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昕走進老杜家里時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對勁兒,一向看見穆昕就大著嗓門招呼他的杜嬸悶做在木椅上織著毛線,。穆昕輕車熟路地把謝思國給杜叔帶的一瓶燒酒拿進了廚房,,杜叔好像不在家里,給穆昕開門的嫂子臉色也不太好,,她努力向穆昕打招呼可嘴角只是微微動了動沒有能夠發(fā)出聲音,。穆昕抱著童真無憂的小娃娃小聲地問道:“嫂子,杜叔呢,?”,。嫂子頓時眼淚直流,,她捂著嘴巴不像在孩子面前哭出來,。杜嬸放下手中的針線嘆了口氣道:“你杜叔去礦上了,你大哥出了點事情,?!薄D玛啃睦锏膿鷳n被證實了,他坐到杜嬸身邊,,杜嬸圓滾滾的臉蛋上沒有往日的樂觀和開朗,。杜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抖了出來,穆昕這才知道杜叔的一位多嘴的工友把杜建軍在礦洞里面失蹤的消息報了出來,。他按耐住心里的緊張和擔憂對杜嬸說道:“老所長有沒有聯(lián)系嬸和叔,?”。杜嬸木然地搖了搖頭,,穆昕裝作如釋重負的樣子道:“這就好,,要是真有什么事情,照著老所長的性格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叔嬸的,?!薄B犕昴玛康谋硌?,嫂子止住了哭聲驚喜地問道:“穆穆說的是真的嗎,?”。穆昕的眼光劃過嫂子隆起的肚皮,,那里有一個新生命正在孕育著,,他絲毫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老所長和老謝是至交,他經常來老謝那里下棋,、喝酒,。”,。嫂子捂著肚子坐下來了,,臉上的擔憂稍微消退了些許。杜嬸看了穆昕一眼,,沒有說話繼續(xù)拿起毛衣織了起來,。
待穆昕從老杜家離開后,他飛一般地跑進了礦業(yè)大院,,“老趙,!趙良生!”穆昕雙手卷成喇叭狀在樓下喊道,。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身影從樓梯口走了出來,,趙良生有點兒驚訝地看著穆昕道:“你咋來了?”,。穆昕急忙抓住他的手道:“快,!把你爸的證件想辦法偷出來!沒時間解釋了,!算我求你幫個忙,!”,。趙良生被穆昕的焦慮鎮(zhèn)住了,他轉身溜回了家,,不一會兒穿著一件皮夾克的趙良生走下樓來遞給穆昕一個小藍本,,穆昕沒有接反而一把拉住趙良生的手道:“老趙!跟我一起去,!”,。趙良生一臉無辜地問道:“去哪?”,。穆昕一面往外走去一面回頭對趙良生說道:“去市郊的大礦上,。跟我一起,幫幫我,!這個人情我他媽無論如何也會十倍還給你,。”,。趙良生被穆昕嘴中吐出的臟字兒又驚到了一次,,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家伙從來沒有說過一個臟字兒,一個都沒有,。壯碩的趙良生跟在穆昕身后,,他們兩人跑到趙良生住在礦院的表叔那里借了一輛自行車。兩人輪流飛速地騎著車向城郊的大礦區(qū)駛去,。
到了礦上,,穆昕看見本應熱火朝天的工地上站滿了圍觀的工人,杜叔也擠在人群里蹲在地上抽煙,??粗呀浗錈煄啄甑亩攀灏欀菽樁自诘厣弦谎圆话l(fā),穆昕的心里一陣發(fā)酸,。他沒有向杜叔打招呼而是跟著趙良生后面走進了礦井的升降機,,攔在門口的工人手剛揚起,趙良生把臉一唬掏出小藍本在工人面前晃了晃,,工人們雖然大多數(shù)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對這張小藍本他們印象十分深刻,。