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穿街越巷,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殷時韞早已沒了蹤影,,但馮嫣一直步履不停。
直到周圍的人漸漸變少,,她的腳步才在潺潺的流水聲中漸漸慢下來,。
馮嫣喘息著彎下腰,便見魏行貞將水囊遞到自己面前,。
“……你還隨身帶著這個?”馮嫣接過水囊,,“謝謝,。”
兩人靠著沿河的石階坐了下來,,不少花燈流經(jīng)這里時已經(jīng)熄滅,河面上空有蓮花狀的小小紙船,,偶爾一兩盞微弱的星火,,仿佛夜空的孤星。
馮嫣靜靜地望著它們,,而后略一凝神,開啟了神識,。
在那些承載著許多愿望的小小花燈上,,有星星零零的野靈聚集——這是普通人無法看見的景象。
野靈喜水喜山,,偌大的洛陽城,,也就只有洛水一帶能偶爾望見野靈,,放在從前,,馮嫣只在岱宗山上才有機(jī)會望見這些精靈似的光點,。
它們好看極了——但這種美也同樣蘊藏著危險,它們在神識的視野中所呈現(xiàn)的螢火冷光,,常常使人忘記它們本身有多耀眼,,年年都有人因為長久地凝視野靈而導(dǎo)致眼睛被灼傷,然而下一年還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重蹈覆轍,。
魏行貞安靜地坐在一旁,,既不詢問,也不催促,。
過了一會兒,,等到馮嫣的氣息完全平靜下來,她開口問道,,“我和殷時韞的事,,魏大人知道多少,?”
“不知道?!蔽盒胸戄p聲道,,“也沒有興趣?!?p> “是嗎……”馮嫣笑了笑,,“我以為魏大人什么都知道呢?!?p> “阿嫣若是討厭他,今后將他擋在魏府外就行了,?!蔽盒胸戄p聲道。
“那要是不討厭,,我能將他放進(jìn)魏府么,?”
魏行貞側(cè)目望向馮嫣——他隱隱覺得馮嫣在和他抬杠,,又或者是在向他發(fā)出試探。
“看來不行,?!瘪T嫣收回目光,又淺笑著把視線重新移向河流,。
一陣風(fēng)過,,遠(yuǎn)處傳來銅鈴的聲響,馮嫣循聲回眸,,見有老丈推著獨輪車慢慢朝著這邊走來。
那車上立著一排面具和彩繩,,在燈火幽暗的深巷里看起來有些駭人,。
馮嫣站起身,緩步朝著那輛小車走去,。
“姑娘,,買面具么?”老丈一見馮嫣靠近便笑,,“都是新鮮玩意,,從天竺那邊傳來的,。”
馮嫣發(fā)出一聲恍然大悟的輕嘆,,“天竺啊……難怪都沒有見過?!?p> 她的手輕輕劃過眼前的一排面具,,最后停在了一張額頂有一道新月的面具上。
“這是什么,?”
“是天竺神話里的破壞神——濕婆?!?p> “濕婆,?”馮嫣歪頭,“但這看起來像個男人,。”
“是男人,,就是天竺那邊喜歡這么叫,。”老丈說著又從車上取下一個烏黑的面具,,“這是濕婆的妻子,雪山神女……您瞧瞧,,多有意思,。”
馮嫣接過面具,,“有什么說法么?”
老丈咧嘴笑笑,,露出沒牙的豁口,,“有啊,濕婆和雪山神女之間,還有段前世今生的故事哪,。”
“是嗎,,老丈說來聽聽,?”
老丈輕咳一聲,開口道,,“這濕婆的第一個妻子,,是一個仙人的女兒,叫薩蒂,。兩人情投意合,,很快就墜入了情網(wǎng)?!?p> “可是呢,,薩蒂的父親討厭濕婆,覺得他相貌兇惡,,性格粗暴,,又是破壞神,,還背負(fù)著殺害了上神梵天的罪名——姑娘知道梵天吧?”
