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亂剛過,，還不太平，我決定在劉老伯家里過一夜,，明日再下山,。喬舒雅的傷勢(shì)不輕，百鬼嶺送的金瘡藥可能失效了,，敷上不太管用,，明日得去安城找大夫看。雖然文老爹曾恐嚇說,，敢回去就要打斷腿,，不過以我目前的功夫，他就算見著我的人,，也難以看清我的腿,。不怕他。

　　夜里喬舒雅額頭發(fā)燙,，迷迷糊糊,，滿嘴鳥語(yǔ)。我弄了一大盆雪,，化冰水給她敷額頭,。費(fèi)勁良久，她終于醒轉(zhuǎn),，說口渴得厲害,。我手忙腳亂，燒水給她喝,。那妖人一會(huì)說冷,，一會(huì)說餓，一會(huì)叫媽，一會(huì)叫我,，鬧騰了一夜,。我還從來沒這么悉心照料過誰，頭一回居然獻(xiàn)給了敵人,。

　　第二天早上,，她退燒了，恭恭敬敬地屈膝道謝,，我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正休息的時(shí)候，院里傳來一陣響動(dòng),。我從窗縫里看見赤兔從廚房出來,，嘴里叼著根胡蘿卜，神情閑逸地遛早去了,。那貨因?yàn)樘鞖夂?，自作主張從馬廄搬到廚房，老劉一死,，它當(dāng)家了,！在它屁股上形似尾巴的拂塵里，我投的那封絕筆信依然掛著,，若隱若現(xiàn),，按道理應(yīng)該撤掉，但轉(zhuǎn)念又想,，好不容易寫好,，又好不容易掛穩(wěn)，就那樣吧,，江湖如此兇險(xiǎn),，誰見得哪天遇難？留著好了,。

　　喬舒雅在根本沒有梳妝用具的情況下,，硬是打扮了很久……看來她可能真的是個(gè)女人,。更加神奇的是,，打扮得卓有成效。聽她走出來的時(shí)候,，我正望著迷茫山頂感慨萬千,。那女子從我背后出現(xiàn)，血腥味沒了,，帶著一縷讓人傷心的香味,。

　　我回頭看，喬舒雅穿了一件我的衣服,，顯得小巧玲瓏,。她頭發(fā)整齊,，白白凈凈，帶著病容,，鞠躬行禮：“文少俠,，謝謝你救我?！?p>　　前一日在迷茫山寨,，這類話都快聽吐了，后面常會(huì)跟著一句：“在下的命以后就是少俠的,，但有差遣,，萬死不辭！”說的輕松無比,，仿佛他們的命就是爛白菜,。我打斷她：“不用謝！你穿我衣服也罷了,，干嘛還要用我的香粉,？那是我用來思念小雨的?！?p>　　她笑著去了廚房,。過了一陣，我練完功,，她在廚房門口朝我招手,，細(xì)聲細(xì)氣地說：“少俠，請(qǐng)用飯,！”我聽著那么細(xì)膩的叫聲,，本該清爽的心情卻格外傷心，我多希望那是小雨的聲音,、蓮花的聲音……

　　開了灶火的廚房很有生活氣氛,，爐膛里柴火噼啪作響，飯菜熱騰騰的,。

　　“同樣的食材,，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會(huì)不同,，喬舒雅,，你做的小菜很精致，味道一定很好,！我要是你,，會(huì)找個(gè)太平的地方開家酒樓，再也不打打殺殺?！蔽叶⒅蛔缿蚍?，好希望是小雨和蓮花做的。

　　喬舒雅沒回答,，癡癡地看著,，眼睛都不眨。當(dāng)時(shí)我的目光雖然盯著菜,，余光卻濃烈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熱辣的含義,、動(dòng)作里濃郁的挑逗，足見其內(nèi)傷之深,。昨夜外傷至病,，被我照顧一宿，想必更加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我,。

