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我量了一下，官軍離我們在60到70丈之間,?！睆埵蓝Y對史健說道，一邊說還一邊在面前伸直手臂,，豎起拇指,，輪番閉上左右眼瞄著前方假想的地方。
“你又確信的把握嗎,？”
“我相當(dāng)確信,，跳眼法測量距離我可沒少練。而且,，”張世禮露出得意的笑容,，“官軍距離我們打出煙花爆炸的地方，大概15丈,。咱們只要把放煙花的位置往前挪15到20丈,，肯定打得中?！?p> 史健讓人加大了煙花的裝藥量,，增加了30丈的射程。前兩個煙花施放的位置在研究院的最北邊,，距離院子的南墻有30丈遠(yuǎn),。這樣放出去的煙花要經(jīng)過院子里的30丈距離才能出院子，史健故意拉遠(yuǎn)了30丈,，在射程上給官軍造成只有50丈的假象,。這30丈額外的射程,，增加了炸膛的風(fēng)險，不到最關(guān)鍵的時刻是不能拿出來的,。
“史丕,，把所有的煙花筒都拿過來，往前移15丈一排,，20丈一排,，間距不能小于一丈。準(zhǔn)備放大藥量的煙花,?！?p> 史丕答應(yīng)一聲趕緊去準(zhǔn)備,。
王千總十分郁悶,，他從來沒想過手下的人會有這么強(qiáng)烈的臊氣。頂著這股子臊氣作戰(zhàn)實在是影響心情,，就算這一仗大獲全勝（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后說起來也會成為別人的笑談。
“他媽的,，你們這幫混蛋怎么都這么大火氣,？味道太他媽的足了。咱們往前走一走,，貼近了好用炮轟他們這幫龜孫子,。”
史健站在通往墻頭的臺階上,，對煙花工坊里的人們講話,。
“父老鄉(xiāng)親們，在我史家工作的伙計們,，還有我的這些徒弟們,。你們有些人和我打交道時間不長，也有些人認(rèn)識我有十年以上了,。不管我們認(rèn)識了多久,，我相信，你們都沒有看到我史健做什么傷天害理,、違反王法的事,，至于大逆不道的事，那就更不可能了,?！?p> 眾人有的搖頭，有的點(diǎn)頭,，都表示一個意思,，史家確實是遵紀(jì)守法的好公民,。不但遵紀(jì)守法，而且造福一方,，算得上難得一見的大善人,。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的日子過得很不順,。不滿大家說，我史健是從江寧城里逃出來的,。當(dāng)年倭寇來犯,，我?guī)е芳诣F匠鋪徒弟們，還有幾個街坊鄰居,，拼死抵抗倭寇,，殺死倭寇幾十人。但是江寧縣的知縣大人,，硬說我史家里通倭寇,。不得已，我?guī)е芳诣F匠鋪的徒弟們來到了這里,。
“到了這里,，我想著打鐵這件事我在江寧干得小有名氣，在桐城縣可就不敢再干打鐵的事了,。于是我改行做玻璃,。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咱們做玻璃賺了一些錢,。賺了錢,，就會有人眼紅。這一回,，是桐城知縣大人的外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們既然在桐城縣,，讓桐城縣的知縣大老爺賺點(diǎn)錢,，也得認(rèn)了。大家都知道,，桐城縣城里的玻璃店,，咱們是送給單應(yīng)強(qiáng)那家伙的?！?p> 單應(yīng)強(qiáng)現(xiàn)在正在墻頭上,，院子里的人稍微抬眼就能看見。八月的陽光照在單公子的身上，把他渾圓的影子連同綁著他的木桿的影子投射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玻璃店的大小事情都是咱們管著,，玻璃店的伙計、賬房都是咱們的人,。咱們史家這么多人,，研究玻璃、制作玻璃,、賣玻璃,、打點(diǎn)各方關(guān)系，最后賺來的錢,，他單應(yīng)強(qiáng)要分走一半還多,。咱們史家上上下下這么多人，還有在咱們史家做工的伙計們,，算起來好幾百人辛辛苦苦勞作,，最后還不如他單應(yīng)強(qiáng)一個什么也不干的人賺得多?！?p> 院子里就有原來玻璃店的伙計和賬房,，他們紛紛附和,。