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一飲一啄
日落時分,有外人來訪。
已給基涉無罪釋放的女薔再次來到室中,,此次仍然由她出手制暈殷水流,,讓假公子躺在榻上充當(dāng)她們昏迷不醒的主君。
與初次之時相比,,女薔這次明顯帶著些畏畏縮縮,。
她正要舉起手刀,忽然見到殷水流展顏笑道:“我有事要與少君相商,?!?p> 基涉微微皺眉。
此時的殷水流在他眼中,,竟然帶著他所不能理解的反客為主。
他自然不知道已經(jīng)被殷水流定名為六九的武道真種,,在殷水流下午的初次嘗試里,,便給予了他天降鴻運一般的驚喜。
以這個外來之果為根基,,無需殷水流舍去躁動的根基,,也可以在六九余根上滋養(yǎng)六陰之氣。
如此大起大落,,殷水流暗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只要他的修為初復(fù),,便可以說服闕氏幾人,,擺脫他的棄用危機,因為他可以為闕無殤的假扮身份注入無懈可擊的真正內(nèi)涵,。
采薇叱呵道:“少君豈是你要見便見的,?”
她怎會去向殷水流解釋少君不在此間的原因,表情難看地示意女薔下手,。
還不等殷水流再說“與你們相商也是一樣”,,女薔的手刀已經(jīng)拍到他頸側(cè)。
◇
“今日南山圍獵,,公子巢獵得一只五角玄鹿,,其血大補,可治傷疾,,于君子的傷情大有裨益,。”
再次睜開眼睛,,澆鑄成展翅鶡狀的燈架上已經(jīng)點燃了燈火,。
晚餐依然按照公子無殤的服食標(biāo)準來招待他。
殷水流在浣紗女的攙扶里,,剛自坐定便看到基涉指著熱氣騰騰的血湯道:“君子現(xiàn)在且服用看看,,庖廚在湯中加了舌草,,不止去腥,更可催化鹿血之效,?!?p> 血湯盛在盂中,被女葵小心翼翼地捧到榻前,。
殷水流辨了兩眼血色,,帶著些詫異地問道:“公子巢旁邊還有這等可以獵殺五角玄鹿的高人?”
采薇乜著他道:“你問那么多作甚,?”
浣紗女取了曲柄淺斗的銅匕,。
她在眾人的注視里有些過于局促,只敢望著殷水流與盂中血湯,,待到女葵在旁低聲急呼“小聲”時,,手中的匕墜之勢讓五角玄鹿之血轉(zhuǎn)瞬灑落在地。
“此為五角玄鹿之血,,何其名貴,,怎么可以如此……”
采薇訓(xùn)斥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浣紗女忙附身去撿銅匕,,卻被殷水流一把拽著手腕,。
她哪會不知闖了禍事,仍要小臉煞白地彎腰,,卻已被殷水流拉入懷中,,更聽到殷水流氣急敗壞的聲音道:“快些救人?!?p> 浣紗女大是愕然,,此時才察覺到手背傳來劇疼,瞥去一眼便給嚇得魂飛魄散,。
沾了血湯的地方正在漸漸腐爛開去,。
湯中有毒。
一直乖巧伺候在一旁的女薔不敢相信地顫聲道:“怎會如此,?”
采薇一指點在浣紗女的手肘處,,經(jīng)由她的岐宮法門,儲存在武道真種當(dāng)中的秋藏由指尖勃勃而出,,忍不住輕叱道:“休要嚷嚷,,你當(dāng)我舍不得這點秋藏,會對她見死不救么,?”
基涉面色鐵青地道:“下毒者必和庖廚脫不了干系,。”
他說完便急急往外去了。
采薇細細去檢查了盂中血湯,,讓女葵將鹿血一一拿銅匕灑落在地,,面色凝重道:“此為腐草之毒,五角玄鹿之血可以將它的毒味完全掩蓋,,傷在肌膚并不致命,,若是入了口腹,便是我也要命去三分,?!?p> 殷水流見浣紗女手背的腐爛趨勢已經(jīng)遏止,不由松了口氣道:“依我的傷重之身,,方才若是服了補湯,,三兩息便會斃命于榻是么?”