攔路的工人放下了手臂,穆昕熟練地從門口的桌子上拿起兩頂?shù)V帽,,自己戴上一頂遞給趙良生一頂,。隨著升降機嘩嘩啦啦地往下降去,穆昕死死盯著升降機里那張礦井簡圖,,他把每一個標識都牢牢地記在心里,。夸嚓一聲,,升降機已經到了底,。穆昕拉著趙良生就往出事的那個洞穴的位置跑去。守在洞穴口的是兩名年輕警察和一位老工頭,,其它人都已經進入了洞窟參與搜索,。三人守著一地盤成堆的繩索,見了穆昕和趙良生三人感到很是意外,,其中一名年輕警察認識穆昕,,他知道這個少年是老杜家的養(yǎng)子,與杜建軍關系不一般,。穆昕看到他連忙走上前去問道:“水子哥,,我哥呢?現(xiàn)在什么情況了,?!薄K雍鴾I搖了搖頭,,他心中何嘗不是想進去搜救,,杜建軍不但是他的前輩,在工作和生活里更像是他的大哥,。他們所里的每一位戰(zhàn)友和伙伴都像是親兄弟一樣親,,何況是人緣最好的杜建軍呢。在水子結結巴巴地講述下,,穆昕耐著性子聽明白了整件事情,。事情的發(fā)展超乎了穆昕的想象,他原以為是由于地形復雜和洞窟通道曲折,,導致了迷失者很難被搜救隊伍發(fā)現(xiàn),。可現(xiàn)在從水子的說法來看,,那里面的情況更加復雜,。
穆昕和杜建軍一樣對于鬼神之說不屑一顧,少年沒有立刻鉆入洞中,,他抱著雙手低著腦袋在洞口來回踱步,,一切曾被這顆聰慧過人的頭腦所記錄的信息正在飛速地過濾,他要找到與目前困境相關的合理解釋和解決方法,?!按嬖诩春侠怼,!敝x思國總是這樣說,。老頭深深地影響了穆昕,無論面對什么樣的難題,,首先必須要從問題的本身出發(fā),,你得清晰地了解你所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問題,,這樣你才有機會找出正確的答案。光影交錯之間穆昕停下而來腳步,,一縷鮮血從他的鼻孔中滴落,,穆昕沒有顧得上止住它,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穆昕迅速地在本子上寫著,,而后他將本子塞給水子道:“水子哥,趕緊替我們把這些東西找到,,我們必須馬上進洞,,再遲一點兒就可能來不及了?!?。站在一旁的老工頭驚道:“你們兩個小娃娃要進洞,那要不得要不得,!你們再丟了老板還不得罵死我,?”。穆昕沒有理會他,,他眼睛盯著水子繼續(xù)道:“哥,,想要救我大哥就只能看我們這一趟了,老所長他們已經進去兩個小時了,,如果再來回一趟時間肯定來不及的,。”,。少年炙熱的眼神刺痛了水子的心,,他猶豫了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行,但是你不能進,,你告訴我該怎么做,,我進去找杜哥?!?。穆昕否決道:“他在外面,我和你一起進去,?!薄D玛恐噶酥刚驹谝慌缘内w良生,。老工頭還在勸阻:“同志,,你怎么能讓這么小的娃娃進去呢?這不是不負責任嗎?”,。穆昕對老工頭吼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告訴你,,那里面有我大哥,,而我大嫂在過幾個月就要生了。現(xiàn)在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它們都不起作用,只能按照我說的來做才有可能把我大哥找回來,。這是我的自負責任書,。”,。穆昕從本子上撕下一頁已經準備好的紙條塞給老頭兒,,他希望自己的這個舉動能夠鎮(zhèn)住老工頭。水子倒是先被他鎮(zhèn)住了,,他對工頭說道:“行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負責。責任和你沒有關系,?!薄K訋夏玛康募垪l和趙良生出了礦井,,幸運地是他們很快便找到了穆昕想要的設備,,這得歸功于良心老板。兩人匆忙準備后便鉆入了幽深的洞窟中,。
