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和邸恒商量了待他護送寧安公主前往焉宿后便一同去末羌走走,我正清點著要采買的藥材,阿福忽然從前廳跑進庫房來。
“總是猴急的樣子?!蔽覔u搖頭,“什么事,?”
“深州知府來人請?zhí)弥鬟^去,。”
“知府,?”我歪著頭想了想,,“可說了有什么事情,?”
阿福搖搖頭:“人正等在前廳醫(yī)館里?!?p> “我知道了,。”我在圍裙上撲撲手,,將圍裙隨手掛在墻上,,“你先將庫房鎖了吧,待我回來再繼續(xù)清點,?!?p> “我同堂主一起去吧?!卑⒏L嫖艺砹怂幭?。
“不必了?!蔽医舆^他手中的藥箱自己背上,。
似乎是什么著急事情,來人還專門備了車馬,。我在知府衙門前下車,,帶我來的人和守衛(wèi)低聲說了兩句,便朝我招手示意我同他一同入內,。
官府我也并非沒來過,,只是此次似乎略有不同。我隨著前人沿側廊走了許久,,直到官府背后寬敞的后院,,再向里便是官驛了。
帶路人領我停在了官驛正東向的房間前:“各位大人已經在里面等候了,,堂主進去即可,。”
聽到“各位大人”我不覺皺了下眉,,還是上前輕叩三下,,待里面的人許可后推門而入。知府坐于主位,,旁側的除了邸恒我一概認不出,,只是瞧著官服職位應該不低。
“麻煩堂主屬實無奈,,不過今日之事還望堂主勿要外傳,。”知府率先開口。
我垂頭行了禮:“程靈還不知道所為何事,?!?p> 一屋子的人竟一瞬間鴉雀無聲,還是邸恒先開口:
“寧安公主昨日歿了,?!?p> 我驚得抬起頭來,邸恒面色頗有些沉重:“官府雖然有仵作,,不過公主畢竟是女兒身,,所以無奈之下才請你來?!?p> “承蒙各位信任,,不過大夫與仵作還是頗有區(qū)別,想必我也幫不了各位太多,?!蔽抑匦碌拖骂^。
“仵作自會告訴你怎么做,,你只需將他說的事情一一查驗,,仵作自會分析的?!臂『阏f道,,“這些事情本是侍女便可做了,不過尋常女子見了尸身實在害怕,,瞧不真切也講不明白,,所以才叫了你來?!?p> 我深吸了一口氣,,誰跟你說我就不怕了。
“此事事關定國與焉宿外交之大事,,程大夫乃深州第一名醫(yī),,定能查驗真相,為深州之安定,、定國之安定盡十足之力的,。”
我無奈地聽知府說完一套官辭,,只覺得自己頭上的帽子不僅重,,而且高。
“程大夫樓上請吧,?!臂『闵焓质疽饬藰翘莸姆较?,樓上的侍女早已伸出頭來默默看著我。我搖搖頭,,隨著侍女登上樓去,。
樓上還有一層紗簾,,一層絲簾,,如今都緊緊關著。侍女小心翼翼地在簾外替我掀開,,我還未完全進入,,身后的簾子就已被放下。
我靠著身后的簾子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慢慢走上前,。
床帳依舊垂著,里面的寧安公主靜靜閉著雙眼,,似乎并沒有什么痛苦,。我揚聲問:
“外面可有人?需要我看些什么,?”
“先請?zhí)弥鳛楣鲗捯?,檢查其周身有無傷口?!?p> 我將她的頭發(fā)輕輕掀開,,掉出幾撮碎發(fā)黏在脖子上。翻開衣領,,一道細窄的切口清晰可見,,卻不見過多的血跡,只有黏在衣領與頭發(fā)上的一些,。
“有,。”我說道,,“在頸上,。”
“請?zhí)弥髟囋嚳赡軓澢鞯氖直叟c手指,?!?p> 我只覺得脊背發(fā)涼,大著膽子彎了彎她的肘,,很是困難,,倒是手指還能勉強觸動。
“接下來請?zhí)弥鳌?p> 我未等他說完,,便快步走出內室,,將簾子在我身后緊緊合攏,。邸恒走過來看了看我:
“可還好?”
“還好,?!蔽颐銖婞c點頭,自知臉色該是全白了,。
“堂主方才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仵作湊過來問。
“傷口來自頸部,?!蔽以谧约貉屎硖幈攘苛艘幌拢把E很少,,公主面色也很是平靜,,大概是只割裂了氣管,像個老手所為,。尸體的關節(jié)活動已經很是困難,,大部分皮膚都已經僵硬,手指倒是還能微微活動,?!?p> “可見尸斑?”仵作問,。
不知為何,,我對這個詞總有些厭惡與抵觸,卻還是仔細想了想:“有,,但還不多,,只零零散散有些淡的?!?p> 仵作點點頭:“約莫已經過了三個時辰,,大概是丑時行兇?!?p> “事發(fā)之時內室可有侍女,?”我問道。
“有守夜侍女,,不過不知為何暈了過去,,侍女醒來發(fā)現(xiàn)尸體時天色已亮?!臂『阏f,,“具體的情形還要進入房間查看才知?!?p> “現(xiàn)在不可以嗎,?”我指了指身后,,婢女已將公主塌旁的紗簾拉好。
“公主既是來出嫁的,,按定國的規(guī)矩在入門前便不可以見外男了,。”邸恒有點無奈,,“今日午時公主入棺后再來便是,。”
我同邸恒一起坐在樓下耗時間,,他見我目光怔怔,,伸手敲了敲桌子,。
“可有什么想法,?”
