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首”之爭的演出剛開始,，就算味同嚼蠟,，也仍要繼續(xù),，至少看看婀娜身姿也是好的,。

　　畫舫有三層,，窗戶都是打開著,，為了方便觀看表演,，也為了與外界的氣氛連通,。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剛才有的人吟詩填詞,，有的人看演出的狀態(tài),。寒衣節(jié)詩會上將詩詞寫在紙箋上,，然后傳閱。若是有佳作出現(xiàn),，一般就起身和眾人品評,。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往特邀席那里送去公認質(zhì)量較好的詞作,。

　　特邀席位于院子內(nèi),，徐游便是特邀席的主要人物。只是此時他成了李煜的陪同者,。

　　李煜聽了一曲《雨霖鈴》,，心中久久難以平復(fù)。寫眷戀之情的送別詞作,，竟然也可以意境悠遠寬廣,。不知道此詞是哪位俊彥所作，真想與其秉燭夜談,。

　　有此疑惑的不少,，紛紛派下人前去找江清館何媽媽詢問。何媽媽咬準了一點：“填詞者為人低調(diào),，不想透露名姓,，多有得罪?！痹绞堑貌坏降牟旁接形?，相信此后還會有人上門來請教。

　　李煜覺得接下來的表演和身邊的佳人了然無趣,，不耐等待隔那么長時間才送來的可憐巴巴的幾首詞,，在《雨霖鈴》的襯托下索然無味，不如去看看詩會是否會有驚喜,。徐游雖然很想繼續(xù)物色,，不，是觀看才女風采,，此時也不得不跟上李煜的腳步,。

　　今夜寒衣節(jié)詩會的主題為“歸舟”，要求體現(xiàn)“秋將逝,，寒已來”的節(jié)氣轉(zhuǎn)變,，對于詞牌可不限?！爸邸笔莻€老調(diào)重彈的主題,，有詩以來，帶“舟”這一意象的詩詞數(shù)不勝數(shù),，隨口都能有幾句知名或不知名的,。不過詩會以“歸舟”和節(jié)氣,，與“寒衣節(jié)”更為貼切，與花間詞香軟情濃的小令和中調(diào)更緊密,。

　　李煜轉(zhuǎn)了幾圈,，確實沒能聽到或看到一首能讓他眼前一亮的詞作?；蛟S是方才《雨霖鈴》造成的心理預(yù)期太高,。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此時的李煜正是如此,，目盲,、耳聾、口爽,。

　　看了多時,，有一小撮人在船頭擊節(jié)而歌，其中一位地潤方圓的年輕人感慨道：“陳兄,，你看此詞,，光是詞牌就見其心思，再看詞句,，以景入情,，由情轉(zhuǎn)景，章賢弟的歸舟中有約,，也算是才華橫溢之輩,。”

　　李煜湊上去一聽,，似乎還有點意思,，便讓徐游去要過那張紙來。這些人見了徐游,，連忙躬身施禮尊稱一句“徐公”,。徐游只是微微頷首，便拿著紙箋瞥了一眼交給李煜,。李煜已經(jīng)做過改裝,，只要不特別靠近，應(yīng)該不至于暴露身份,。

　　但是他還是把自己隱藏在暗處,，接過紙箋后，只見上面先寫著詞作緣由：呈小小娘子,，故詞牌秦樓月,，又名憶秦娥者,，蓋念秦娘子也。此等追求,、獻媚的話說得如此露骨,，也算是一種風流韻事。再看那詞作：

　　“秋漠漠,。登臨常羨東飛鶴,。東飛鶴。一襟鄉(xiāng)淚,，為君雙落,。

　　明年不負黃花約。故人須我歸舟泊,。歸舟泊,。荊溪亭下，晚秋寒薄,?！?p>　　李煜感覺似乎比起往常的詞作，沒有了那么多的濃情蜜意,、宮闈樂趣,，多了思鄉(xiāng)的情感，在思鄉(xiāng)與思念之間難以抉擇的痛楚,。確實有所不同,，填詞者應(yīng)該有兩下子，算是詩會這一圈下來難得的佳作了,。只是相比于這些人對此評價,，“才華橫溢”四個字或許勉強罷了，若是用在《雨霖鈴》上,，倒也貼切,。

