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順公公走回后殿,,皇帝早已悠悠地醒了過來,屋內(nèi)沒有其他人,,皇帝自顧自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來,。
見到常順公公進來,,皇帝撐著床沿起了身,,下了床,。
常順公公連忙上前扶住了皇帝,,將他扶上了一邊鋪著虎皮的涼榻,。
皇帝半靠著榻上的靠枕,,臉上仍舊是一片倦怠。
“醫(yī)正回了朕的話嗎?”
常順公公連忙跪地,,“……是,。”
皇帝看到常順公公一臉心驚膽戰(zhàn)的神色,,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說道“但說無妨,朕也知道時日無多,?!?p> 常順公公起了身,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說道“醫(yī)正大人說的是一月有余,。”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一愣,,隨即笑道“倒是沒想到僅一月有余了,。”
“皇上,?!背m樄蝗痰睾暗溃壑猩踔翝B出了些許淚光,。
“無妨,,你先去將那紫檀盒子取來?!被实垡荒樀男σ?,哪里像是個知道自己死期的人。
常順公公邁著小步將里間一個大大的紫檀色鑲著金玉的盒子拿了過來,,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案臺之上,。
皇帝小心翼翼地揭開盒子,盒中的物件緩緩映入眼簾,。
不是玉石玉器,,不是軍機密件,,反而是幾件十分尋常的小玩意兒,。
有做工粗糙的瓷娃娃,有折了翼的紙風箏,,都是些孩童的玩意兒,。
這些東西看上去就有些年頭了,特別是紙糊的風箏,,仿佛一碰就要碎的樣子,。
一支白玉簪子靜靜躺在箱底,直到被皇帝輕手輕腳拿了出來。
白玉色澤溫潤有光,,一看就是好玉料,,只是雕刻手法卻讓人十分。,??床簧涎郏@玉蘭花雕得磕磕巴巴,,一看就是新手之作,。
皇帝臉上笑意變得溫柔,眼神中的顏色也鮮亮了起來,。
“我第一回鼓起勇氣將這東西送與她時,,她還曾笑話過我?!叭绱说窆€刻簪子,,真是不自量力”她那時的語調(diào)我都記得?!?p> “殊不知我為了這簪子,,通宵達旦了近十天,連課業(yè)上都受了責罰,,等雕完這朵花,,十根手指沒一根是好的?!?p> “皇上……”常順公公輕聲念叨,,語氣中竟然有些哽咽。
皇帝口中的她還能是誰,,這里還好是沒有旁人,,若是被哪個有心人知道“她”的身份,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后來那些日子,,她總是抱怨我什么都不曾給她,連自由都不曾擁有,,像金絲雀般將她圈在了籠中,。”
“當我想給她所有的時候,,卻已晚矣,。”
皇帝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如今我將所有都給了她的兒子,黃泉之下她定不會怪我了吧?”
“你說,,她可會原諒朕,?”
常順公公早已淚流滿面,卻仍不忘記點著頭回話“會的,,會的,。”
皇帝的雙手順著玉簪的紋路一路撫了下去,,口中喃喃念著,。
“她本是山雀般靈動之人,終歸是我害死了她,?!?p> “皇上,逝者已矣,,您莫要再憂思了,,醫(yī)正大人也說過,您這病癥就是過度憂思造成的,?!背m樄贿厔裎恐实郏贿厡⒒实凼种械挠耵⑤p手輕腳地放回了盒中,。
皇帝由著常順公公將玉簪拿走,,自己搖了搖頭,隨即神情似乎被牽扯得一痛,,由按住了太陽穴,。
常順公公大驚失色,醫(yī)正這才剛走了不就,,如今金針之效已經(jīng)這么短暫了嗎,。
只見他連忙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玉瓶,往皇帝鼻下一塞,,皇帝嗅了一口,,神情才不似剛剛那般痛苦。
常順公公心如刀絞,,六皇子殿下還是快些回來吧,。
事情進展得確實不如周翩若想的那般順利,天牢行刺的時間整整過去了一日,,宮中卻仍舊沒有動靜,。
難道皇帝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是趙丞相與皇帝做了什么交易,?
不然為什么皇帝遲遲不動手?
一系列的猜想,令周翩若心煩意亂,,后院的秋千都不能一解她面上的愁容,。
“誰!”白芷對著院墻大聲喝到,,才將周翩若的思慮拉了回來,。
來人輕易地就撇開了白芷丟過去的暗器,從院墻一翻而下,,直朝著周翩若走來,。
直到院中燈火將來人面孔照明了兩分,周翩若袖中的匕首才被她塞了回去,。
“你來做什么,?”
聽到周翩若警惕的問話,來人臉上的笑容都頓了一頓,,但朝她邁進的步伐卻依舊沒停,。
“多日不見,姐姐對我的態(tài)度就這般不堪了,?”
