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喜劇是真相,悲劇是偽裝
?。ㄒ唬?p> 兒子上大學后,,夏邇開始參加一些同學、朋友邀約的聚會,。
“你說買車好還是不好,?別人有,你沒有,,丟人,。別人開的是豪車,你開的是破車,,還是丟人,。”這是夏邇第一次參加同學會,,第一次碰見蘇南,,第一次聽一個男人說出這么窩囊又這么直白的話。蘇南說完,,抿緊兩片薄嘴唇,,低眼盯著碗碟猛看。桌上的人都不說話了,,像是都在思考他這話里的道理,,又似乎是在努力尋找反駁的言辭。大家靜默了大約兩秒鐘,,羅君智用十分慵懶地聲調(diào)說:“想那么多干啥,?不想就啥事都沒有了?!边@應(yīng)答雖頹廢至極,,但卻是雷擊不破的至理名言,眾人舒一口氣,,紛紛點頭,,酒桌上又活潑了起來,。
“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這是事實,,擺在那里,。”蘇南較起真來,,胳膊肘支著桌沿,,筷子在面前的菜碗里撥過來又撥過去,最后夾定一根細細的芹菜梗,,小臂在碗碟上方畫個半圓,,芹菜梗被送到了胸前,蘇南俯身啟開雙唇,,仿佛極不情愿地用牙齒尖擒住,,微微一縮嘴唇,芹菜梗才好不容易地進到了他的嘴里,。
大家都分明又聽清了他的這句話,,然而這一次眾人笑談的仍舊笑談,喝酒的仍舊喝酒,,一律裝作沒有留意,。熟悉蘇南的人知道,這是他開始沒完沒了發(fā)牢騷的前奏,,重復(fù)的訴說比廢話更可怕,,能令聽的人神經(jīng)隱隱地酸疼。
可蘇南并不在意他的話無人回應(yīng),,倒像是無人回應(yīng)正是這句話的威力所在,,才是最合理的結(jié)果一般。他迅速重整出一副笑臉,,得勝一般抬起頭來,,端起酒杯伸到旁邊人的鼻子底下,,猛然間添了很多豪氣似的說:“喝,!”說罷不待那人反應(yīng),仰頭灌下一口酒,,但如果仔細看看那杯子,,里面的酒卻并沒有怎么減少。
正觥籌交錯時,,羅君智的電話響了,,大家聽出是阮茞,像是在為不能參加這次聚會致歉,。
“他怎么能不來,?叫他來,,叫他來!最好帶著他那大美女的夫人來,!”夏邇隱約記得蘇南高中時就是一個多情的人,,喜歡向女生獻殷勤,因此也是大家取笑的對象,。
“他就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最眼饞那種細腰豐臀的女人,瞅著機會就輕薄人幾句,,搞得同事都煩死他了,!”馮璐不知從哪得知蘇南在同事圈的風評,嘴巴附在夏邇耳邊悄悄說,。夏邇抿嘴笑笑,。
“大過年的,他回來一趟也不容易,,有事就不要勉強了吧,!”羅君智筷子點點餐盤說。
“誰家沒有事,?再有事也要先放一邊,,大家同學一場,多少年沒見了,?二十幾年,?快三十年了吧!是不是,?能來就要盡量來,!哪有那么多理由!”蘇南顯出義憤的樣子,,可說話并不很有生氣,,給人嘀嘀咕咕的感覺。
“也不能這么說,,阮茞畢竟不一樣——”羅君智正要繼續(xù)說下去,,蘇南卻突然把筷子一丟,瞪起眼珠子打斷他的話:“啥不一樣,?不就是當了官發(fā)了財嗎,,同學就不認了?”語氣真的義憤了起來,。
“也不是你說的那樣——來來,,喝酒喝酒!”羅君智也不多做理會,,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蘇南也不繼續(xù)糾纏,。夏邇舒了一口氣。
“姓田的都不是好人,?!本七^半酣,眾人微醺,,蘇南突然又冒出一句,。
“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有人不同意,,那人大約姓田。