　　李煜暗示了徐游，徐游心領(lǐng)神會,，便上前去,，微笑問道：“郎粲，你剛才說的這首詞,，是誰填的,？”

　　郎粲畢恭畢敬地作揖，道：“乃是今歲進士第一,，新科狀元章文谷所作,。”

　　“朱銑、致雍,、嘉明,，你們覺得此《秦樓月》如何？”

　　被稱為朱銑者躬身答道：“徐公,，詞作頗有新意,，未曾言情，卻處處有情,，或為今夜詩會最佳,。”

　　被稱為致雍者附和道：“雍亦以為然,?！?p>　　被稱為嘉明者躬身回答：“徐公，此詞韻律與曲調(diào)頗為融合,，吟唱之際或可感受更深,。”

　　這些人李煜是認得的,，并非是在朝堂之上熟知,，而是從顧閎中所繪制的《韓熙載夜宴圖》所知,。在此圖畫成之后,，他觀摩良久，兩個月前的七月二十七日,，韓熙載去世,，他又拿出畫作回憶往事。畫作上每一個人的長相,、神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郎粲是三年前丁卯科狀元,；朱銑是紫微郎,，故右仆射、同平章事韓熙載韓文靖的門生,；陳致雍是太常博士,；李嘉明是教坊副使，以精通音律在教坊里著稱,。這些常聚在一起的人,，換了地方仍舊聚在了一起，不知可有物是人非的感觸,。希望他們沒有別的心思,，權(quán)當這是一幕畫舫夜宴便罷。

　　徐游聽到李嘉明以音律評價，便問道：“嘉明,，方才有一曲長調(diào)《雨霖鈴》,，你覺得如何？”

　　“回徐公,，從音律而言,，此曲脫胎于教坊曲《雨霖鈴曲》，用于詞牌上,，詞曲契合,，情景交融，引人落淚,，可以推測出編曲之人必是此中翹楚,，下官佩服?！?p>　　李煜聽后,，苦笑著離開。此時作詞者不知為誰,，連編曲者也知之不詳,，真是知音難覓呀。

　　往院子雅座走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柳媽媽前來相尋,。

　　“郎君，徐公,，可曾發(fā)現(xiàn)今晚詩會佳作,？”

　　李煜此時失去了聊天的興致，沒有接話,，徐游見狀說道：“方才畫舫上倒是有一首,，還是寫給你這花間樓當家行首小小娘子的，有幾分意思,，若是表演結(jié)束前再沒有其他佳作,，今夜詩會最佳或許就屬于此詞了?！?p>　　“哎呦,，小小真是好福氣，有這樣的才子為她填詞,。過會兒妾身定讓她好好答謝這位才子,。只是現(xiàn)在演出還有一半未登臺，說不定還會出現(xiàn)更好更妙的佳作,?！?p>　　“難了，表演前詩會就已經(jīng)開始了，基本上有詞作問世的都已經(jīng)填過了,。再過不到一炷香時間,，也就能有個定論?！?p>　　柳媽媽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zhuǎn),，內(nèi)心歡呼雀躍，臉上裝得很為難地說：“確實如此,，不過還有一人還未參與,，說不準會有更好的呢?！?p>　　李煜是不打算出手的,，一來自己便服出宮不便大肆宣揚，二來聽了《雨霖鈴》后心里有了更多感觸,，正在心中琢磨,。

　　徐游聽了柳媽媽此言，擔心想讓官家出手,，便問道：“老夫等人此行是來觀賞點評的,，可不獻丑，不知柳媽媽說的是誰,？”

　　“那是自然,，郎君和徐公能大駕光臨，花間樓已是榮幸之至,。妾身指的是和郎君在前廳論道的那位小兄弟,，聽他言談,，似乎也是飽學之士,，竟能與郎君切磋一二。只是今夜并不曾見他在詩會出手,，真是遺憾,。”

　　李煜一聽,，心中的火氣仍在,，譏笑地道：“確實如此，這位小兄弟言談頗為新奇,，見解堪堪犀利,，正該讓他也和詞一首?！?p>　　柳媽媽四兩撥千斤,，以徐游等人的名義讓甄風出丑，自己只需在幕后看戲，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