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院子里的雅座更加靠近戲臺,，但是為了避開徐游,，皇甫高鳴要求安排一個雅間。

　　能夠進入雅座和雅間的人不多,，都是高官世家之流的子弟,，當然,，還有個別成為某些青樓幕后金主的豪商，他們今天有著重要的任務(wù),，就是捧自己支持的青樓和花魁,。一些低品級的官宦之家和普通富商，只能在畫舫斜著觀望,。

　　今夜的花間樓,，是整個江寧城，乃至整個唐國或是天下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這里成為了許多官宦享受生活,、豪商發(fā)展業(yè)務(wù)、富商結(jié)交新友,、才子俊彥揚名吐氣,、佳人美姬脫穎而出的絕佳機會與平臺。

　　每個人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努力,，無論這個過程是陽光的,，還是陰暗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理誠不欺我。

　　雅間的桌上有果脯、糕點,，還有醪糟,。此外還放著一張精致的紅紙，上面寫著出演順序,。一共十二位來自各家秦樓楚館的花魁,，其中江清館蘭舟小娘子排在了第二位，而行首秦小小乃是壓軸出演,。由此可見,，越是人微言輕、沒有名氣,、后臺不硬的越是靠前,。

　　甄風(fēng)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一般越靠前,，到了最后擇優(yōu)推薦,、打賞的時候越容易被遺忘，畢竟到了那時候,，不管是音律大師,，還是詞作大家，或是普通官宦子弟,、才子俊彥,，都已經(jīng)將前面的演出淡化，被后來者洗腦了,。甄風(fēng)的緊張,，以至于第一個花魁歌詞為何，舞姿如何,，都囫圇吞棗,，只知道唱的是一曲《蝶戀花》，花間詞派最為經(jīng)典的詞牌,。雖說他對詞作非常有信心,，但是畢竟影響因素太多，吟唱的人,、座下的觀眾,、時代對新流派的接受程度等等，都將影響結(jié)果,。

　　事實證明,，甄風(fēng)多慮了。當一曲新曲新詞《雨霖鈴》吟唱完畢,，寒衣節(jié)詩會的“行首”之爭就到了最高潮，沒有之一。這一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蘭舟小娘子是素雅登臺的,，和往常歌舞不同，沒有綺麗的衣衫,，沒有優(yōu)美的舞蹈,，沒有眾星捧月的伴舞，沒有技藝高超的伴奏,。舞臺上,，燈光暗了下來，幕布就像皮影戲一般,，呈現(xiàn)一幅凄凄送別水墨畫,。遠山近水渺渺茫茫，唯有眷戀的一對情侶依依不舍,。

　　蘭舟小娘子身處逆光之中,，臺下只能看清輪廓，只覺得衣袂飄飄,，柔美婉轉(zhuǎn),，那姿態(tài)裊裊娜娜，纖腰楚楚,，仿佛城外柳枝一般隨時要折倒,，越是看不清，就越發(fā)撩人心弦,。

　　她抱著一方古琴,，在璀璨繁華之中緩緩起勢。一明一暗,，一動一靜,，在這一刻融合到了琴音聲中。不管是院內(nèi)雅座,，閣樓雅間,，還是畫舫散座，見此異樣與凄美,，不禁都停下竊竊私語,，停下手中的吃食，停下對美人的東張西望,，停下了詩會的吟詩填詞,。

　　琴音裊裊從蘭舟的指尖滑出，脫胎于唐教坊曲中唐玄宗思念楊貴妃的《雨霖鈴曲》,，用于詞牌的《雨霖鈴》保留了相思之苦,、訣別之恨,、現(xiàn)實之澀、未來之絕望,，令聞?wù)邿o不心有戚戚焉,。