馮嫣點點頭,。
老丈接著道,,“后來,薩蒂的父親給女兒舉行了隆重的選婿典禮——但沒有邀請濕婆,?!?p> “典禮上,,薩蒂傷心地向人群拋出花環(huán),,可誰知道,,這花環(huán)一拋出去,濕婆就現(xiàn)身了,,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接下了花環(huán)……兩人這才順理成章地成了親。
“可是薩蒂的父親一直不喜歡自己這個女婿,,即便女兒已經(jīng)嫁了過去也是如此,。于是沒過多久,他又心生一計,舉辦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祭祀——還是沒有邀請濕婆,。
“對于岳父的種種刁難,濕婆并沒有放在心上,,但薩蒂性情剛烈,,她獨自前往了這場只有丈夫缺席的祭典,與父親吵得不可開交……
“盛怒之下,,她竟投入火中,自焚而死,!
“感應(yīng)到妻子死去的濕婆很快現(xiàn)身在了祭典上,,可是等待著他的只有愛妻的尸骨,悲痛欲絕的濕婆難以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于是也跳入火中,抱著薩蒂的尸骨跳起了滅世之舞‘坦塔瓦’
老丈說著,,又從架子上摘下另一個面具,,“這場騷亂最終驚動了上神梵天,他出面遏制了這一切,。”
老丈嘆了一聲,,“濕婆的毀滅之舞被終止了,,萬念俱灰的他,只能抱著妻子的尸體離去,,在世間流浪了七年,。
“那時候,,濕婆已在這世上一無所執(zhí),深深被失去愛妻的憂傷之火煎熬……”
老翁緩緩說著,。
魏行貞凝視著馮嫣手中的濕婆面具,,目光再次變得有些沉郁。
“然后呢,?”馮嫣輕聲問道。
“后來啊,,濕婆便一個人去到山林之中閉關(guān)修行,,這一閉關(guān),便是一萬年。而雪山神的女兒也長大成人,。有人說她是薩蒂靈魂的轉(zhuǎn)世,所以才和前世一樣愛上了濕婆,,可是濕婆卻不為所動,。
“為了叩開愛人的心扉,雪山神女也開始了在世間的苦行,,她足足磨礪了自己三千年,,才打動了濕婆的心。兩人便結(jié)為愛侶,,還生下了戰(zhàn)神鳩摩羅,。
老丈兩手交握,,合于胸前,。
“一萬年的等待,,三千年的苦行,,濕婆至此也再不必忍受一個人的孤獨,,也終于走出了喪妻的哀慟,,有情人終成眷屬了,?!?p> 馮嫣低頭莞爾,,“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喪妻再娶的故事嘛,何必要編撰一個前世今生呢,?!?p> 她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濕婆的面具,,將它戴在自己臉上試了試,,“……感覺戴著有點兒大了,。”
馮嫣將面具摘了下來,,她轉(zhuǎn)身,正巧看見魏行貞在身后發(fā)呆,便將面具放到魏行貞臉上比了比,。
“魏大人戴起來倒挺合適的,?”
魏行貞后退了一步,,“我不要,?!?p> “為什么?”
魏行貞瞥了一眼面具,,“不喜歡,。”
馮嫣一笑,,將面具重新放回了老丈的車上,,“不好意思啊,,耽誤您這么久?!?p> “沒事,,你手上這個是缺了角的,本來就賣不出去,,姑娘要是喜歡,,就三個銅板拿走好了,。”老丈笑呵呵的,,“今天我這面具賣出去不少了,,等我明天再去訂一批貨,下次集市——”
“老丈以后不要再訂這種面具了,,”魏行貞突然開口,,他輕聲道,,“再過幾天,這樣的面具就賣不出去了,?!?p> “?。俊崩险蓻]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蔽盒胸懣聪蝰T嫣,“我們回去吧,,已經(jīng)很晚了,。”
……
馮嫣最后還是花了三個銅板把面具帶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行貞一直出神地想著什么,,他的目光偶爾掠過馮嫣手中的面具,,但是一言不發(fā)。
“你怎么了,?”馮嫣問道,,“在想什么?!?p> “……在想明日回官署以后要做的事,?!蔽盒胸懣粗巴?,輕聲答道。
馮嫣有些疲倦地靠在了馬車的軟座上,,她垂眸而笑,“看來魏大人是遇上一些很棘手的事了,?!?p> 魏行貞望著前方,“……再棘手的事,,也會有辦法,?!?p>

柯遙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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