“真的,,不是好東西,。”蘇南并沒有醉態(tài),,但這的確是醉話,。
周南夫人田菁蔓,一個瘦小伶仃的普通女人,,和身形挺拔,,一貫衣衫齊整的蘇南并不相配,卻以高傲的冷顏,,不屑的冷語持續(xù)折磨了蘇南二十余年,。
“為什么還在一起?”散席后回家,,夏邇,、馮璐恰與蘇南要同走一小段路,馮璐問蘇南,。蘇南的回答啰嗦而模糊,,大意是怕折騰,總之是茫然,。夏邇想說離了其實也沒什么,,但想想又閉口不言了,勸人離婚,,總是不好,,況且以夏邇的處境,,這樣說看起來多少像別有用心,。雖然有些男人和有些女人天生是絕緣體,彼此界限很分明,,夏邇和蘇南就是如此,,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
和蘇南分開后,,夏邇又和馮璐一起沿著街邊散了一會步,,說了說知己的話,馮璐對蘇南的妻子田菁蔓頗熟悉,,原來她和馮璐同在一處經(jīng)營小店,,做的是服裝生意。
“他老婆可不像他說的那么可惡,!他,,你不知道,沒法跟他好好相處,,整個人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別捏!”馮璐一邊搖頭一邊說,。夏邇有點糊涂了,。
年后,夏邇和馮璐逛街,,意外碰見了田菁蔓,。夏邇一見之下就看出田菁蔓是一個頗有文藝范的優(yōu)雅女人,細眉細眼,,窄額頭,,薄嘴唇,直發(fā)垂肩,,像馮璐說的那樣,,愛著凈色衣,尤其鐘情自在內(nèi)斂的棉麻布料,,不太愛笑,,顯得冷淡,只這一點如蘇南所說,。夏邇看她和馮璐交談了幾句,,一對細鳳眼的余光在自己身上掃了幾回。兩人說完話,,田菁蔓告別離開,。夏邇禮貌地對她點點頭,她竟莞爾一笑,。
待田菁蔓走遠,,馮璐說:“你看,她不像蘇南說的那樣吧,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和蘇南這樣的男人處不來,!”并拿出手機來給夏邇看田菁蔓的動態(tài)。
田菁蔓愛照相,?;ㄇ霸孪拢l(xiāng)村曠野,,兀兀地立著田菁蔓長裙的身影,,多抿嘴淺笑,也翹首或低眉,,這是有人在拍她,。她自己拍花、草,、天空,,下雨天拍雨,刮風了拍風,,照片前配幾句應(yīng)景的文字,,正如其人,挺文藝,。
春天的動態(tài),,田菁蔓拍了許多自己水養(yǎng)的植物。窗臺上一排透明玻璃瓶,,高矮胖瘦,,形狀不一而足。瓶里盛水,,水里插花草樹木,,吊蘭、文竹,、滴水觀音,,薔薇、月季,、梔子,,夏邇不認得的還有好幾種。似乎任何物種水養(yǎng),,都可暫保無虞,,如若能生出根來,簡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田菁蔓自己也如水養(yǎng)的一般,,夏邇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夏天的動態(tài)大多是拍出游,其中一個是參加電視臺的一個鄉(xiāng)村體驗欄目,,照片上有大巴車載著滿滿一車男女老少去摘葡萄,到了郊區(qū)的村子的一塊大草坪上有人唱歌,,有人跳舞,,然后是大太陽下摘葡萄。如果人不被曬得后悔的話,,這樣的活動還是不錯的,。
還有一些反應(yīng)生活小趣味的動態(tài),像不知是哪里的地磚縫里長出了一株草,,田菁蔓拍照,,“草堅強”。其實事實也許只怪環(huán)衛(wèi)工人動作太慢,。
看見有人在石磙窩里種了一朵花,,拍照,配文:“石頭開花啦,!”
