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代郡全境的黃巾軍,,決定好好經(jīng)營這塊來之不易的根據(jù)地,。
在“天補均平”的口號下,全郡各縣的豪門富戶家財存量被全部征繳,。一部分充作黃巾軍的軍資,,另外一大部分被散發(fā)給饑民和流民。同樣,,山間的田地被重新劃分,,分配的原則,按照張角的話說,,叫做“耕者有其田”,。甚至是被罰沒的富戶,也被分給了最少一畝足以自保的田地,,讓他們在耕作和勞動中重獲新生,。
與豪富一同被打碎的,還有宗法制,。各縣的祠堂被重新裝飾,,掛上黃色絹布,,成了太平教布道訓(xùn)教的祭壇。
張梁招募了越來越多的“黃巾圣道士”,,一方面派往各州郡傳教,,發(fā)展鬼卒,另一方面在代郡傳播教義,、歸化民眾,。為了進一步鞏固黃巾軍在代郡的位置,最虔誠的信眾被選為各縣各村的宿老,,在教義的指導(dǎo)下負(fù)責(zé)日常生活的管理,。
代郡的百姓體會到了沒有官府和豪富盤剝的日子,更加擁護黃巾軍的統(tǒng)治,?!拔ㄐ劈S天以得永生!唯護黎庶以彰天道,!唯奉天公以致太平,!”的圣訓(xùn)成了三歲小孩子都會說的口號,并穿過郡界傳播到了各州各郡,。
一時間,,代郡成了“黃天樂土”的代名詞,成了凄涼世道下給人以希望的遠方,。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冒著被殺頭的危險逃到這個邊陲之地,,黃巾軍的兵力和聲勢也進一步壯大。
可這一切并沒有讓張角變得樂觀,。
縣衙里,,張角凝視著沙盤發(fā)問:“還是無法聯(lián)系到羌渠單于嗎?”
戲志才無奈的搖搖頭:“匈奴人只允許我們在幽并邊境和他們進行簡單的貿(mào)易,,莫說見單于,,就是胡馬都不能賣?!?p> 張角憂慮的,,正是田豐為他指明的強大外援——南匈奴。
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匈奴內(nèi)部為爭王位發(fā)生動亂,,日逐王比率領(lǐng)部眾歸附東漢王朝,自立呼韓邪單于,,在五原塞(今內(nèi)蒙古包頭)建立王庭(南庭),,依附東漢稱臣,南匈奴部族被漢光武帝安置在朔方、五原,、云中等河套地區(qū),。
在附庸?jié)h朝的日子里,南匈奴逐漸成為東漢王朝防御北方一道堅強屏障,,多次與東漢聯(lián)合進攻北匈奴領(lǐng)地,,實力也逐步增強。當(dāng)然,,這只被朝廷豢養(yǎng)的猛虎也會時常傷到主人,,特別是漢朝多次企圖分化其部眾,造成南匈奴內(nèi)部不穩(wěn),,時常有侵?jǐn)_周遍郡縣的情況發(fā)生,。對此,東漢朝廷選擇姑息縱容之策,,以減少不必要的戰(zhàn)爭,。
眼下,羌渠單于率領(lǐng)著南匈奴人,,盤踞在并州北部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門五郡,實際上將并州北部從中華版圖上割裂開來,,成了自治的獨立王國。
如果黃巾軍能夠駕馭住南匈奴這只猛虎,,讓其成為手中牽制烏桓或者朝廷的重要力量,,則黃巾軍所面臨的形勢將大為緩和。
但是事情進展的并不順利,。
自從攻克代郡以來,,黃巾軍多次想以派遣商隊的名義與南匈奴取得聯(lián)系,都被羌渠單于拒之門外,。
匈奴人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做生意可以,,結(jié)盟免談。
似乎這位羌渠單于改變了匈奴人的脾氣,,對馬上征戰(zhàn)沒了興趣,。
張角無奈搖搖頭:
“求人不如求己。先壯大自己,,才是一切的根本,!”
自此,整個代郡開始緊張的整兵備戰(zhàn)。在田豐指導(dǎo)下,,張寶,、典韋、龔都等人日日率兵操練陣法,,何儀,、劉辟負(fù)責(zé)督辦武器生產(chǎn)。張梁,、戲志才選拔了一百名讀書識字的信眾子弟,,到各縣祠堂中布道講學(xué),從讀書識字,,到天地倫理,,將代郡民眾的心牢牢抓在了黃巾軍的手中。
張角也親力親為,,基本上每五日就要到高柳的縣城中親自聽取民眾疾苦,,布道講學(xué)。甚至他為了讓民眾盡快識字,,竟然提出了“簡體字”,,讓民眾不在被復(fù)雜的篆書拒之門外。
一時間,,作為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雙重領(lǐng)袖,,張角“大賢良師”的稱號被重新提起,似乎張角已經(jīng)不是那個顛覆大漢的義軍首領(lǐng),,還是一個傳道授業(yè)的教書先生,。
“嘿嘿,我大哥這個‘大賢良師’原本是之前幫人算命時起的稱號,,現(xiàn)在怎么成了教書先生了,!”