“殺害公主之人手法算是高明,不僅刀刃鋒利,,還正中氣管,,不僅減少了滲血,而且就算公主未被迷暈也一時半會發(fā)不出聲音,,若不是有人查看確實很難察覺公主已亡,。”
“可像是老手,?”邸恒喝了口茶問道,。
“說不好,不過能一刀斃命大概也受過些訓練了,?!蔽艺J真分析,卻看見邸恒嘴角扯了一下,。
“你笑什么,?”我拍了下桌子。
“沒什么,??茨氵@么一本正經分析案子還是挺可愛的?!臂『阈Φ挠l(fā)放肆了一些,。
“怎么說?我程靈雖說不是傾國傾城,,在這深州城內也算是個美人,,平日里就不可愛了?”
邸恒沒接話:“我本是不想讓你摻和進來的,,抱歉,?!?p> “現(xiàn)在知道道歉了,早上還不是你把我叫來的,?粥都沒來得及喝完,,你可得請我吃飯?!蔽移财沧?,“不過你也不必說這些,我不是幫你,,只是自己想求個真相罷了,。”
“那你求的如何了,?”
“不如何,,甚至毫無進展,越來越亂,?!蔽肄恿藗€懶腰,“不過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早晚一切都會明了的,。當務之急是琢磨中午吃點什么?!?p> “你倒是心大,,還吃得下去?!?p> “你不會是不想請吧,?”我皺著眉看了邸恒一眼。
“請,,不過得等我回來,。”
“你要去哪,?”我一下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焉宿如今已知寧安公主之事,咄咄逼人,。我已向陛下上書,,稍作準備便要前往焉宿了?!?p> “由你和親,?”我斜了他一眼。
邸恒大概是嫌我不正經,,瞪了我一下沒有說話,。我也沉默了一會兒:“今日晨間的事情怎么這么快就傳進了焉宿的耳朵,?”
邸恒默不作聲,我也只好嘆了口氣:“何時啟程,?”
“越快越好,,午后便要走了?!臂『阏f,,“焉宿現(xiàn)在出兵有名,深州又因公主和親亂作一團,,只能盡早前去談判為好,。”
我點點頭還沒說話,,樓上便有小廝下來趴在邸恒耳邊耳語了兩句,,邸恒面無表情,只在他說完時微微頷首示意他離去,,臨走還偷偷瞧了我兩眼,,似乎說我不該在此偷聽似的。
“可有什么事,?”我見小廝走的不見蹤影了才問。
“公主已入棺,,樓上的房間封鎖調查了,。”邸恒簡單地說,,“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p> “若就這點事情他才不會一臉神秘地和你咬耳朵,。”我撇撇嘴,。
“廖勝接到消息便會向深州來了,,到時候他自會與深州知府同查此事。戰(zhàn)亂方平不久,,你們三味堂還不消停,,你還是早些回去吧?!?p> “讓我知道又有何妨,?”
“官府之事你一介草民不要多作過問?!臂『阃蝗粐烂C起來了,,“知府已經為你備了車,,快去吧?!?p> 我嘆了口氣,,站起來朝樓上走。
“去哪,?”邸恒在我身后冷聲問,。
“拿藥箱?!蔽夜室馔狭碎L音表示不滿,。
公主寢室已經有兩人把守,我本想自然地走進去卻還是被攔在了外面,。
“我的藥箱在里面,。”我淡定地指了指室內,。
“程大夫稍等,,我去拿?!遍T口的一人朝我點點頭,,轉身進了內室。我趁著他掀簾子的功夫盡力往里看去,,卻不見什么特別的,。
“怎么還封起來了,早起我還能進去呢,?!蔽覇枴?p> “此事重大,,邸大人特地交代我們不要讓無關人員進入,。”
“邸大人讓的,?”我挑了挑眉,,“你們邸大人剛來深州時還不是住在我三味堂,我能算得無關人員嗎,?”
“程大夫還是別讓小的為難了,,畢竟是官府之事,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眱仁业娜顺鰜沓易髁艘灰荆?p> “程大夫的藥箱我并未在內室尋到,可是放在其他地方了?”
“是嗎,,那想必是我記錯了,。”我拍拍腦門,,“那我再去別的地方瞧瞧,。”
我背起先前掛在側室的藥箱小心地順著樓梯下去,,正瞧見底下有人與邸恒一起,,談話的內容聽不真切,隱約能聽見“足印”“八尺有余”幾個零零散散的詞,。正準備再向下走幾步,,卻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衣裙掛在扶手上發(fā)出的撕裂聲。
底下的人同時抬頭看我,,我有些尷尬地朝邸恒點點頭,,故作輕松地扯下了掛在樓梯上的碎布接著下樓:“找到藥箱了?!?p> 邸恒點點頭,,和旁邊的人又說了兩句什么,站起來看著我,。我自覺心虛,,趕忙朝他點點頭:“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我自己走,?!?p> 他似乎沒聽見似的,還是接過了我的藥箱,。
“聽見什么了?”邸恒跟著我上了馬車才問我,。
“沒聽見,,剛想聽就被你發(fā)現(xiàn)了?!蔽业芍鵁o辜的大眼睛,。
“不管怎么樣此事在我回來之前你都不要再插手。你若是真的想查,,也要等我回來,。”
“你回來還要請我吃飯呢,,這還沒走就已經約了兩件事了,。”我嘟囔道,。
邸恒嘆了口氣:“答應我,?!?p> 我見他認真起來,便也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三味堂門口,,邸恒替我挑開簾子,,待我下去后才背著我的藥箱下了車,將藥箱交給我:“回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我還沒說什么邸恒就已經作勢上車,,我趕忙喊住他,。
“還有什么事?”
被他一問我倒是一時語塞:“沒什么,,一切小心,。”
邸恒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我會的,。”
我看著他揚長而去的馬車,,在正午的陽光下?lián)P起一路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