朋友圈里,,適合像田菁蔓這樣水養(yǎng)的不止一個。蘇南像什么,?大概像吊在枯藤上的老絲瓜,,除了能感覺深秋的冷風吹,大約是絕不能懂得水的風情的,。
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試圖把生活過得再精致一些,其實所謂精致生活,,就是爛在了生活里,,就像肉爛在了湯里,生活變得很美味了,,你卻不見了,。所謂精致女人,也許不過是等同寵物狗每天脫鞋穿鞋,。寵物狗是主人要它穿,,人是自己要穿,卻也未必不是一種自得其樂的活法,。
馮璐后來又跟夏邇談起過,,說蘇南很煩惱剛上大學的兒子的學習,逼著他非考上研究生不可,。后來又鬧胃潰瘍,,人緊縮地消瘦且黑了,像癟下去了的核桃仁。不怎么敢喝酒,,但偶爾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激動起來了,,自己把持不住地忘記了胃潰瘍,豪氣地如沖鋒陷陣的斗士,,任誰也勸不住,,仿佛青春期的那根刺扎在已老的心尖上,拔了,,血流不止,,難以復(fù)原,不拔,,刺剌剌地,,看著都疼。
關(guān)于阮茞那天到底為什么沒有參加同學聚會的問題,,夏邇正對他避而不見,,自然不會去問。其實阮茞從不參加那種大張旗鼓的,、正兒八經(jīng)的同學聚會,,大家都知道。
?。ㄈ?p> “夏邇,,楊若塵出事了!你知道了嗎,?”李燦燦見到夏邇的第一句就是說這,。
“出什么事了?不知道,?!毕倪冋Z氣平靜,心里卻還是一緊,。
“不是,,是他老婆出事了,他倒置身事外,,沒受絲毫影響,!”燦燦又換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姑奶奶,,麻煩你直接說重點,,不要一驚一乍的好不好?”夏邇白燦燦一眼,,說,。
“好好,!”燦燦雙手做投降樣,說,,“其實也不是他老婆出事了,,是他大舅哥出事?!?p> 夏邇聞言又白了燦燦一眼:“你就繞吧,,盡管繞!”
“真的是他大舅哥出事了,!現(xiàn)在被查出來了,,兄妹兩個當然都逃不了了,!”燦燦總算說到重點上了,。夏邇點頭說:“那是得受牽連?!?p> “何止是受牽連,,她是共犯!”燦燦終于說清楚了在這其中的干系,,說完后又忍不住事后諸葛亮幾句,,“就算是親姑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股份給侄子,她自己又不是沒有孩子,,任誰一聽這事都能發(fā)現(xiàn)有蹊蹺,!”
“看來你都可以當偵探了!”夏邇打趣燦燦一句,,低頭喝一口茶,。
“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你知道楊若塵怎么樣了嗎,?竟然早就把自己從這事里摘出去了,,摘得干干凈凈的,一點也沒有牽連進來,!”燦燦的驚嘆讓夏邇也不由得好奇了,。
“他們是一家人,又都在官場,,怎么能做到完全置身事外,?”夏邇問。
“是啊,,你說到關(guān)鍵了,,大家也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大舅哥出事了,,老婆是共犯,,他肯定脫不了干系?。】勺屓巳f萬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兩年前就離婚了,,兩個人還住在一個屋檐下,竟然早就不是夫妻了,,你說這事外人怎么能知道,?既然不是夫妻了,那他老婆的事自然就和他沒關(guān)系了,!你說,,這楊若塵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大舅哥會東窗事發(fā),所以抽身自保,?”燦燦對夏邇眨眨眼,,問道。
“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怎么能猜出他是怎么想的?不過,,現(xiàn)在當官的離婚也不是稀奇事啊,,他們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夏邇不解地問,。
“好像是為了孩子吧,,我聽說。他們不是有個女兒在美國讀書嗎,?大概是怕父母離婚了影響孩子的學業(yè)吧,。”燦燦搖搖頭,,又說,,“不過孩子不是那么好騙的,說不定早就看出父母離婚了,。有時候父母以為自己能瞞住孩子,,其實孩子心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只是不想戳穿父母的謊言罷了,!”
