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的淮城中學(xué)是每天中最熱鬧的時候,，結(jié)伴而行的好友、偷偷牽手的情侶,、板著臉大步快走的教師,、躲在廁所里偷偷抽煙的不良少年,，他們構(gòu)成了學(xué)校最生動的一幕,。
穆昕獨自走在喧鬧的走廊上,，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穆昕差點摔到走廊的門柱上,。那一瞬間他意識到又是那個家伙惡心的惡作劇,。從謝思國那里，穆昕學(xué)到了很多，其中就有這樣一種定理,，從來不會存在無緣無故的愛,，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但是這一條對于此刻那個正站在他的身后得意洋洋的惡徒來說,，完全不起作用,。趙良生比穆昕大上一兩歲，但他的身高卻超過穆昕十公分有余,，一方面得益于遺傳,，另一方面應(yīng)該歸功于他優(yōu)異的生活條件。這個出身于煤廠領(lǐng)導(dǎo)家庭的小子,，從開學(xué)的第一天開始就把滿腔的熱情放在作弄穆昕身上,。
“穆昕！你擋著我的路了,?！狈屎竦淖齑缴舷路瓌又w良生的胖臉和五官完全無法協(xié)調(diào),。光看五官,，濃眉大眼高鼻梁的趙良生應(yīng)該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名英俊少年，但有了滿臉橫肉的加持,，趙良生看起來像是一個成年人，而不像一名初中學(xué)生,。站在他背后的是幾名煤炭廠子弟,，這些人一向以趙良生為首。
穆昕皺著眉頭,，他根本沒有想說話的想法,，在過去的時間里，他一直想弄明白他與趙良生之間是否曾經(jīng)有過什么不愉悅的過節(jié),，但縱使記憶力驚人,，他依舊沒有想起自己曾在與趙良生有過關(guān)聯(lián)。謝思國曾告訴他,，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溝通,，萬事萬物一旦相通就會集萬物為一體。但在趙良生這里,，穆昕發(fā)現(xiàn)了老師的理念與現(xiàn)實的差異,，因為趙良生只會做兩件事，一是不停地作弄穆昕,，二就是從穆昕的言語之間找到任何可以拿來當(dāng)做幌子的蛛絲馬跡,，然后就是帶著幾個廠弟圍觀他。
“看看！這家伙被嚇得說不出話了,！”趙良生得意地環(huán)視四周,，小弟們也適宜地送上哄笑，“好狗不擋道,！”說罷趙良生一把推開穆昕,，差點讓他的腦袋磕在墻上，盡管穆昕此時已經(jīng)讓開了身位,。
穆昕強忍著憤怒,，面前的挑釁就是在給趙良生創(chuàng)造再次挑釁他的機會，之前的教訓(xùn)已經(jīng)讓他明白光靠著自己是無法面對這一群子弟的,。穆昕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從始至終并沒有對趙良生說一句話。
“哼,！”趙良生鼻子里噴出一絲不屑：“這家伙怎么看怎么討厭,。”旁邊的小弟們面面相覷,。一個平時和趙良生走的比較近的少年鼓起勇氣問：“大哥,，我們以前沒見過這家伙，但我怎么覺著你跟他有過節(jié),？”
“你懂什么,？”趙良生一巴掌拍在那個少年的腦袋上。一巴掌之后,，趙良生也不解釋,，徑直走向教室，留下身后一群楞在原地的少年,。
穆昕走進教室,，在門口看見了一堆散落的教科書，不需要思考,，他知道這些書是自己的,，也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穆昕默默地蹲下來收拾好地上被踩得皺巴巴的書,，拍了兩下上面的灰塵,，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同桌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穆昕也沒有說話的欲望，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但手中變形的鉛筆還是暴露出他心中的憤怒,。
同桌又看了看穆昕，然后怯生生地小聲說道：“要不你還是告訴秦老師吧，整天這樣也不是辦法,?！?p> 秦老師，這個名字讓穆昕的眼前仿佛閃過一道亮光,，這個剛畢業(yè)的師范生其實并不比她的學(xué)生們大幾歲,，但她穩(wěn)重細心的教學(xué)和飽含熱情的責(zé)任心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就贏得了大多數(shù)學(xué)生的敬重。更重要的是,，與其他許多老師不同,，秦老師眼里的學(xué)生無論家境貧寒還是學(xué)習(xí)好壞都一律平等，這一點讓穆昕深深地感到欽佩,。同學(xué)們都把這位溫柔靚麗的老師當(dāng)做可靠的大姐姐,，而秦老師也并沒有讓她的學(xué)生們失望，無論是學(xué)習(xí)上還是生活上,，她竭盡所能地幫助她所有的學(xué)生,。雖然大家都十分喜愛并且依賴這位年輕的老師，但穆昕明白秦老師的能力及其有限,，他清楚那位溫柔的女人背后的壓力和困難,，他并不認為秦老師可以幫助他解決這件事。
