安全,?!?p> “姑娘這樣說便是小瞧了!”師傅爽朗一笑,,“早年隨邸大將軍七入鄯焉的本事老朽還沒扔下,!”
我也跟著他笑起來,,果然邸府中就連車夫都必不是等閑之輩。
我靠著車窗昏昏欲睡,,鄯焉山地勢陡峭,,難存沙土,大多都是裸露的巖石,,無法耕種,。近年來戰(zhàn)爭日益增多,飛禽走獸也漸漸減少,,鄯焉山里的住民就更少了,。月光下的鄯焉山中除了馬蹄聲聲寂靜一片。
車前的馬鞭犀利地劃破空氣,,我被突如其來的鞭聲嚇得一激靈,。車前的師傅低聲說:
“程大夫小心?!?p> 我握緊玉帶坐直了身體,,卻依舊沒聽到什么其他聲音。剛想掀開窗簾,,師傅突然一個猛轉(zhuǎn)向,,幾支短箭牢牢地扎在車身上離我車窗半寸的位置。
我心下一驚,,馬車又是幾個急彎,,我努力握住窗椽才堪堪維持平衡。車前的師傅一聲冷哼:
“程大夫坐穩(wěn)了,?!?p> 車馬越行越快,身后的人也越跟越緊,。行車的后壁接連傳來扎入短箭的聲音,。我順著被風(fēng)掀開的窗簾向外看,這群人并未點燈,,只在漆黑之中通過車馬聲辨別我們的方向,。他們手中的弓弩不像等閑之物,每一次都是多箭連發(fā),。師傅避之不及,,在馬兒股上中了一箭。
“程大夫身手如何,?”師傅隔著簾子問我,。
“只等師傅差遣了?!蔽夷缶o了玉珠,。
“跳,。”
行車師傅的口令短促而有力,。我撐著窗沿向外一躍,,車馬正行至懸崖邊。師傅帶著馬一個急彎,,馬蹄在懸崖邊堪堪停住,,身后的車木被師傅及時出刀斬斷,落入無盡深淵,。
師傅點起隨身火把,,我才看見面前的人其實并不多,每人手中都持一把弓弩,。比起慣常焉宿人常用的弓弩,,他們手里的更為小巧精致些。弓弩上架五把短箭,,不似普通山賊散兵游勇的樣子,倒像個頗有規(guī)模的組織,。
我看見一人抬手要發(fā)箭,,趕忙拋出玉珠正擊他手肘,弓弩應(yīng)聲而落,。身旁的人見他倒下,,被激怒似的朝我逼來。
“可是……三味堂程大夫,?”
我被突然的喚名嚇了一跳,,說話的人拉住身旁幾位耳語了一番,被我擊中的那人也面露驚色,。
“在下愚笨,,還請程大夫恕我們眼拙!”
“你們是什么人,?”
他們幾個面面相覷:“山中流民,,還望程大夫不要怪罪?!?p> 我撿起地上一只短箭,,映著篝火細(xì)細(xì)查看:“不僅箭頭光滑,箭羽都如此精致,。如今的流民都已有如此財力了嗎,?”
我見他們不說話,拋出玉珠纏了一人脖子,,旁邊的幾位嚇了一跳,,趕忙俯身跪下:
“程大夫若生氣,,我們大可以死謝罪。但他家中還有老娘要照料,,還請程大夫放過他才是,。”
“到還有幾分義氣,?!迸赃叺膸煾祿u搖頭笑道。
我未改神色,,甚至收緊了玉珠: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今日冒失劫了程大夫是小人沒良心,,前年我娘病危還是程大夫出手相救不收分銀,。今日程大夫若怪罪,小人死不足惜,?!?p> “我問你,是什么人,?!蔽也幌肼犓麊拢澳氵@弓弩是哪來的,?”
