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jié) 一念之差(三)
饒如卿沒有說話,,只抬步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茶盞,,一仰頭灌了下去,。
才將空茶盞放在桌上,,她就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向后仰倒,。
慕云深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一伸手就將已經(jīng)昏睡過去的她攬在了懷中,。方才臉上云淡風(fēng)輕的溫和笑意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極為少見的凝重。
饒如卿躺在他的懷中,,身上的外袍在她失去知覺的那一刻起已經(jīng)滑落在地,,她只穿著雪白的中衣軟在他的臂彎里,比前些日子輕了太多,,身子輕得像是一抔云,。
就要從他手中飛走似的。
慕云深垂眸,,近距離看著她瘦削的臉,,又尖了許多的下巴,心疼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珍重地將她抱上了床,,又給她蓋上被子。
一只手卻是緊攥著她的右手不放,。
她剛從外頭吹風(fēng)回來,,屋里也算不得多暖和,手冰得厲害,。
慕云深就將她的這只手用兩只手捂著,,慢慢地捧在心口的位置,視線就未曾離開過她昏睡中略顯蒼白的小臉,。
她的睫毛顫著,,他知道,她這是睡得不太安穩(wěn)了,。
慕云深從未想過自己配出來的這副迷//藥有朝一日會用在饒如卿身上,。可是他承認(rèn),,在目睹了方才湖邊那一幕后,,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饒如卿差一點就要在他面前死去,,那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尖就像剜在了他的心上,。
他太怕饒如卿回屋后又會想不開,所以……他在這個時候用了這種看起來像是很卑劣的法子,。
慕云深握著她逐漸回暖的手,心里想著,,在她心結(jié)解開前,,無論她如何抗拒,自己都要與她寸步不離了,。
可是……她怎么就舍得走呢,?這個世界上,還有他,,還有她的親人和朋友們,,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呢?
天終于緩緩地亮了起來,。
昨夜黯淡的月和黯淡的星辰都隱去,,慕云深緊緊地攥著饒如卿的手趴在床沿上睡著,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會失去她一般,。
兩個人都睡得極不安穩(wěn),。
饒如卿在無知無覺的昏睡之中,做了個冗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剛上大學(xué)那時候,。
小鎮(zhèn)里考出來的,分?jǐn)?shù)挺高,,名次靠前,。從小就被父母寄托了厚望,讓她學(xué)這個學(xué)那個,,到了高中也不讓怎么出去玩,,也就沒什么玩得特別親密的朋友,成績總是第一重要的東西,。
鎮(zhèn)子小,,十幾年里學(xué)點兒什么基本都學(xué)出來了,甚至也在外頭很拿了些獎,,心氣兒也就慢慢高了,,本身就是個要強的性子,也就學(xué)會了事事給自己施壓,。
后來也算上了個好學(xué)校,,本來以為自己這性子這一身的亂七八糟的特長,,總歸是像點“素質(zhì)教育”下頭出來的人,與這些全國各地的拔尖兒人待在一處,,好歹不會落得太多,。
但……她交了個朋友。
這個人美其名曰激勵她,,卻總是喜歡給她灌輸各種各樣的負(fù)面情緒,。一邊貶低著她引以為驕傲的過去,自己則幾乎是不擇手段地,、用各種投機(jī)取巧的方式去取得成功,。
饒如卿那時候和他關(guān)系好,又是同學(xué),,報學(xué)校哪些項目要組隊做些什么都習(xí)慣性地和這人一起干,,于是她常常在自己覺得做出了些什么小小的成績時……被這人一頓劈頭蓋臉地嘲諷又打擊。
她好強的,,有時候能力確實也不太夠,,又真被幾個項目海選給刷了下來,原本就有些惴惴不安的自信就日復(fù)一日地被摧毀得不剩分毫,。
后來才看清楚了這個所謂的朋友對自己的人生毫無益處,,滿懷憤怒地遠(yuǎn)離了他,可被摧殘的自信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嘗試去做了許多事,,但沒有什么能帶給她真正的成就感,往往在短暫的成功喜悅之后,,她就陷入了新一輪的對自己的懷疑之中,;如果什么事沒能達(dá)到她預(yù)期的效果,那么她必然首先選擇的便是全然地將自己否定,,否定得一文不值,。
在漫長的對未來和生活的迷茫之中,她終于在崩潰的邊緣去了趟醫(yī)院,,確診了抑郁癥,。
沒怎么治。在心理醫(yī)生面前哭得毫無形象了一回,,她便再也沒有去過,。
她用了兩年的時間來和自己和解,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真的走了出來,,還是陷得更深了些,。
然后……她就來到了這榮朝,成為了另一個時空里的饒如卿,。
這也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在知道她的外人眼里,她文韜武略,,多才多藝,,一手建成了這個國家中最大的江湖組織聽風(fēng)閣,做了無數(shù)大事,,卻依然自我評價極低的原因,。
這不是夢,饒如卿知道,。這是上輩子真實發(fā)生過的一幕幕,。
那些曾經(jīng)困擾過她許多日夜的、窒息又空洞的情感在睡眠中漫上了她的鼻端,,讓她如溺水般喘不過氣來。
上輩子那些事忽然就按下了終止鍵,,她拼命想睜開眼清醒過來,,卻掙扎不出這黑暗。她溺于這黑暗中,,眼前忽然就閃過那些或死或傷的,、這輩子對自己而言無比重要的人們。
他們在緩緩地向前離開,,饒如卿在無邊無際的濃稠黑暗中,,努力地大喊著他們的名字、向前追逐他們的背影,,卻依舊只是徒勞,。
慕云深在饒如卿掙扎第一下的時候就驚醒了。
透過朦朧的晨光,,慕云深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如小扇子一般濃密烏黑的睫毛抖動著,額上已經(jīng)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掙扎的幅度并不很大,,就像是受了驚,身子偶爾小幅度地輕輕顫一顫,,他一直握著不放的那只手,,也失了好容易回暖的溫度。
藥效還沒過,,她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慕云深抿著唇,掏出帕子輕輕拭去她額上的汗珠,,不知想了些什么,,終于側(cè)著身子躺上了床,,輕柔地將饒如卿翻了個身,抱進(jìn)了懷中,,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哄著,。
不知是不是在夢中感覺到了寒冷,饒如卿往慕云深溫?zé)岬男靥胖杏挚s了縮,,下意識地挨得更緊了些,。
慕云深的下巴抵在饒如卿柔軟的發(fā)頂,感覺到懷中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也算是松了口氣,。
只是他心中愈發(fā)惶惑。他總覺得饒如卿還藏著許多秘密不曾告訴他,。包括那在榮朝根本不存在的“祖安”,,還有她話語中許多根本聞所未聞的名詞。
而這些都可能意味著,,某一天,,饒如卿即使不再做傻事,也最終會從他的身邊離開,。
他曾愿意等,,等著饒如卿將這些謎題的答案親口告訴他??涩F(xiàn)在……竟是覺得,,一刻都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