夏邇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杯子,。
“我總覺得楊若塵不那么簡單,,他應(yīng)該是那種心機很重的人,一般人玩不過他的,。你說那寧君宜當年可是費盡心思才把他弄到手的,,怎么會輕易同意跟他離婚,?莫不是,莫不是楊若塵正是拿著她和她哥哥貪污受賄的把柄,,她不得不和他達成協(xié)議,,還瞞著大家,不讓人知道,,免得引起猜疑,?肯定是這么回事!夏邇,,楊若塵不愧是我們的老師,,這招不錯,一舉兩得,,既擺脫了那個老巫婆,,又避免了禍殃,夠狠,!夏邇,,幸好你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否則今天倒霉的可能就是你了,!”燦燦又開始放飛自己的想象了,卻也并非全無道理,。
“我可沒什么值得他算計的,,所以他不可能跟我這種人在一起。不是同路人終究不同路,,他算他的,,我過我的,各不相干,,正好,!”夏邇拍拍手,釋然地說,。
燦燦大約是說的口渴了,,抱住住杯子埋頭喝了起來,夏邇也一邊喝著,,一邊沉思著不說話了,。
(四)
兩人正一本正經(jīng)自顧自地喝著茶,,“這里,,這里!”李燦燦突然對著咖啡廳入口處又是招手,,又是壓著嗓子呼喊,。夏邇回頭,,看見阮茞一身西裝革履地走進來。夏邇用詢問的眼神看看燦燦,。燦燦聳聳肩,,攤攤手,還來不及說話,,阮茞已經(jīng)走過來,,坐在了夏邇身邊。
“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阮茞解開西裝扣子,說,。夏邇側(cè)身向旁邊挪一挪,,沒有說話。李燦燦見狀趕緊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們正好聊了會天,,也挺好!再說你大教授能百忙之中抽時間來和老同學聚會,,已經(jīng)很夠朋友了,!夏邇,你說是不是,?”
“哦,,你不是想叫就叫了嗎,還問我干啥,?……你還叫了誰,?”夏邇心里有些惱怒,話里含著不滿,。
“沒有沒有,!就我們,同學里不就我們幾個關(guān)系比較好,,又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所以今天一起吃個飯,我做東,!”李燦燦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夏邇的惱怒,,故作大大咧咧地說。
“還是我來吧,。是有段時間沒聚了,,怪我太忙,夏邇估計這段時間也比較辛苦,,今天大家都吃點好東西,,想吃什么就點,。”阮茞微笑著看看依然冷著臉的夏邇,,很溫和地把菜單遞給夏邇,。
“我沒什么食欲……是燦燦約的你,燦燦點吧,?!毕倪兺崎_菜單。
“沒食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阮茞關(guān)切地問。
“哦,,沒有沒有,!就是——燦燦你點吧,我去一下洗手間,?!毕倪兤鹕碜哌M了洗手間。
“我去看看,!”李燦燦跟著站起身,,走進洗手間一看,夏邇正雙手叉著腰等著她進來呢,。
“李燦燦,,你終于還是當了叛徒,!一頓飯你就把我給賣了,,是不是?”夏邇氣勢洶洶地說,。
“不是不是,,你聽我解釋!剛才你沒來之前,,阮茞給我打電話,,問你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我……一不小心說出我約了你在這里吃飯……不過,,我警告過他,,你可能還不想見他,哪知他還是來了,,這不怪我吧,!”燦燦一邊交代,一邊為自己辯解,。
“不怪你,,那還怪我啰,?”夏邇沒好氣地說。
“也不怪你,。不對,,就是怪你,誰叫你這么有魅力,,勾引得別人從小時候一直喜歡你到現(xiàn)在,,還非要見到你不可?”燦燦強詞奪理道,。
“算了,,也是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還把你扯在中間為難……算了,,我不怪你!”夏邇語氣突然變得有點感傷了,。燦燦看見夏邇真的傷心了,,慌了,趕緊拉住夏邇的手,,很仗義地說:“你別這樣說?。∧阋钦娴臎]法跟他吃這頓飯,,我們現(xiàn)在就走,!不管他有多了不起,你我才是好姐妹啊,,我始終都是維護你的,,這一點你放心!”
“瞧你,,現(xiàn)在又擺出一副女俠客的樣子,,哄我開心啊,?”夏邇眼里隱隱有淚,,卻噗嗤一笑說,“算了,,不就是吃頓飯嗎,?我還沒有那么小心眼!”