一位伙計大聲說：“單應(yīng)強(qiáng)蠻不講理,，咱們賣出去10兩銀子，他就要收去5兩,。剩下的5兩才算作咱們史家賣給他的玻璃錢,，給我們的這5兩銀子，能收回制作玻璃的本錢就不錯了,?！?p> 史健繼續(xù)說道：“這些咱們都忍下來了。咱們的錢實在不夠花,，只好到安慶府上去賣玻璃,。他單應(yīng)強(qiáng)招呼也不打一下，直接就找人去燒了安慶府的玻璃店,。我的師弟,，還有好幾個伙計，差點(diǎn)就被活活燒死,?！?p> 這些事大家當(dāng)然都聽說過，并且議論了很久?，F(xiàn)在由史健再次說起來,，仍然是義憤填膺。
“即使這樣,，咱們?nèi)匀灰鲰樏?。我的師弟史凡生,，雖然人有些魯莽，但是心里還是很聰明的,。這一年來,，他一心要抓住燒咱們玻璃店的強(qiáng)盜，有了證據(jù)好去告發(fā)單應(yīng)強(qiáng),。我的意思是不能去告人家衙門里的人,。但是史凡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是怕再這樣下去,，咱們會被逼得沒了活路,。
“結(jié)果大家也都知道了。證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只說單應(yīng)強(qiáng)騙取了咱們的玻璃店,，一共就算作280兩銀子，加上盈利65兩,。官官相護(hù),，在咱們大明地界里也就都是這樣了?！?p> 人人都知道280兩加上65兩的玻璃店的事,。聽起來像是荒誕的笑話，對于史家的人來說,，實在是讓人笑不起來的笑話,。
“就算這樣，咱們不也還是忍著了嗎,？咱們都是小老百姓,，都是衙門里官老爺眼里的屁民。不忍著還能怎么樣,？但是,，就算我們?nèi)痰搅爽F(xiàn)在，結(jié)果怎么樣,？結(jié)果是官軍殺了過來,，帶著佛朗機(jī)炮，帶著火繩槍,。這是干什么么,？這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啊。
“咱們一讓再讓,，一忍再忍,。今天，我史健沒法再忍了，再忍下去,，我的腦袋肯定保不住了,。今天我是不能等著官軍殺到院子里把我的腦袋砍了。今天我說什么也得和他們干,！”
“對,，和他們干！他們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好受,！”
“反了，咱們就造反了吧,！”
“對,，咱們造反！”
一片群情激昂,。只有少數(shù)沉默不語,。
“不，我史健不想造反,?！笔方〈舐暫爸鹤永镏饾u安靜下來,。
“作為大明的子民,，我不想造反，我只想活命,?！笔方≌f道,，“造反要死很多人,，死的都是我們大明朝的人。殺來殺去,，沖在前面打仗的都是屁民,。官軍里面大多也是窮苦人。我只想逃出這里,，逃到?jīng)]有官府欺負(fù)我們的地方,。”
眾人面面相覷,，史禮問道：“師父,，咱們能逃到哪里去呢？這世上哪里沒有官府??？”
“咱們有船，可以到海上去?！笔方≌f,。
“海上？可是海上有很多倭寇,?！?p> “和倭寇打仗，我不怕,。八年前不怕,，現(xiàn)在更不怕。我怕的是父子兄弟相殘,，怕的是在大明的地方和自己人打仗,。只要出了大明的地方，咱們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場,，給咱們自己掙得一片天地,。從此再也沒有官府欺負(fù)咱們！有誰想跟著我一起去,？”
有人大聲叫好,，踴躍報名。也有人顧慮重重,。
但是這是一艘已經(jīng)開啟的戰(zhàn)船,，不想留在船上的，只能跳下去淹死,。與其淹死,，還不如留在船上，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jī),。單應(yīng)強(qiáng)的死,，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綁在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