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傅山,,正策馬狂奔,。昨天下午,他收到一封家書,,是情報部送來的飛鴿傳書,,寥寥數語,,令他如五雷轟頂。
青主吾夫如晤:妾染惡疾三月,,郎中束手無策,,前日嘔血數升,昏睡兩日方醒,,自覺身如風中殘燭,,去日無多矣。憶昔與君結發(fā),,雪中嬉鬧,,風雖寒,而心如沐暖陽,;雨后登臨,見七彩虹霓,,如夢似幻,;君撫琴,妾起舞,,嬿婉及良時,。彼時妾心歡喜,誓與君白首相攜,,至死不渝,。今妾負君,與君訣別,,肝腸寸斷,。愿君勿以妾死悲甚,心無牽掛,,一展抱負遇明主,,不負韶華建奇勛。紙短情長,,來世相見,,定不負君,!
妻張靜君絕筆
傅山迎著刺眼的陽光,一路向南狂奔,,天晴得沒有一絲云彩,,而他卻看不見那令人賞心悅目的湛藍色,他瞇著眼,,發(fā)現灰色的天空中掛著一輪血色的紅日,,那太陽越來越大,張著血盆大口像要將他吞噬一般,。耳邊的風呼嘯著,,仿佛死神的咆哮。此時的他被深深的恐懼籠罩著,、纏繞著,,那恐懼如同毒蛇般緊緊地勒著他的脖子,一絲絲抽空他的靈魂,,只剩一副肉體軀殼,,一只手緊緊抓著韁繩,另一只手機械地抽打著可憐的馬兒,。
“靜君,,我回來了,別那么快,,等等我,,求你了!”傅山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喉嚨像扎了數枚鋼針般疼痛,,眼淚無聲地被風吹散,淚水,、汗水把臉上的塵土沖得泥濘不堪,。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一人一騎,,絕塵而去。
當傅山到達陽曲家門口的時候,,已是深夜,,馬兒轟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他顧不上這些,,瘋狂地向臥房奔去??墒?,他還是晚了一步,。
妻子已經入殮,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
“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陪陪靜君?!备瞪矫鏌o表情地說道,。
家人都走了,父母,、兄弟,、下人,一個不剩,。
傅山掀開棺蓋,,將妻子從棺材里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將她緊緊摟在懷里,,靈前的萬年燈在微風中明明滅滅,,正如這漫天的星斗,在閃爍著,、低吟著,、啜泣著,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相擁,,一如從前,。撕心裂肺的痛在他胸中翻涌,仿佛要將他的身體肢解,,血淋淋地將他的五臟六腑,、四肢、頭顱慢慢地撕裂,。
恍惚中,透過婆娑的淚眼,,他好像看見她站在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靜君,,不要走,,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我再也不去大同了,,去他媽的理想,我只想要你回來,?!?p> “青主,,別這樣,我會心痛的,?!?p> “我的心更痛,痛徹心扉,?!?p> “不要自責,我很幸運,,因為遇到了你,,此生無憾了?!?p> “對不起,,靜君,我自負醫(yī)術高明,,卻沒能發(fā)現你身染重病,。”
“不是你的錯,,再高明的醫(yī)生,,也有醫(yī)不好的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奉獻我的軀體,,剖開它,看看到底是什么害死了我,?!?p> “你說什么?絕對不行,!我不允許,、也不能對你這樣做?!?p> “我自愿的,,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為了我,,也為了千千萬萬被病痛折磨的人,,還有破碎的家庭?!?p> ……
第二天,,傅家人驚恐地發(fā)現,張靜君的尸體不見了,傅山也不見了,,沒人知道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傅山的父親不敢聲張,慌亂地將空棺槨下了葬,,又請和尚做了一場水陸道場,,以慰張靜君的在天之靈。
好了,,我們該正式介紹一下傅山了,。傅山,字青主,,1607年閏六月十九日生,,山西太原府陽曲縣人,傅家累世書香門第,,為陽曲縣名門望族,,祖居山西大同,后其六世祖傅天錫移居太原府沂州,,其曾祖傅朝宣入贅寧化王府,,因此搬往陽曲。傅山自幼聰敏好學,,博聞強識,,拜名師學習各家思想,猶擅老莊,,書法,、繪畫、醫(yī)術,、武藝無一不精,,可謂奇才。
更加可貴的是,,傅山對于農,、醫(yī)、方術等雜學也頗感興趣,,這是他精通醫(yī)術的原因,,對于實用之學,他保持著相當的敏銳嗅覺,。他與徐光啟的弟子韓霖、韓云(信奉天主教)兄弟,、文玄錫和梁檀(穆斯林)為至交好友,,對不同思想流派的兼容并蓄,形成了他自由的心智和開放的性格,,當然,,王陽明的心學對他也影響頗深,,因此對政治也十分關注。
1629年冬,,他聽說大同的周家集成立了華夏書院,,大力傳播西學,于是頗為好奇,,就辭別了父母妻子,,來到華夏書院一看究竟。
在這里,,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看來,這里自由,、平等,,各種新奇思想相互碰撞,尤其是旁聽了周羽所講授的那堂著名的課“物質的本源”,,更是令他茅塞頓開,。
于是他找到宋應星,應聘華夏書院教師,,并請求加入醫(yī)學實驗室進行研究,。宋應星對傅山進行了簡單的考察之后,大為驚喜,,立即錄取了他,,還找到張嘯,讓他與情報部太原分站聯系,,可以對傅家予以特別關注,,以防民變發(fā)展到山西時出什么意外。
當傅山失蹤兩天一夜之后,,他竟突然出現在宋應星辦公室外面,,說要找宋副校長有急事。
宋應星看見傅山后非常驚喜,,熱情地招呼他坐下,,還泡了杯熱茶。傅山表情嚴肅,,身后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用白布裹得嚴嚴實實,宋應星怎么看怎么像個人,。當傅山說出了他的請求時,,宋應星驚得張大了嘴巴,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不行,,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們去找校長吧?!彼螒菑臎]聽說過這等驚世駭俗之事,。
周羽聽宋應星語無倫次地講完來意之后,笑了,。
“這種事你還笑得出來,?”宋應星百思不得其解。
“青主,,替我感謝你的妻子,,謝謝她為天下蒼生獻出寶貴的身體,將來我要為她設立塑像,,為萬世景仰,。讓所有學醫(yī)之人都在她的塑像前立下誓言,幸托張靜君女士之庇蔭,,醫(yī)學方有突破進展,。”周羽轉身對傅山鄭重地說道,。
“謝謝校長體恤,!”傅山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不過現在我們還得保密,。解剖尸體這種事太過驚世駭俗,,我怕那些老古板們掀了我的房頂,我們要看準時機,,慢慢透露給他們,。”周羽接著說道,,“青主,,頓失摯愛,還要節(jié)哀,,身體為重,。今晚不要走了,在我這里吃頓便飯吧,?!?p> “不必了,天氣炎熱,,恐怕尸體腐爛,,我還是抓緊時間吧,。”傅山婉拒了周羽的邀請,。
“此事關系重大,必須謹慎為上,。為防止尸體腐壞,,你可用烈性白酒浸泡尸體,越烈越好,。體內器官,、血管、肌肉,、神經等等,,極為復雜。長庚,,給青主派幾名得力助手,,全程做好記錄。另外,,還要做好防護,,用多層毛巾做面罩,再用腸衣做手套,,工作前后認真洗手,,防止細菌感染。稍后我會派十名戰(zhàn)士在實驗室外站崗,,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周羽把能夠想到的,,都交代了,,唯恐張靜君會把什么傳染病帶到周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