　　當“寒蟬凄切”的吟唱聲隨著琴音飄出，輕柔,、清澈而又凄婉的聲音,，讓人覺得那幕布送別的一幕、此前聽聞的送別故事再次浮現(xiàn),，勾起了在座一些人的遐想,。

　　當吟唱到“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之時，眾人心中拍案叫絕,，吟唱者不僅把自己融入進去,，更像是在敘述一場看得見、摸得著,、感受得到的離別場景,。在座有些感性者，如李煜一般,，如花間派才子,，如一些憧憬美好愛情的歌姬，止不住霧氣蒙住了雙眼,。

　　當吟唱到“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之時,，有過被貶遭遇的官員,，有過離愁別恨的情郎，有過背井離鄉(xiāng)的志士,，仿佛看到了廣袤的江水上蒙著千里煙波,，暮靄低沉得如同此時的別愁離恨，他們的心里猶如沉入了長江之中,，再也難以自拔,。

　　當“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的縹緲聲縈繞在眾人耳畔,，好些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出手仿佛想要在虛空中抓住什么,，是愛情,，是年華,，是風(fēng)月，還是曾經(jīng)的美好,？或許能夠抓住的,，只是當下的曉風(fēng)，天邊的殘月,。

　　當略帶著嗚咽聲的“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伴隨著低吟淺唱的琴音,，響起了如泣如訴、空靈幽遠的洞簫聲,。余音裊裊,，不絕于耳的時候，場上陷入一片空寂,，良久后,，扼腕嘆息者有之，悵然失落者有之,，潸然淚下者有之,，鼓掌呼喊者有之，口哨喝彩者亦有之,，對于此間應(yīng)該繼續(xù)演出的場面一度失去了控制,。蘭舟小娘子已經(jīng)退場，現(xiàn)場卻久久難以平靜,。

　　座中泣下誰最多,，千古詞帝青衫濕。李煜顧不上身邊陪伴的紅粉佳人,，專心沉浸在詞作意境之中,。這是一首長調(diào)慢詞，與花間詞常見的小令和中調(diào)差異不小,，整體情感更細膩綿長,，在當前時代是少見的。只是在藝術(shù)面前,，形式都是載體,，它確實感人至深。

　　何媽媽本來緊張得渾身顫抖,，她擔(dān)心自己已經(jīng)把柳媽媽供了出去,，一旦演出不成功，今后便要陷入絕境,，此刻看到現(xiàn)場的反應(yīng),，激動地顫抖起來,。成了，真的成了,！甄風(fēng)給的詞作真的冠絕天下,、折服眾人，就連他后來又給的一封信里教的場景幕布,、風(fēng)格調(diào)性,，都擊穿了眾人的心靈。

　　起初何媽媽并不愿按照甄風(fēng)教的來布置場景,，如此繁華的煙花之地,，以如此素雅的形式表演，很容易會被遺忘,。但是秦先生堅持依照信上的方法來設(shè)置,，最后還加上了一小段洞簫的配合，讓這份離別的凄婉意境更加縹緲悠遠,。

　　而此刻,，柳媽媽已經(jīng)從懷疑、驚訝,、氣憤到了無奈,、無語的境地。她看著那些達官貴人,、世家子弟,、才子俊彥們神色的變化，就知道這一切已經(jīng)無法挽回,，就算最后花間樓秦小小依舊拿到了“行首”的名號,，江清館、蘭舟也已經(jīng)成了這些人心目中另一種風(fēng)情的去處,。

　　她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江清館怎么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厲害。聽聞中書侍郎,、光政殿學(xué)士承旨韓文靖（韓熙載）去世后,，其家姬散落天涯，其中就有擅歌者去往江清館,，此事本來習(xí)以為常,，畢竟上百名家姬，不過是有個收留去處罷了,，怎聊得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何三娘看來是有備而來，翅膀硬了,，早就想揚名立萬了,。

　　她必須給自己,，給花間樓爭出新面子來。她朝著身邊的七姑問道：“畫舫那邊和廚房那邊都準備得怎樣了,？”

　　“都已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即可?！?p>　　“好,，通知畫舫那邊，一定要把詩會鎮(zhèn)住場,。廚房那邊等小小表演結(jié)束再來,，免得誤了小小的好事?！?p>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