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城領著筱于去了趟市人民醫(yī)院。

　　帶著寵物,，筱于進不了病房,。但隔著病房的玻璃窗口，筱于也能看到里面的情景：白墻白磚,，白色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小人,。一小團這么縮著，顯得單人病床空蕩蕩的,，看起來分外可憐,。

　　她叫陳欣，陳城的親妹妹,。

　　陳城親手親腳地從病床旁的柜子抽屜里拿出一疊紙質的東西,，然后又帶上門出來，把手里的東西交給筱于,，示意她自己看,。

　　里面是醫(yī)院開的票據(jù)。筱于注意了一下日期：最近的一張是這周的,，最早的已經(jīng)是兩年前了,。

　　這些票據(jù)按照藥品使用、器械使用等分門別類,，歸置得挺清楚的,，每張票據(jù)上面也都有家屬陳城的親筆簽名。

　　筱于翻到了夾在最后的病歷本,，從醫(yī)生龍飛鳳舞的狂草里勉強辨認出三個字——尿毒癥,。

　　“陳欣她，8歲那年開始生的病,。當時醫(yī)生建議我們透析治療,，透析每周三次，一次5000,。我爸媽就把房子賣了,，然后一家子住醫(yī)院樓道里，輪流來陪護,?！?p>　　筱于站著沒動,，靜靜地聽陳城往下講。

　　“這病治了半年,，錢就耗得差不多了,，陳欣也磨得沒了個人樣，渾身水腫像個球似的,。”

　　“我當時還拍了照片,，覺得她又可憐又搞笑,。”陳城獨自陷入了回憶,，說到后面甚至還輕輕扯了扯嘴角,。

　　“錢用光了我們就問親戚借，直到借無可借,，我們都絕望了的時候,，陳欣居然慢慢好起來了?！?p>　　“我媽說閨女是真的貼心,，是不忍心看我們這么苦才好起來的?？墒沁@才不到一年,，怎么就又……”

　　陳城背靠著墻面，手捂著臉慢慢滑了下去,，就好像他身下不是地面,，而是一直奮力拉扯著他的深淵。

　　——“咔嚓”

　　筱于仿佛能聽到有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她想,，那大概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自尊。

　　筱于實在無法想象,，這人是怎么做到住在樓道里,，還能每天保持衣著光鮮的。

　　四處舉債的時候他都沒忘了維持自己的風度,，為什么偏偏在現(xiàn)在,，就崩潰了呢。

　　也許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吧,。這種劫后余生卻發(fā)現(xiàn)前路更加兇險的感覺,，比困境本身更讓人難以忍受。

　　——“你需要多少,？”

　　這話輕飄飄的本來沒多少力度,，可對陳城來說卻如盤古劈開天地混沌的那一斧,，震得他來不及消泯眼里的淚，便直愣愣抬起頭來,。

　　筱于沒去看他,，頭瞥向一邊，耐著性子又問一遍：“你要多少,？再不說我就走了,。”

　　——“三……三十萬,！我需要三十萬,！”

　　陳城反應過來，急切地差點咬到舌頭,。

　　“醫(yī)生說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透析已經(jīng)起不到多少作用，只能做腎臟移植,。腎源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就是費用……”

　　筱于打斷他：“知道了。起來,，跟我走,。”

　　陳城跟著筱于到了她住的公寓,。

　　手里被塞了杯水后,，陳城就被丟在了客廳里，開始和小熊大眼瞪狗眼,。

　　等到杯里的水都喝空了,，筱于才從臥室里出來，手里還夾著兩張A4紙,。

　　筱于在陳城對面坐下,，遞給他其中的一張，用公事化的口吻說道：“這是一張有法律效力的正規(guī)借條,，上面寫明了借款的基本信息,。”

　　“需要事先聲明的是,，這錢我不白借,。我定的年利率是2%，是現(xiàn)在各大銀行商貸利率的三分之一,。你可以分三年還,，這樣你的還款總額是33萬，不是30萬,。超過三年還沒還清的部分,，利息會漲到3%,。”

　　她把筆遞了過去,，“如果以上條件你都沒有異議,，那就簽字?！?p>　　陳城似乎被這一長串的話打懵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紙，上面字跡娟秀,，條理分明,，內容也和筱于方才所說的一般無二。

　　陳城目光晦澀不明地看了看對面的人一眼,，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低頭把字簽了,。借條一式兩份,，各自保存。

　　簽完之后,，筱于就帶著人去了樓下附近的銀行,，當著陳城的面把30萬打進了對方賬戶。

　　臨分別時,，陳城始終不在狀態(tài),，欲言又止一般。

　　筱于懶得琢磨對方的七竅玲瓏心,，只說：“彩票的事,，還希望你能保守秘密?！?p>　　陳城了然般點頭,，最后終于忍不住，皺著眉問道：“你很討厭我嗎,？”

　　筱于對他有此一問覺得奇怪,，但還是實話實說：“的確說不上喜歡?！?p>　　陳城被她的直白刺得發(fā)窘,，臉上又尷尬得微微泛紅起來。

　　“不過,，我跟誰都會把賬算清楚,，并不是因為討厭你才區(qū)別對待。我不是什么愛心泛濫的好人,，希望你能清楚這一點,?！?p>　　筱于本覺得沒什么解釋的必要，可一想到以后或許會和這個人有更多交集,，就還是補充說明了一番,。

　　陳城神色復雜：“嗯……”

　　筱于回到家，終于有空處理自己的家事,。

　　她從儲物柜里開出一盒牛肉罐頭,，送到小熊面前，看著小東西興奮地甩起了尾巴,。

　　大敵當前它不英勇護主也就算了,，居然以主人肉身做擋箭牌，不教訓一下那還了得,。

　　筱于慈眉善目地看著他吃了第一口,，然后迅速搶過來蓋上蓋，把罐頭收進了柜子,。

　　狗子目瞪口呆,，在風中凌亂。

　　筱于翹起了嘴角：嗯,，這下子心情愉悅多了,。剩下的就讓它自己反省吧。

　　這晚入睡前,，筱于迷迷糊糊又想到：陳城這樣的人,，怎么會這么愛臉紅呢？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