“請程大夫責(zé)罰,。”
車夫搖搖頭:“算了,,他們這些人你問不出什么的,。”
我頗有些無奈,,也并無殺心,,只得悻悻松了玉珠:
“若是當(dāng)真因戰(zhàn)亂流離失所明日大可到我三味堂來,我自會給你們安排工事,,莫要再做這些營營茍且之事了,。”
“多謝程大夫,!多謝程大夫,!”幾個人磕頭不迭卻不見起身。
“起來快滾,?!蔽也荒蜔┑膿]揮手,看著他們連滾帶爬的離開,。
“看來程大夫在此刻頗有些威望,,老朽也是托了程大夫的福啊,。”車夫仔細(xì)查看馬匹的傷勢,,笑著跟我說,。
“師傅說笑了。在這些地痞無賴之間有威望倒不是我想看到的,?!蔽覠o奈地?fù)u搖頭,在地上撿起方才他們落下的弓弩,,對著月光仔細(xì)查看,。
“馬車是沒有了,程大夫若是不介意可與老朽共乘一驥,。這馬中箭不深,,尚可支撐到深州城內(nèi)?!?p> “那就多謝師傅了,。”我也不愿再在山中耽誤,,借著車夫的力登上馬背,,將弓弩放進(jìn)前襟。突然感覺手指摸到了一處雕花,,我將弓弩對著月光仔細(xì)查看,手握處正刻了一朵六瓣蓮花,。
在山中耽誤了些許時候,,進(jìn)城時天色已蒙蒙有亮意。車夫牽著馬小心走過窄道,,生怕碰了路兩側(cè)沿街而睡的人,。
雖已是四月中旬,深州卻比建安冷上許多,,我抿了抿衣領(lǐng),,看著熟悉的屋宇在我身旁慢慢后退。每家門窗都上了好幾層板子,,全然沒有從前夜不閉戶的樣子,。
天還未大亮,街道上靜謐的很,,唯有不遠(yuǎn)處三味堂已蒸騰起了熱氣,。車夫?qū)ⅠR停在離三味堂不遠(yuǎn)處:
“老朽就送程大夫到這兒了?!?p> “一夜未睡,,師傅不如來三味堂休息一會兒吧,。”
“老朽自有去處,?!避嚪蚩雌饋聿⒉灰娖B(tài),朝我微微點頭算是告別,,翻身上馬快速離去,。我搖搖頭,快步朝三味堂跑過去,。
尚未到往日開門的時分,,大門卻也未閉。我踏入前院,,只聞喧嘩聲卻不見人影,。穿過醫(yī)館進(jìn)了后院才看見眾人忙的井然有序,還是阿福先看見了我,。
“堂主,!堂主回來了!”
院子里低頭干活的人們霎時間全都抬起頭朝我看過來,,倒把我嚇了一跳,。倉庫里師姐忙忙跑出來:
“可終于回來了,回前怎么都沒托人帶個信來,?也好早些去接你,。行李呢?可是在門口,?”
我趕忙攔住她:“沒有了,,就我一個?!?p> “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是發(fā)生了不少事情……你在建安應(yīng)該也有所耳聞,。你在建安可好?可有遇著什么事,?行李為何沒帶回來,?”
我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頭痛:“說來話長,等得空了再慢慢和你講,?!?p> “我也要聽!”阿福笑著接話,。
“我也要,!”院子里幾個調(diào)皮的跟著吵吵。
“那我可要收說書的銀子了?!蔽移财沧?,“今日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忙了起來,?”
“前幾日戰(zhàn)火不停,,焉宿甚至已經(jīng)進(jìn)了深州邊界。我怕藥房中存藥有損,,就帶著他們在百崖山尋了一處還算干燥的巖洞,,將存藥暫時運去藏匿了。昨日前線戰(zhàn)士已歸,,我便趕忙將藥材尋了回來,。”師姐嘆了口氣,,“不過昨日夜間還是在百崖山上遇了一伙匪徒,,劫了一車藥去,倒也總好過被入城軍抄家了,?!?p> “幸虧有你思慮周全。不過此戰(zhàn)可是結(jié)束了,?我們傷亡可重,?”
“那幾日約摸著你在路上未曾聽說,此戰(zhàn)焉宿來的兇猛,,人數(shù)又眾多,,竟是我們守軍的一倍。陛下已封長公主為寧定公主,,前來和親了,。”
“和親,?”我大驚,似乎自先皇登基以來,,定國便從未有過和親之事,,倒是焉宿年年賀貢歲幣。如今堪堪七年,,便已變了天了,。
“是啊,似乎很久都沒有過和親公主了,?!睅熃阋矅@了口氣,“不過戰(zhàn)爭之下自身難保,哪還有心思琢磨這些事情,?”