“咱們夏邇就是大度,!人和人之間不就那么回事,,誰的感情不是真真假假,變化無常,跟玄學似的,?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把你當回事,,他離不開你。像我現(xiàn)在就真的想通了,,連東塘我都原諒他了,,因為我終于知道,他是他,,我是我,。我曾經(jīng)以為婚姻是讓兩個人成為一體,但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另一個人一體的,。所以,,誤解,讓人相愛,、結(jié)婚,;理解,讓人繼續(xù)婚姻,,也繼續(xù)生活,。絕大多數(shù)人離婚是沒有必要的,是因為你把對方看得太重,,重到足夠壓垮你的生活,。生活屬于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主人,,其他人都是客人,,包括那個和你共同生活的人,你以為是在和他生活,,其實你是在和自己生活,。所以,不要去計較什么真愛假愛,,生命短暫,,說不定哪天睡過去就醒不來了,能好好在一起一天就珍惜一天吧,,我現(xiàn)在就是這么想的!”燦燦突然也有點傷感,,說了這么一大堆內(nèi)涵豐富的話,。
“你這又是怎么了?跟老蔣吵架了,?”夏邇立刻化身好奇寶寶,。
“吵什么架,他住院了,腫瘤,!”燦燦向洗臉臺上靠住身子,,說。
“怎么會,?上次看見不還挺正常的嗎,?確診了嗎?”夏邇大吃一驚,。
“還沒呢,,得先做手術(shù),切下來做完活檢才知道,?!?p> “你去看過了?”
“去過兩次,,一次他老婆在,,沒有說啥,第二次還好,,只有一個看護在,,他跟我說怕自己就這么走了,覺得對不起我……其實哪有誰對不起誰的,?”燦燦眼眶變得潮潮的,。
“他是個好人?!毕倪儑@著氣說,。
“他真是個好人!我不像你那么較真,,不要求他對我一心一意,,可他對我真好,跟一心一意也差不了多少……沒有人像他對我那么好,!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姐姐聰明伶俐,從小就是爸媽的小棉襖,,弟弟是獨兒子,,自然是集全家寵愛于一身,我沒有姐姐討喜,,又沒有弟弟重要,,夾在中間,一直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我也非??释腥四軐櫸覑畚遥善蘖藗€假正經(jīng)的酸腐之人,這么多年連一句暖心話都不懂得說,!唉,,你不知道我以前活的有多窩心!”燦燦一邊說,,一邊揮揮手,,仿佛要把那些不快的往事抹干凈,“他沒有對不起我,,和他在一起有七年了,,我覺得這七年我才活的像一個女人,也像一個女孩,,是他寵著我撒嬌,,由著我任性。夏邇,,我從小看著姐姐和弟弟在爸媽面前這樣做,,引得他們更加疼愛自己,我卻不敢,,也不會,,因為爸媽從來就不會放下手里的事情耐心聽我說什么,他們只要確定我在就放心了,,我開不開心,,這都不重要,而其實這些對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燦燦捂住臉,抽噎了起來,。
夏邇一手攬住燦燦的肩,,一手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記得那時你媽媽挺在乎你的,,有一次我穿了一條新裙子,你媽問在哪里買的,,還說要給你也買一條,,可見她很在意你,怕別人有新裙子你沒有——”
“快別提這事了,!你不記得了嗎,?我媽后來的確買了一條新裙子,可大小只有我姐穿著合適,,她一心只想給我姐姐買新裙子,早就把我給忘記了!算了,,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我早就原諒他們了,,俗話不是說十個手指都有長短,,我就做最短的那根吧!我這輩子也算找到了疼我懂我的人,,我也沒什么好埋怨的了,,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好的一個人也會得這樣的病,老天爺不公平??!”真正善良的人才能真正對過去釋懷,燦燦不僅善良,,而且豁達,。
“不是還沒有確診嗎?也有可能是良性的,,你現(xiàn)在就傷心得哭天搶地的,,是不是太早了,太不正能量了,?老蔣可還指望著你給他鼓勁加油呢,!”夏邇最了解燦燦,只要調(diào)動起她樂天派的興奮神經(jīng),,她就能立馬變得樂觀起來,。果然,燦燦聽夏邇這么一說,,立刻雙手使勁一拍,,說:“我不能放棄,我要是都放棄了,,老蔣怎么辦?。课业冒盐业男判暮突盍鹘o他,,幫助他戰(zhàn)勝病魔,!對,我要加油,!”