“算啦,?！蹦玛康鼗氐溃骸巴瑢W(xué)之間的恩怨就由同學(xué)自己解決吧?！?p> 同桌是個斯斯文文的眼睛男孩,，他望著穆昕淡定的臉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接著往下說,，他搖搖頭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埋頭看書去了,。
穆昕一面揉著被趙良生推搡的肩膀,，一面仔細的回想著前幾天他無意中撞見的一幕。那天穆昕值日,，完成打掃后他獨自在教室看了會書,，待穆昕走出教室已是落日時分，校園里空無一人,，偌大的環(huán)形走廊上只有他的腳步聲,。走到一處轉(zhuǎn)彎墻角時，穆昕忽然聽到有人在說話,，他隱約辨認出其中的一個聲音是他的班主任秦老師,，正當(dāng)穆昕準備繼續(xù)走出去順便和老師打個招呼時，墻角外側(cè)傳來一句：“你放開我！”,。穆昕隨即停下準備邁出的步伐,，少年冷靜地判斷了一下后，貼住墻角偷偷地窺視著轉(zhuǎn)角,。穆昕的一瞟看到了一個虎背熊腰的背影,，穿著一身土黃色的衣服，腰帶上別著一大串鑰匙和一根黑色的橡膠棍,，那是學(xué)校的校管,，穆昕認出這個人。此人名叫張德,，街坊鄰居都清楚此人的德行,，吃喝嫖賭偷，偶爾還明目張膽地小勒索一下周邊的百姓,，大家對他都是“寧可遠繞三里”的態(tài)度,。穆昕聽到張德呵呵地笑著說道：“秦老師，我們遲早是一家人,，你那表叔上次在酒桌上不是已經(jīng)給我們倆做媒了嘛,，難道你對我有什么意見不成？”,。半晌的功夫,，角落里才傳來秦老師微弱的聲音：“張德，我那天已經(jīng)向你說明白了,，我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現(xiàn)在只想好好教書，不談婚嫁,。況且我父兄都不在身邊,，談婚論嫁也不完全由我一個人做主?！睆埖缕饺绽锿惦u摸狗的事情可做了不少,，臉皮的厚度自然比常人不同，聽到秦老師如此辯解卻也不惱火,，他一面慢慢逼近秦老師一面說道：“看樣子秦老師也是個孝順女兒,，我最喜歡三從四德的女人了，我有個辦法能夠讓秦老師光明正大的嫁過來,。不料張德仍舊一副嬉皮笑臉地樣子,，他慢慢靠近并已經(jīng)解下的褲子放到了一邊，這種人平日里就是個潑皮,，對于這種猥瑣之事張德可是輕車熟駕,，他早已算好了時間,，在這個時候?qū)W校一般是空空蕩蕩的，他邊砸吧著嘴邊說道：“秦妹妹,，你別怕,。你張哥哥會很溫柔的，這樣生米煮成了熟飯,，還怕你老家的人不同意嘛,？”，秦老師一面試圖推開那迎面撲來的惡臭口氣,，一面大聲的呼救,。可此時學(xué)校早已空無一人,，張德算準了校警換崗的時間,，即便是她已經(jīng)聲嘶力竭，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此時秦老師心中的懊悔和恐懼占據(jù)了她所有的思維,，漸漸地她也不掙扎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劃過臉頰的淚珠,。張德見狀大喜,，就在張德興奮地有些癲狂時，忽然耳后一陣風(fēng)襲來,，碰地一聲,，張德放在地上的橡膠棍重重地砸在他的腦袋上，張德只覺得腦袋里全是嗡嗡作響,，他慘叫一聲捂著頭讓自己緩一緩,，正當(dāng)張德準備扭頭起身對付背后那個不速之客時，映入他眼簾是他那根黑粗長的橡膠棍,，啪的一聲,，第二棍直接砸在他的臉上，讓張德的眼睛瞬間腫脹了起來,。張德口中罵著娘,，跌跌撞撞地從秦老師身上站了起來，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然后在眼睛上擦了起來,，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流氓對打架斗毆很有一套,，他知道對手這兩下并不是十分專業(yè),，出手雖然挺狠但不致要害，所以他一邊靠著墻一邊用雙手護住腦袋,，等自己的視力恢復(fù)了再給予對手痛擊,?！暗人腊桑±献右獎兞四愕钠?！”張德狠狠地咒罵道,。忽然，他的膝蓋遭受重重一擊,，關(guān)節(jié)被擊中引起的疼痛讓張德這樣的流氓也忍耐不住,，他慘叫著蹲下身，下意識地用手捂著了被擊中的傷處,，對手似乎就是在等待這樣的時機,，當(dāng)頭一棍下去，張德再也支持不住這記自上而下直接擊中天靈蓋的一棍暈了過去,。