洞穴里杜建軍緊貼著墻壁,,他和小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口鼻,生怕露出一點兒氣息,。那個不斷搖晃著兩顆類似頭顱腫塊的東西嘴里正發(fā)出嘩啦啦地水流聲,,它倒行在石壁上邊走邊停下來發(fā)出聲響。杜建軍的腦海中想起一種生活在沙漠里的蛇,,它可以從尾部發(fā)出類似水流的聲音,,用于迷惑獵物和警示敵人。水流聲和黑暗中的光亮,,那東西在引誘獵物,。杜建軍心里不禁一涼,這種東西的存在本就已經打破了他認知的界限,,現(xiàn)在認識到了這東西的狡猾和捕獵技巧更讓杜建軍感到一陣莫名的沮喪,。“這一定是個噩夢,?!倍沤ㄜ姴唤氲溃骸昂芸煨⊥尥蘧鸵^來喊醒我了,。”,??僧敼饬梁退曔h離兩人后,杜建軍還是沒有從噩夢中醒來,。他和小王跌坐下來,,大聲地呼吸著,剛剛憋住的呼吸讓他們感到有些缺氧,。小王邊喘氣邊問道:“杜哥,,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杜建軍脫下襯衫,,他在黑暗中解下腰帶,小王聞到了一股尿騷味,。他聽到杜建軍沉穩(wěn)地聲音:“先補水,,再繼續(xù)往前。他娘的,,這件事情夠咱倆出去吹一輩子了,。”,。小王從杜建軍的語氣中獲得了一些鼓勵,,他也麻利地脫下外衣,接住來之不易又難以下咽的水分,。
老所長看著陸續(xù)走出來的搜救人員,,沒有人帶來能夠讓他驚喜的消息,大家的回答都是差不多的:洞窟的岔路太多了,,走了很遠沒有發(fā)現(xiàn)有到頭的意思,。而且一路上怪聲不斷,甚至有的隊員發(fā)現(xiàn)自己拖拽的細繩被有些東西拉緊了,,他們趕忙沿著原路返回出去,。因為加大了搜索區(qū)域,所以搜救隊員所使用的不是杜建軍一開始拖拉的粗繩,,那種不到大拇指粗細的安全繩很容易磨損斷裂,,老所長十分小心謹慎,他要求所有參與搜救的隊友一旦發(fā)現(xiàn)繩索出現(xiàn)狀況立刻折返,,老所長不希望繼續(xù)出現(xiàn)意外,。“這條繩子是誰的?怎么還沒有出來,?”老所長指著一團看上去剛剛沒拉出多遠的繩子問道,。門口的另外一名守衛(wèi)結結巴巴地把穆昕和水子的事情告訴了老所長,老所長一聽臉都紫了:“胡鬧,!你們干什么吃的,!讓個初中的學生進洞?出了事情怎么交代,?我看你們兩個是不想干了,!”。年輕的守衛(wèi)嚇得不敢說話,,老所長看著站在一旁若無其事的趙良生,,指了指他道:“把這個也給我看好咯!”,。說完老所長又背上繩子和礦燈,,一旁的警員見到連忙勸阻道:“所長,,你才剛回來,,歇一下吧,等會兒再進去,?!薄@纤L把眼睛一瞪,,平日里笑瞇瞇的老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為部下紅了眼的老兵:“老子的人還在里面!他們現(xiàn)在還能喘氣,!你讓老子等他們喘不了氣了再抬他們回來,?”。說完老所長頭也不回地又走進了洞窟里,,坐在地上的人們連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他們背上繩索帶上礦燈義無反顧地跟著那位瘦弱略顯佝僂的身影。趙良生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這些背影,,這些毫無血緣關系的人之間有著某些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夠感受到的東西,,它讓一股熱血在沉默的少年心中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