“對了,,我正想問你,三味堂可還有存糧,?還有多少,?”
“倒是還有不少,前幾年收成好,,糧價賤,,你說多屯些,如今倒是有了用處,。這幾日糧價飛升,,若是就這樣下去,怕不是要用金子換了,?!?p> “若是還能支持,三味堂不如開倉放些糧,。這一路走過沿街睡了不少人,,也不見哪家有炊煙,怕是有不少人家困難,。幸虧是四月天,,否則當(dāng)真路有凍死骨了?!?p> “你可真是瘋了,。開倉放糧是官府的事情,何時輪到三味堂站出來了,?!睅熃銢]當(dāng)回事似的搖搖頭,“更何況三味堂的糧倉才多大,,一日便可掏空你的口袋,,再過幾日你就也可以露宿街頭了?!?p> “那便開個粥鋪吧,。”我想了想,,說,,“總好過眼睜睜地看著同鄉(xiāng)揭不開鍋啊?!?p> “那我這就燃灶去了,?!卑⒏_€沒等師姐回答就興沖沖地舉著手。
師姐朝我無奈地?fù)u搖頭,。
“去吧去吧,,大家清點完藥材就都去搭把手,還要多備些碗才是,?!?p> 粥鋪的牌子還沒寫,門口就已經(jīng)聚了人,。起初只有一個兩個過來問問價格,,聽聞不要錢才小心翼翼地端走一碗,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已經(jīng)忙得直不起腰了,,先前準(zhǔn)備好的兩桶粥也見了底,。后廚的柴火不夠,阿福趕著叫了男丁去劈,,阿嬤忙著給后廚洗米打水,,師姐盯著醫(yī)館里的事情,竟只剩下我在門前布粥,。
我睫毛上掛著的汗珠還沒來得及擦就被旁邊伸來的帕子蘸了去,。我抬起頭,正看見邸恒伸手替我擋著剛剛掛上中天的日頭,。
“看來三味堂遠(yuǎn)比我想的有錢多了,,在深州讓你屈居邸府可是委屈你了?!?p> “莫要說笑了,。”我白了他一眼,,刮走了桶底下最后一勺粥,,他替我拎著桶的對側(cè),好讓粥水聚集起來,,“聽聞前線戰(zhàn)士已定,?”
邸恒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你也不必自責(zé),,聽聞雙方人數(shù)相差眾多,,本就不是能靠你一人回天的?!蔽医K于得空直起腰來。
“此戰(zhàn)并非全無勝算,,我方人數(shù)雖少,,可焉宿騎兵居多,糧草消耗要是我們的好幾倍。我方又駐守城內(nèi),,只要再耗兩日,,他們必定主動撤退?!?p> “若是耗不住呢,?”我抬頭看向他,“前些日子糧草一事后深州已是虧空,,焉宿此戰(zhàn)攻城兇猛,,又在多個城門均有駐兵,若是讓他們攻城而入,,遭殃的可是深州百姓,。”
邸恒嘆了口氣,,我安慰道:“如今撤軍也未必是壞事,,寧安公主可以為深州駐軍爭取到不少時間休養(yǎng)生息。若是硬抗下去也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搏了個名義上的面子,,卻徹底掏空了駐軍,才是真正給焉宿可乘之機(jī),?!?p> 后廚的阿福抬著粥桶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我?guī)退煌畔?,問道:“今日還有多少,?”