　　一片寂靜中,，她盯著我，我盯著菜,，想開吃,，可老被呆呆地盯著，感覺很別扭,。僵持間,，她開口了：“公子，請(qǐng)品嘗,?！?p>　　才一頓飯，她便改口叫我公子,，再這么下去,，改口叫相公也不遠(yuǎn)。我放下筷子,，沉沉聲音：“喬舒雅,，我問你一件事?！?p>　　“公子請(qǐng)講,。”

　　我沒有心情繞圈子,，當(dāng)頭問道：“你喜歡我,？”以我這普通的相貌,、平凡的出身,、糟糕的人品和狡詐的性情，換做平時(shí)，哪有膽量打破樊籠去問一個(gè)美貌女子喜不喜歡我,？但在那時(shí)的情緒中,，面對(duì)著花癡女子，我沒什么可顧及的,。

　　喬舒雅眼睛里笑意更濃了,，看了眼窗外：“是的，文公子,，我喜歡你,。”并沒有出現(xiàn)我想象中羞羞答答的神態(tài),，她落落大方地說完,，直勾勾盯著我。

　　“不行,！”我冷漠地拒絕,。

　　“是因?yàn)楣硬幌矚g我嗎？沒關(guān)系,，你不需要喜歡我,。”

　　她倒豁達(dá)得很,。我煩躁：“不許你喜歡我,，因?yàn)椤沂莻€(gè)廢人！”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說完感覺后背涼颼颼的,。死纏爛打的妖人請(qǐng)我解釋，什么叫做廢人,。我正在腦海中考慮該怎么措辭時(shí),，廚房門恰好被遛早回來的赤兔一腦袋頂開了。它嘴里的胡蘿卜已經(jīng)沒影,，卻還在嚼著什么,，站在門口不進(jìn)來，大眼睛看著我倆,，似乎嗅出了空氣中別樣的味道,。

　　我見到它，靈光乍現(xiàn),，伸手一指：“喬小姐,，廢人就是騾子的意思?！?p>　　沒等滿臉疑惑的喬舒雅繼續(xù)問,，赤兔悲哀地嗚咽一聲,，跺著蹄子扭頭走了！我趕緊追上去解釋：“別生氣呀,！都怪那女的,，好好的問我廢人是啥意思！老哥還是雛,，怎么好意思提丁丁卯卯,？正琢磨得腦門發(fā)脹，你恰好來了,，都是趕巧,，并非故意針對(duì)！”聽我說到這,，赤兔停下腳步,，甩起拂塵，狠狠抽了我兩個(gè)耳光,。娘的,，這家伙甩拂塵的架勢(shì)越來越像巴道士了，我看過不了多久,，它能叼著桃木劍做法事,。

　　正臊眉耷拉眼，突然看見兩個(gè)人影并肩向山坡上走來,。我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了,，蹭蹭幾下爬上樹，待看清來人樣貌,，長(zhǎng)舒一口氣,。該干嘛干嘛，慢慢把飯吃完,，聊到話干冷場(chǎng),，院門外才響起一句：“嘿！有人沒,？”

　　另一個(gè)聲音緊跟著傳來：“有吃的沒,？”

　　“有手紙沒？”

　　“有鞋沒,？”

　　我伸著懶腰站起,，開門迎出去：“嗨呀！黑兄,！白兄,！是什么風(fēng)把你們給吹來了？”

　　黑子：“你咋忘了,？今天晚上不是要挖寶貝嗎,？”

　　白子：“是啊,。”

　　黑子：“王大麻子他不是說要派人來叫你,？”

　　白子：“對(duì),，就是我倆,?！?p>　　黑子：“走吧，別耽誤了大事,，你快點(diǎn)啊,，我倆可是急性子?！?p>　　白子：“沒錯(cuò),，一路跑過來的?！?p>　　黑子：“我哥倆跑起來,，刮風(fēng)似地！”

　　白子：“可不,，鞋都跑丟了,。”

　　……

　　我見他倆不要臉地一唱一和,，實(shí)在忍不下去：“兩位大哥,！你們看，天色這么早,，既然是晚上的事,，何不晚上再來叫我？”

　　倆賊互看一眼：“說的也有道理,，要不咱倆先回客棧,？”