“臉上的妝都快花了,,趕緊弄好,我們得出去了,,外面的那位我還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呢,,反倒讓我在這里安慰你來了,!我看過兩天,老蔣查出沒啥事,,活蹦亂跳地出了院,,看你這又哭又笑的臉往哪擱!”夏邇嗔怪燦燦道,。
“都聽你的,,你小主怎么說我就怎么做,行了吧,?”燦燦又恢復(fù)了調(diào)皮的勁頭,。
“啥小主小主的,該叫老佛爺吧,!快點出去吧,,我看你是中了那些電視劇的毒了!”夏邇拉著燦燦出了洗手間,,重新坐回位置,。
(五)
阮茞已點好一桌子美味佳肴,,正拿著水壺幫夏邇沖洗餐具,,涮湯勺。
“太好了,,這么多好吃的,,不錯不錯!快吃吧,,夏邇,,都是你喜歡的!”燦燦一伸筷子,,夾住一塊鮮嫩的小牛肉送進嘴里,,邊嚼邊說。夏邇也默默地拿起被阮茞用熱水燙得還發(fā)著熱的筷子,,也夾起一塊牛肉,。阮茞等夏邇吃過第一口菜,輕聲問:“怎么樣,,合不合口,?”夏邇沒說話,只點了點頭,。阮茞高興地也夾一塊小牛肉,。燦燦抿嘴笑看著夏邇,夏邇瞪她一眼,,她才正經(jīng)了臉色,,好好吃起菜來,。
吃完飯,燦燦找了借口先走了,,留下一直殷勤勸吃勸喝的阮茞和一直沉默不語的夏邇,。
“周周也成大學生了,,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好好照顧自己,,吃好睡好。你又瘦了,,兒子不在身邊,,是不是太想他了?”阮茞溫柔地對夏邇說,。
“我挺好,,現(xiàn)在周周長大了,也懂事了……”夏邇答完,,低頭整理手邊的背包,,“時間也不早了,我……”
“夏邇,,別著急——”阮茞輕輕握住夏邇的手,,“再坐一會,我送你,?!毕倪兂槌鍪郑鴽]動,。
“你生氣,,我明白。不想理我,,我也明白,。”阮茞用手扶一下鏡框,,用他永遠慢條斯理的語氣說,,“我就是特別想看看你,看見你好,,我就能放心,,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是寢食難安,。這段時間你不接我電話,,也不肯見我,我很擔心,,加上一直在實驗室加班,,勉強熬到前幾天,,實在撐不住了,住了三天醫(yī)院,,昨天剛出來……”
“怎么還住院了,?”夏邇迅速抬頭看著阮茞,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他的額頭,,“是感覺你的聲音有點不對,,發(fā)燒了嗎?”阮茞一把抓住夏邇的手,,貼在唇上一吻,,說:“沒事,就是感冒,。不過我也好多年沒有感冒過了,,這次不是因為太想你,也不會感冒,!”夏邇反應(yīng)過來,,使勁想抽出手,可手被阮茞牢牢地鉗住,,哪里抽得動,。
“你放開!”
“不放,!永遠都不放,!”
“要不要臉,還大教授,!”
“不要臉,,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開心,,就什么都好,!你啊,就該這樣開心地笑,,這才是最好的夏邇,!”阮茞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點點夏邇的眉心,,“不要皺眉頭,,看你皺眉頭我也會不開心,知道嗎,?”夏邇愣了愣神,,眨眨眼,想起自己的委屈,,但沒等她說出口,,阮茞一把攬住了她的肩,。夏邇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渴望著這個讓她內(nèi)心掙扎的男人,,此刻,,即使她推開他,也還是會刻骨銘心地思念他,,所以,,只需要一個借口,她就會再次把自己全部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