“還有兩桶,這樣下去約莫能維持七日,?!?p> “好?!蔽尹c點頭,,正等著人聚過來,卻看面前的人都往百崖山的方向涌過去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邸恒隨手?jǐn)r了個人問。
“快來就是了,?!蹦侨说炔患傲艘粯樱﹂_邸恒就慌忙趕路,,走了兩步還回頭朝邸恒招招手示意他快跟著走,。
我剛想叫阿福出來替我看粥鋪,,卻見他也匆忙要往外沖。
“你猴急什么,?”我拉住他,。
“堂主還沒聽說啊,寧安公主已經(jīng)出了百崖山了,?!卑⒏S悬c興奮,又有點憤懣,,“這都是去看寧安公主的,。”
我嘆了口氣,,看向邸恒,,他也看向我:“走吧,去看看,?!?p> 我喊了個阿嬤出來替我看粥鋪,和邸恒一同跟著人流往百崖山的方向走,,沒走多久道路便已經(jīng)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前方喧嘩叫罵聲不絕于耳,隱隱也有哭喊的聲音,。
邸恒拉著我的胳膊往前擠,,又時不時被與我們一樣的人擠下來。我墊著腳往里看,,似乎陣仗很是豪華,。旗羅傘扇后隱約能看見雙馬并駕,馬車上的紅色絲緞明晃晃地泛著光澤,。
“如今深州衣衫襤褸露宿街頭者大有人在,,而送往焉宿的公主卻能有如此陣仗,也難怪百姓要上街圍堵了,?!蔽覈@了口氣。
“不過是陛下的無奈之舉罷了,。長公主還小,,又是被迫和親,嫁到焉宿的漢人本就受人白眼,,若是嫁禮薄了,,怕不是更要被人欺負(fù)?!?p> “話雖如此,,但朝廷財力由此便可見一斑,。戰(zhàn)事已起多日,這些錢財若是散與百姓便是大家的救命錢,,可如今卻要拱手讓與他人,哪能不怒,,哪能甘心呢,?”
邸恒還未說話,忽聽前方長刀出鞘,,眾人霎時安靜下來了,。
“你們干什么!干什么,!”一中年婦人瘋了似的沖出人群,,跪倒在人群前。我往前擠了擠,,看到躺在她懷里的男人脖頸還躺著血,。
“看在你還帶了孩子的份上,趕緊滾開,,不然連你一起砍,!”說話之人的刀尖還淌著血,同身上的大紅喜服顏色別無二致,。
“還有要上來的嗎,?我這刀可不怕再砍一個!”
我看到邸恒捏了捏腰間令牌,,趕緊拉住他:
“這些人要是知道你與此次敗戰(zhàn)有關(guān)說不定會遷怒于你,,不要冒險為好?!?p> 邸恒眼睛里閃過一瞬間的憤怒,,卻也立刻暗淡下去。我擠出人群蹲下為男子號了脈,,已然沒有了脈象,。
我遺憾地朝地上的婦人搖了搖頭,她霎時間由抽噎轉(zhuǎn)為痛哭,,指著脖子朝官兵喊:
“來?。〕@兒砍??!我家男人沒了我也不活了!”
我趕忙擋在她身前生怕官兵一個沖動手起刀落,,身后的人群也露了懼意,,默默向路兩側(cè)閃開,,硬是從中間擠出一條道。
我攙扶著她移去一旁,,從身上摸出了全部的銀子,,奈何本就帶的不多,只好求助的看向邸恒,,他也解了荷包,,交給我一錠銀子。
“我們身上也只有這些,,阿姊先拿著安葬用吧,,日后若是還有什么難處到三味堂找我就是?!蔽覍y子塞到她手里,。
她也沒有推辭,只是朝我鞠了一躬作謝,,艱難的把丈夫背到背上,,絲毫不管她丈夫身上的血是否染上了自己的衣衫,讓兒子抓住自己的衣角,,一步一踉蹌地離開了,。
直到她們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邸恒依舊怔怔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出神,。我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卻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
“走吧,?!钡故撬乳_口了。
“你可要回軍營去,?”
“先不了,。”邸恒說,。
“那可有什么去處,?”
“隨便走走?!?p> 我見他沒有要和我搭話的意思,,自覺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
“這幾日三味堂存藥有損,,過不久我便要去末羌進(jìn)貨了,,你若是心情不好大可和我一同去,只當(dāng)散散心,若是順利一日之內(nèi)也就能回來,?!?p> 邸恒斜睨我一眼:“如今正是兩國交惡之時,你此時出城不正是危險,?”