女葵后怕不已地道:“虧得失手打翻了,,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采薇吩咐女薔道:“去我室中取些藥物來,。”
浣紗女痛得啞喉里“呃啊”直喚,,她噙著淚的眼睛里忽然涌出迷茫,、驚慌與不敢相信的異樣。
她一時仿若成了另外一個人,,在殷水流的懷里極力掙脫,。
殷水流微微一愕。
旋即以左手環(huán)住浣紗女的后頸,,止住她想要推搡的動作,,再將她緊緊擁在懷里,口中安慰道:“手沒毒壞,,莫要去看,。”
他的遮掩并未引起采薇幾女的注意,。
只是夫妻二人如此暗中角力的頭頸相纏,,殷水流頸間的劍傷又滲出血來,女葵看著低呼道:“傷口又裂了,?!?p> 不過少頃時間,浣紗女的掙扎慢慢止了,,只有讓人憐惜的飲泣聲,。
“敷上藥物便不疼了。”
殷水流徐徐松開力道,,拿臉貼著她的面頰,,沾了她一行淚跡。
浣紗女輕點螓首,,面上已經(jīng)再無半點異樣,。
基涉在此時疾步而回,他僅是把室門虛掩,,面色凝重,,要與采薇到側(cè)室去商議事情。
女薔正在小心翼翼地為浣紗女敷藥,,半眼也不去打量近在咫尺的殷水流,。
“下毒者現(xiàn)在要毒殺的人是我,基先生何不讓我也聽聽,?”
采薇兇狠狠地瞪來一眼,。
“以后與公子相關(guān)的事情,先生若是不再避著我,,我便告訴先生一樁能夠讓我在假扮公子期間,,更加能夠以假亂真的事情?!?p> 基涉腳步不禁微頓,。
他在門側(cè)轉(zhuǎn)過身來,深深凝視了幾眼殷水流戴著的黑紋面具,,忽而失笑道:“也非什么緊要機密,,君子想要聽聽,自然無妨,?!?p> 他把房門合上,沉聲與采薇說道:“牙刃跑了,?!?p> 采薇失聲道:“下毒的人是他?”
基涉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古怪,,輕聲嘆道:“從闕國到毛國,,從盛邑到初陽,他是主君身旁服侍得最久的庖廚了,?!?p> 采薇沉吟道:“下毒之人并非一定便是牙刃,或許背后還有其他人在指使,?!?p> 基涉贊同道:“此事不宜聲張,,你我且在暗中秘密行事調(diào)查,所幸參與公子之事的只有我們幾人,,不然此時如何收尾,?”
殷水流詫異地道:“公子家中何至于此?”
室中一時有些怪異的靜謐,。
女薔兩女噤若寒蟬,。
采薇不禁怒聲訓(xùn)斥道:“你休要多舌?!?p> 她不去理會殷水流方才與基涉的交易,,邀著基涉與她一同到側(cè)室商議,再不想讓殷水流聽到只言片語,。
“好生檢查他的膳食,,再三確認無毒之后,再讓他用食,?!?p> “唯?!?p> ◇
室門重新闔上,。
女葵檢查完所有膳食,笑靨如花的在一旁服侍殷水流用膳,,仿若對什么都不知情,,對殷水流的畢恭畢敬也未削去絲毫。
女薔則與她不同,,不時低著螓首,口中的“公子”之聲也是細若蚊蚋,。
待到殷水流進膳過半,,女葵在旁邊不敢相信地驚呼一聲,女薔把眼簾抬起,,慌慌張張地問道:“阿葵,,怎么了?”
女葵傻兮兮地瞪圓了眼眸:“公子還在服食,?!?p> 能多吃一些有何稀奇之處。
女薔心中剛轉(zhuǎn)過這個念頭,,目光便順著女葵的視線凝于盤中,。
晚餐為殷水流準備的元食為九粒之?dāng)?shù),這是基涉所安排的數(shù)目,,在基家宰眼中看來,,九粒元食對于殷水流夫婦而言怎么都夠了,。
能服用九粒元食者,武道天賦為上人之資,,再往上者,,為天人之資。
“我去告知家宰與家左,?!?p> 女薔目瞪口呆地看著殷水流將盤中的第九粒元食吞入口中,一時間仿若在望著饕餮兇獸,。
她與女葵皆只能服食四粒元食,,為中人之資。
公子無殤在闕國公室中武道天資為翹楚之輩,,能服用的元食數(shù)目為八粒,,入了上人之資,也遜于眼前的流亡卿子,。
殷水流對女薔開門而去的身影并未多望一眼,,公子無殤所在的這個南山居所過于詭異難測,他晚上一粒元食都沒有分給浣紗女,。
基涉等人困于公子無殤之事,,他則困于修為全失。
只要六九余根凝出第一縷六陰之氣,,他不再是這幅躺在榻上難以動他彈的模樣,,屆時進可以伺機而逃,退可以繼續(xù)假扮觀望,。
至于浣紗女,。
殷水流大快朵頤的動作微頓。
如果迫于局勢不能帶她一起逃生,,事后他會為她厚葬,,以他的后妻之名。
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他與她在山野陋室里簡單地祭過天地,,告知過商姓先祖太易,她是他的繼妻,。
“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我為你取個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