隨著兩人距離間的縮進,,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展露在了燈火之下。
白芷望向周翩若,,等著她發(fā)話,,渾身一副戰(zhàn)斗姿態(tài)。
周翩若則是直接轉身對小六說道,,“你走吧,,我不想見你。也沒心情見你,?!?p> 白芷扶著周翩若剛往屋內(nèi)的方向走了兩步,身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若是我能讓周太傅早日歸家,,你還愿不愿見我?”
周翩若腳步一停,,沒有做聲,。
小六眼見有戲,語氣中就開始透露著歡快,,“我知刺殺趙丞相是你的手筆,,可皇帝老兒卻并不上鉤?!?p> 周翩若轉身,,眼神如一抹利劍,,飛速射到小六面上,嚴厲的神色不如往常,。
白芷更是吃驚地瞧了周翩若一眼,,儼然在消化小六“刺殺趙丞相是你的手筆”這句話。
“既然我是來幫姐姐的,,那我可有資格進屋與姐姐一敘,?”小六神色溫柔,仿佛根本沒有將周翩若眼中的厲色當一回事,。
“就在此處談,。”周翩若指了指后院的石桌石凳,。
小六聳了聳肩,,自顧自地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白芷得到周翩若的吩咐,,警惕地望了小六兩眼,,才退下去準備茶水。
“說吧,。怎么幫,?你想要什么?”周翩若其實不想與小六再有任何交集,,自從知道皇帝是鐵了心要將皇位穩(wěn)穩(wěn)交在他手中之后,,就更加不想與小六有任何多余的牽扯了。
“姐姐這就見外了,,我來不是做交易的,,我,是來幫忙的,?!毙×⒅荇嫒舻难垌渲辛一鹱谱?,而他的柔情蜜意皆露于外,。
周翩若側過頭去,并不想對視著小六這樣的目光,。
“說吧,,要怎么做?”
“姐姐無需動手,,只在此靜候佳音就好,。”小六在周翩若面前嬉皮笑臉的毛病仍在,,周翩若沒看他,,卻不妨礙他依舊濃情蜜意地盯著她看,。
許多天不見,似乎眼前的姐姐出落得更加標致了起來,。生著氣的眼睛都像會說話一般,一眨一眨地勾人心神,。
“既如此,,我便在此靜候佳音了。夜已深,,六殿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周翩若起身時,,白芷才剛將兩人的茶水端過來,。
沒有給小六任何拒絕的時間,周翩若就轉身進了屋,。
小六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瞪了白芷一眼。
饒然是武功底子不弱的白芷都覺得一股殺氣凌厲而來,,讓她的心頭都有些害怕,。
再一眨眼,哪里還有什么六殿下的影子,?
白芷端著茶水回了屋,,周翩若卻坐在屋內(nèi)的案幾前愣神發(fā)呆。
白英對著白芷擠眉弄眼的示意了好幾下,,白芷都只聳了聳肩轉動著眼珠仿佛在說“我也不知道啊,。”
兩人立在原地誰也沒敢出聲詢問,,屋內(nèi)寂靜得可怕,,直到燭火“啪”的一聲響,周翩若才像醒了一般皺起眉頭來,。
“我有些害怕,。”
“???”白芷不假思索地“啊”了出聲,隨即立即閉嘴,,站穩(wěn)了身形,。
白英卻一如既往的相較于白芷鎮(zhèn)定許多,只遲疑地開口問道“小姐是怕六殿下,,對三爺不利,?”
周翩若點了點頭,,雖然裴老夫人的回信令她安心了許多,但畢竟相隔千里,。
而且過了這么多日才收到三爺?shù)臅?,信上的?nèi)容儼然是剛出發(fā)不久的。
從前自己一直跟在三爺身邊,,萬萬沒想到這種千里相隔比她想象的更加難熬,。
眼下危機四伏,李邵信中的皇帝已經(jīng)無法在人前保持正常姿態(tài),,想必病已入膏肓,,小六這么早就回到了京城。怎能令她不擔心,?
同時她的心中也有猜想,,皇帝怕是熬不過太多日子,而那全國大喪的日子,,皇帝是要讓三爺趕不回來的,。
頂著大不孝的罪名,又是小六坐上那個位子,,她想不出來三爺能有多好的下場,。
縱使母親已經(jīng)與她言明太后會幫忙保住三爺,但太后其人周翩若十分清楚,,哪怕自己不曾走失的那些日子,,太后對自己也沒有過多照拂,除了自己的母親,,太后對任何人的態(tài)度都幾乎雷同,。
靠人不如靠自己,周翩若心中隱隱有個念頭,。
若是自己故步自封,,只指望著小六將父親接回來,不如主動出擊,,自己先問上一問父親的意思,。
她的心中也怕,等他父親回來,,怕是就晚了,。
而這樣的事,除了若論聰明才智慶朝無人出其右的父親,,怕是再沒有人愿意真心實意地給她出主意了,。
況且母親雖然著急卻常年居于深宮,裴家雖然著急卻遠在千里之外的東邊,,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能夠在京城這一方天地中切實的幫到三爺,。
事不宜遲,王管事又來“詢問布料事宜”,。
京城郊外,,一匹駿馬飛馳在羊腸小道上,直奔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