“所以才要帶上你嘛,!”我諂媚地看著他,“早些時候三味堂都是直接去焉宿進(jìn)貨的,,近來實在危險,,才選擇了兩國之間的末羌?!?p> “聽聞近期有不少深州人逃往末羌?!臂『愕f道,。
“或許他們還以為末羌夾在其中能當(dāng)作世外桃源?!蔽覈@了口氣,,“末羌與焉宿雖都是胡人,卻也毫不相容,。如今末羌兩位王子,,已分別被送往定國和焉宿做了人質(zhì),不過是割肉換來的茍安罷了,?!?p> “即使是茍安也總比動亂強(qiáng)些?!?p> “你就莫要再喪氣了,,沒點男兒樣子?!蔽遗牧怂幌?,“末羌的茍安哪有盡頭,而定國的動亂只是暫時的,?!?p> 邸恒沒接話,只是突然停住腳步,。我環(huán)顧四周,,正是耿府的后墻。
“找耿府可有事,?”我問邸恒,。
“先前趙順一事還沒了,耿府的赤星堇從何而來也尚未明晰,?!臂『阏f道,,“只是如今耿府已被駐軍封鎖,不得進(jìn)入了,?!?p> “你想進(jìn)還不容易?”我指了指他腰間的令牌,。
“調(diào)查耿府一事還要暗中進(jìn)行,,如今還不知道耿府與前朝究竟是如何的聯(lián)系,若當(dāng)真有勾結(jié),,怕是早就安排官兵盯上我的動向了,。”
“那就走這里好了,?!蔽姨痤^看著身旁的院墻,扯下玉珠勾上高處,,接力一躍便跳上墻頭,。邸恒接住我甩下的去的玉帶,同我一起翻上來,。
我瞧著下面無人看管才縱身跳下,,不料屋后霎時閃出人來。
“可記得我,?”我見這人瞧著眼熟,,試了試搬出自己的招牌。
“可是三味堂的程大夫,?”那人果然認(rèn)出我來,,“去年程大夫還給我瞧過病呢,程大夫還記得我,?”
“當(dāng)然當(dāng)然,,哪有大夫記不住病人的?!蔽亿s緊點頭,,“這幾日正值春夏之交,耿叔向來咳嗽,,我想著偷偷溜進(jìn)來給他瞧瞧,。我們與耿家交好多年,總不能人家落難了就不管不顧不是,?”
“醫(yī)者仁心,,不愧是程大夫。”看守也笑起來,,“不過程大夫,,如今耿府封鎖,我也不好放你進(jìn)來,,若是被旁人發(fā)現(xiàn)了,,不僅我要受罰,你也跑不了,,程大夫還是抓緊離開吧,。”
“如此嚴(yán)重嗎,?”我見行不通,,便想著旁敲側(cè)擊得些消息,“不過耿府也封了有些時候了吧,,這要何時才能解除?。俊?p> “聽聞是快了,。二少爺?shù)氖虑閾?jù)說已查的差不多了,若是不牽連耿府他人,,估計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他一邊答一邊四下環(huán)顧,,“程大夫快走吧,,等會兒旁人該尋過來了,過不幾日就能正常來往那也不急于這一時,?!?p> “那是那是?!蔽尹c點頭,,“那我就先走,不給你添麻煩了,?!?p> 說罷趕忙躍上院墻,正看見邸恒早就回到了下面等著我,。
“看來程大夫的面子也不行啊,。”他倒是頗有嘲笑的意思,。
我朝他吐吐舌頭:“走,,我?guī)銚Q個地方。”
“怎么,?不被抓住不好玩?。俊?p> “耿府也算是夠大,,我就不信看守能面面俱到,。”
我領(lǐng)著邸恒圍著院墻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個僻靜的邊角,。
“就這兒,翻進(jìn)去準(zhǔn)沒問題,?!蔽易孕诺卮虮F薄?p> 我正咂摸著玉珠的著力點,,忽聽墻內(nèi)風(fēng)聲,,一人穩(wěn)穩(wěn)地翻出墻來落在我旁邊。
那人見我在此處先是一驚,,正要攻擊我卻被我看見了正臉,。
“師姐?”
我?guī)熃阋彩且汇叮骸澳阍趺丛谶@里,?”
“陪邸恒閑逛剛好逛到了,。”我看了眼邸恒,,他用眼神示意我保密,。
“你呢,怎么進(jìn)去的,?”我很是驚訝,。
“翻進(jìn)去的?!彼悬c尷尬地指了指身后的墻,,“若是沒事我先走了,醫(yī)館里還有事情沒處理,?!?p> 我看著師姐離開的背影,抱著手臂笑的很是開心,。
“怎么不問問她為何而來,?”邸恒問我。
“還用問嗎,?”我滿足地嘆了口氣,,“會情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