祠堂外,張寶和戲志才拿著張角取笑,,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大哥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道了,。
戲志才心懷敬佩的說道:“孔夫子說有教無類,天公此舉是教民以化,,內(nèi)圣而外王,,是一手高招啊。地公可曾看見那群胡人,?最近來聽天公講經(jīng)的胡人可不在少數(shù)啊,,他們應(yīng)該是販馬的胡商。人公的圣道士幾次三番都沒法進入匈奴人的地盤布道,,沒想到天公竟然讓他們主動送上門了,?!?p> 張寶望向祠堂深處,只見擠滿了信眾的祠堂里,,幾個帶著氈帽的胡人擠在一角,,專心致志的聽張角講經(jīng)。而張角講的也根本不是什么道家經(jīng)典,,而是他早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史記》,。
“所以啊,,劉邦本不是什么真龍?zhí)熳?,就是一個亭長,。只要能禁暴安民以全其生,,賞善罰惡不至于亂,都可以稱得上是賢明君主,。但凡能讓九州一統(tǒng),,讓黎民安居樂業(yè),,就是名副其實的天子,。今天漢朝無道,,黃巾軍可以推翻漢朝,將來如果黃巾軍為禍一方,,魚肉百姓,,你們也可以再組織一個紅巾軍,把我們推翻,。這就是天理,,這才是正統(tǒng)……”
代郡民眾哪里聽到過這樣論斷,全都似懂非懂的點頭,。突然,,后面聽講的一個胡人高聲問道:“君臣父子,天道綱常,。如此說,,要是老子不講道理,難道兒子也能推翻老子,,自己當(dāng)?shù)鶈???p> 此話一出,,惹得眾人哈哈大笑,。但是戲志才一下子就聽出,此人正是問到了倫理綱常的關(guān)鍵點上,。漢朝以孝治天下,,將儒家忠君尊父之說一以貫之。張角看似是啟迪民智,,實際上是對倫理綱常提出了革命性的挑戰(zhàn),。區(qū)區(qū)一個胡人竟然能抓住張角話中的七寸,,一看就不是一個普通的胡馬私販。
張角也聽出了此人話中之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待民眾散去后,將此人請到了縣衙中,。
張角坐在上首,,謙虛的問道:
“敢問貴客,匈奴人也講父子君臣之說嗎,?”
此時,,張角仔細(xì)看清了這胡人長相。他身上雖然只是穿著普通的胡服,,兩鬢泛白,,但是精神矍鑠,身體硬朗,,須發(fā)鬢角都經(jīng)過精心打理,,腰間還墜著一枚美玉,坐姿挺拔,,一套漢禮做的有模有樣,,漢話說的字正腔圓,顯然是飽受漢文化熏陶的匈奴貴族模樣,。
匈奴人毫不怯陣:
“倫理各族不同,,但是父子親情天下皆然。君父君父,,子與父背道而馳,,難道無父之人,會做出利國利家的豐功偉業(yè)嗎,?”
張角聽此人張口就是家國大業(yè),,已經(jīng)料定此人定非常人,和戲志才眼神交匯,,已經(jīng)料定一二,。
“那何謂尊父呢?秦孝公尸骨未寒,,惠文王車裂商鞅,,漢景帝死,而武帝罷黜黃老之學(xué),,都是違背了其父的意志,,李世民……算了,這個不提,。這些君王為人不孝,,卻能繼往開來,,開創(chuàng)盛世。尊父尊父,,尊的是父之道,,不是父之術(shù)。更何況如果父親昏聵,,兒子賢明,,難道父親犯了錯要兒子不管不問,一錯再錯嗎,?”
張角注意到,,說道“犯錯”二字時,那匈奴人嘴角微微一顫,,顯然是有所觸動,,試探著問道:
“敢問老哥,可是家里子嗣不和之患,?”
那匈奴人見張角如此說,,抿了抿嘴唇道:
“聽說‘大賢良師’在此,老漢我確實有些家務(wù)事,,想請良師指點,。我本是草原一富族,膝下二子,,長子聰穎,,愿意與漢地往來;次子強悍,,不喜與漢俗漢化,,遑論通商。二子本是兄弟,,如今反受家財所累,,勢如水火,家臣……家仆也都各為其主,,眼看我死后就要家財散盡,。老漢我只知放馬草原,哪里懂得這治家之道,?還請?zhí)旃更c一二,。”
戲志才聽完,,在張角耳邊耳語了幾句,,退出屋外,。張角略作沉吟,,笑著開口道:
“老兄,,你這不算啥,我給你講講北平郡老艾家‘九龍奪嫡’的故事,,看看有沒有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