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燈照映出兩個(gè)孤單的身影，屋外吹起了猛烈的冷風(fēng),，沙子砸在墻根上,，滋滋光光地響。
天羽解下背上的長(zhǎng)劍,，輕輕放在桌沿,，身體和精神都無比放松，他很享受這短暫片刻的安寧,。
翠云微微蹙眉,，憂郁的神情中夾雜著一點(diǎn)仿佛來自深空般的喜悅，很不真實(shí),。蒼白的臉不能再更白,。她訴說了她的故事，像一個(gè)說書人一樣帶著飽滿的感情,，和足夠多的神情變化,。唯一不同的是，說書人說的是別人的,，而她說的則是自己的,。她可以滴血起誓,，絕無半點(diǎn)修飾與夸張,。
世上身世可伶的人很多，而翠云不過是其中之一,，像大漠上的一粒沙子一樣沒什么特別,。不會(huì)有太多人為此表示同情,，因?yàn)槭郎隙嗟氖巧聿挥杉旱目蓱z人，自己命運(yùn)尚且不能掌握,！
過了很久,，天羽定定地盯著翠云的眼睛，咽了一口口癱,，“阿成死了,，世上唯一對(duì)你好的那個(gè)人，一槍爆頭,，一點(diǎn)兒也不痛苦......”他看著她,，希望不會(huì)看到哀傷的神情。
如愿了,，天羽沒有看到哀傷的神情,，事實(shí)上翠云失聲笑了起來，笑得人仰馬翻,，像聽到了一個(gè)很好笑的笑話,，其中絕沒有一絲絲的哀傷。
“對(duì)不起,，”翠云止住了笑容,，眉宇間殘留著很深的笑意，“或許你知道了主人的身份就會(huì)明白我為什么要笑了,?！?p> 天羽倏地狐疑起來，瞳孔微微收縮,，“什么意思,？”
“主人是從河西鎮(zhèn)來的，”翠云也盯著天羽,，眼里沒有一絲絲的波瀾,。
這句話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可天羽還是無比驚訝地問出了聲,，“他是狼人,？”
挪開目光，翠云冷笑,，“何必還要明知故問呢,？”
天羽的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輕笑一聲,，恰如其分地自嘲,，“我早該想到你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p> “我只是一條狗,，”翠云呼出粗氣,，粗氣聲里夾雜著無奈與可悲，“我的身軀,，我的靈魂,，甚至是我的思想都他媽的不屬于我......”
“你是來殺我的，”天羽點(diǎn)燃一支新的煙,，沒再盯著翠云瞧,，“隨便在清水面里放一包老鼠藥，我的命早已任你宰割,，但是你沒有,，為什么？”
“我有些累了,，”翠云的眼里綻放出神采,，像一個(gè)得償所愿的小孩，“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yùn),，卑賤了半生,，我想為自己活一次，像一個(gè)純潔的平凡女子一樣給自己心愛的男人做一碗面,，然后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死去,。”
天羽錯(cuò)愕起來,，“不要告訴我你愛上了我,。”
“你是一個(gè)很好的人,，我知道得到一個(gè)風(fēng)塵女子的愛,，對(duì)你是一種莫大的恥辱，但是那又有什么辦法,，風(fēng)塵女子也是有心人,，怪只怪這世界太過黑暗、骯臟,，曾幾何時(shí)我也是天使般純潔的女孩......”
“別把自己說得那么不堪,，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青睞，如果可以我愿給你幸福,，但我不能,，我又何嘗不是那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萬千之一呢,？命運(yùn)何時(shí)由得自己主宰,。”
翠云流下眼淚，“我知道,，”她凝視著天羽,，滿含懇求與期待,，“能抱抱我嗎,？我的時(shí)間不多了，不想死得那么寒冷......”
天羽頓覺不妙,，她的眼眶透著一股黑云,，嘴唇泛白，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你......”天羽起身,，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你吃了毒藥......”
“圓了我最后一點(diǎn)幻想,，”翠云輕聲踉蹌著倒了下去,。天羽一把抱住她，用力過猛,，餐桌動(dòng)了動(dòng),。
“你吃的什么毒，”天羽抱著她,，“解藥,？解藥在哪里......”
“別白費(fèi)力氣了，”翠云手微抖輕輕撫摸著天羽的臉頰,，“讓我解脫吧,，我真的累了?！?p> “翠云,，聽我說，我要取你做我的妻子,，”天羽身子在顫抖,，像大雪里一只孤獨(dú)無助的兔子，“你要活著,，我們還有很長(zhǎng)的日子要過,，還要生很多很多的小孩......”
翠云凄慘的遭遇和周身散發(fā)出的憂郁氣息激起了天羽雄性本能的保護(hù)欲望，但他不愛她,，因?yàn)樵谛睦锔嗟闹皇菓z憫,。為了堅(jiān)定翠云求生的欲望，他說了違心話,。
“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開心過,，”翠云依偎在天羽懷里，左眼的淚珠劃過臉頰留下一道斑斕的淚痕，“你的胸懷好溫暖,，我感到無比的滿足,、安心，我終于是我自己的了,?！?p> “一定有解藥的，”天羽擦掉淚痕,，“告訴我解藥在哪里,。”
“藥是主人給的,，沒有解藥,，”翠云撫摸著天羽的臉頰微笑，“要我毒死你,，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背叛主人?！?p> 天羽嘴唇顫抖得厲害,，臉變得扭曲，“你為什么這么傻,，阿成不值得你這么做,，我更不值得，該死的是我們,，”他雙眼布滿血絲,，變得像野獸般兇狠，“真正該死的是我們這些人渣,?！?p> 翠云嘔出一口黑血，天羽大驚,，“我?guī)闳フ掖蠓?，”他搖搖頭，“不,，我們?nèi)フ野⒊?，他一定有解藥的?！闭f著,，抱著翠云起身。
“不,，”翠云懇求地凝視著天羽,，“我累了,，你就隨了我的愿讓我做一回自己，死在你的懷里,，這是我唯一的愿望,。你不答應(yīng)，我便咬舌,！”
天羽的神色瞬間崩塌,，他踉蹌著坐在臟兮兮的地板上，雙臂緊了緊,，臉頰貼著她的臉頰,，“還有什么愿望,，我?guī)湍闳?shí)現(xiàn)它,。”
“我死后,，把我的骨灰灑在大漠上,，讓風(fēng)吹走,，下輩子我不想再做人了,，更不想再做女人?！?p> “好,！”
“永遠(yuǎn)......永遠(yuǎn)別忘記我,，”翠云貼著天羽的胸懷，氣息弱了下去,，最后再也發(fā)不出一個(gè)字。
翠云終于得到了解脫,，她是自由的了，誰(shuí)也不能再奴役,、凌辱她。
***
今夜五星無月,，大漠一片漆黑，只有嘶吼的狂風(fēng)怒斥著整一片茫茫無際的天地,。
而在黑暗里，黃沙上燃燒著一堆渺小的火塘，熾熱的火光慢慢將翠云作為凡人的肉身焚噬殆盡,，而后隨著狂風(fēng)飄向四野。
天羽懷抱雙手定定地看著,，毫無表情,。黑暗淹沒了他整個(gè)身軀,，包括靈魂在內(nèi)；而火光又像玩弄似地灑滿他的面容,。他夾在黑暗和光明的中間，快樂變得奢侈了,，痛苦變得滑稽了,。
火塘熄滅了,，天羽走了,。他還有未完成的使命,，但那使命似乎也是命運(yùn)跟他開的一個(gè)玩笑。一個(gè)自己給自己找的茍延殘喘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