　　我趕忙勸：“不用不用，你倆進(jìn)屋喝盞茶天就黑了,?！?p>　　聽了我的諷刺，倆人毫不生氣,，低頭賣力往屋里跑,，還真是急性子。喬舒雅低聲說：“公子,，他倆昨晚沒出現(xiàn),，小心有詐……”該俘虜已經(jīng)跟我同心同德了，我竊笑不語(yǔ),。

　　黑子抬起頭：“喬姑娘,？咱不是在樹林碰頭嗎,？”

　　白子：“是呀，你走錯(cuò)了,?！?p>　　黑子：“你可不敢大意！”

　　白子：“你可跟緊一點(diǎn),！”

　　黑子：“不喝茶了,！喬姑娘，不敢誤了事,！”

　　白子：“走吧,！”

　　這倆人說得那么認(rèn)真，像在逗樂,，但又不像他倆的風(fēng)格,。當(dāng)倆人轉(zhuǎn)過身去，我才看見,，他們背上各有一個(gè)巴掌大的洞,，衣衫碎裂，露出皮肉,，掌印微微發(fā)散,，帶著濃重的黑氣。

　　喬舒雅面露不解：“這是烈焰絕心掌,，傷重的人,，心智迷失，可是……為什么呢,？”我也奇怪,，撥浪鼓打我?guī)煾竸⒉┲械鼓苷f得通，可怎么連自己人都打,？

　　倆人滿嘴胡話,，跟劉老伯臨死一個(gè)德性。見他們重傷在身,，我沒空多問,，趕忙拖進(jìn)屋，按在椅子里,。黑子急迫而真誠(chéng)：“張少俠,！你快不用客氣！我倆坐坐就走呀,，這么大的事,，別耽誤嘍，我哥倆一向守時(shí)……”嘚啵嘚啵毫不停頓,，我竟沒法插嘴,。

　　他說著說著,，嘴里涌出血沫子，卻還不肯停,。

　　我扭頭低聲問喬舒雅：“還有救嗎,？”

　　她搖頭：“沒救了……受傷太重，掌印變黑,，死期到了,。”

　　我記得劉老伯中了烈焰絕心掌之后,，渾身上下并無掌痕,，不像這倆掌印這么觸目驚心,，就問喬舒雅此間蹊蹺,。她對(duì)那門武功也不是太了解：“那門武功我不喜歡，不太懂,，你說的劉老伯,，或許功力深厚，沒有顯出來吧……”解釋的有點(diǎn)牽強(qiáng),。我認(rèn)為打他倆的另有其人,，比如逃走的鬼影武士。

　　“兩位大哥,，是誰打傷了你們,？”我問，“是撥浪鼓嗎,？”

　　黑白哥倆不理我,。黑子訝異地看著白子：“咦？老白,，你吃西紅柿了,？”

　　白子牙縫滋血：“沒有啊，喲,？老黑,，你吃西瓜了？”

　　黑子滿嘴血沫：“沒有呀,，哦……你這是牙齦出血,！”

　　白子咧開嘴笑，血汩汩流出,，衣服染成紅色,，笑著死掉了。

　　黑子的血沫不怎么冒了,，也咧嘴笑：“張少俠,，你有鞋沒,？借我倆一雙，一雙就夠,，沒鞋恐怕會(huì)耽誤挖寶貝……”

　　我說有,，趕忙去找，回來一看,，黑子也死了,。

　　……

　　地凍得很硬，我刨坑將黑白子合埋一處,。找兩塊木牌,，一塊刷白灰，蘸濃墨寫到：“黑某俠,，生年不詳,，卒于稀粥二十六年，欠文富商一只嶄新絨面千層底,?！?p>　　另一塊抹炭黑，蘸白灰寫到：“白某俠,，生年不詳,，卒于稀粥二十六年，欠文老六一只爛不溜丟破草鞋,?！?p>　　倆木牌中間橫著用一條木片連接起來，半黑半白寫著：“在家千日好,?！?p>　　墳旁插著二人兵器——左邊一桿黑鐵狼牙棒，右邊一柄白刃開山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