“秦老師,？”穆昕小聲地呼喚道。只見躺在地上的秦老師半晌微微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如死豬一般的張德一眼,，隨即又用手捂住眼睛小聲地抽泣起來,。穆昕見狀連忙走到跟前，脫下自己的外套給老師披上,，但秦老師仿佛什么都聽不見也看見的樣子,，只是在那里一動不動地躺著哭泣。
“秦老師,，沒事了,。”穆昕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秦老師,，已經(jīng)沒事了,。”秦老師這才辨認出這個熟悉的聲音,，她掙扎著坐了起來,，穆昕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老師和學(xué)生靜靜地互相看著對方,，穆昕能從她的眼睛里看到害怕和屈辱,，他開口打破了沉默：“這件事我會一直保密的?！彪S后他仿佛看到秦老師的眼睛一亮,，但立即又暗淡了下去。穆昕思索了一番又說道：“我也向您保證,，我有對付這個人的辦法,，他這次已經(jīng)失手了，再也不會有機會傷害到您,?！?。少年稚嫩的臉龐與這沉著冷靜的口氣實在不相符，秦老師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半信半疑地說道：“穆昕你怎么會在這里,？”。穆昕看到老師已經(jīng)可以開口說話了,，他沒有接著回答她,，而是向四周看了看，隨后他對秦老師說道：“老師,，我們要走了,，這個人隨時可能會醒來，而且這個時間并不一定會沒有人注意到這里,?！?p> 秦老師聽到學(xué)生的話顯得有些慌亂，她在穆昕的幫助下站了起來,。隨后穆昕自覺地轉(zhuǎn)過身子,，她帶著臉紅整理好了衣物。穆昕也不閑著,，他蹲下身探樂坦張德的鼻息,，發(fā)現(xiàn)這個兇神惡煞般的漢子只是昏睡了過去，隨即他便用張德的皮帶給仍然昏睡中的張德捆了個扎實,，然后又用張德的衣服輕輕地蓋住了他的臉,。做好這一切后穆昕背著身子問道：“老師您好了嘛？”,。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穆昕便扶著一瘸一拐的秦老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秦老師的宿舍是學(xué)校南側(cè)圍墻外的幾排磚房,，這里曾經(jīng)是學(xué)校的倉庫,，自從學(xué)生和老師的人數(shù)逐漸上漲以后，淮中的領(lǐng)導(dǎo)就把這塊倉庫拆除了,，重新搭建了幾排一層的水泥房,。秦老師的單人宿舍就在這里，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穆昕讓秦老師自己走進房間,，秦老師顯得有些猶豫，她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只是嘴唇蠕動了一下又放棄了,。穆昕站在一個角落里，看著那位備受打擊的老師一瘸一拐地走進門,，此時他心里充滿了憤怒和憐惜,。一位育人子弟盡職盡責(zé)的老師，卻遭受到流氓的羞辱,，而這位來自外地的年輕老師在淮城一無家人再無靠山,，如果沒有人做些什么，她只能把這苦澀咽下去,，而且可能還會遭受到一個街坊流氓更加瘋狂的報復(fù)和騷擾,。
“叮叮叮?！币魂団徛暣驍嗔四玛康乃季w,，他抬頭望去，看到秦老師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巴瑢W(xué)們上午好！”“老師好,！”,。簡單的上課禮之后，秦老師打開課本,，開始專心致志地在黑板上一寫一劃,。這位剛剛遭受到人身傷害的老師，并沒有躲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傷口,，又或者卷起包裹行禮逃之夭夭,，她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學(xué)生。
秦老師寫完了黑板上的課文題目,，她轉(zhuǎn)過身來面帶微笑準備開始授課,，忽然看到了一雙堅毅而溫和的眼睛正在盯著她，穆昕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動作細微到幾乎察覺不到,。十一月的天氣逐漸開始轉(zhuǎn)涼，清爽的秋風(fēng)透過窗戶,，掃過心頭留下舒適和安逸,，講臺上的老師開口說道：“今天我們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