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開點兒,，我要往盆里倒開水了,。”吳彥明道,。
吳彥章和吳彥軍閃到一邊。
吳彥章看到一旁驚魂尚定的親爸,，悄悄笑了,。
“好了?！眳菑┟鞯溃骸袄先?，把雞放里面，我再往上澆開水,?！?p> “得嘞?！眳菑┸姲汛蠊u放到盆里,，興奮道：“今天就吃你了。”
“閃開,?！眳菑┟髟俅畏愿馈?p> 吳彥章把吳彥軍拉到一旁,，“靠邊站,，小心把你退了毛?！?p> 開水澆在大公雞身上,。
吳彥軍開心，“這雞毛能做好幾個毽子呢,?！?p> 吳尚榮在一旁看著，三兒能想到的都是跟玩兒有關(guān)的事,。
“嗯,，回頭你把雞毛攢起來，讓姥姥給做幾個毽子,?！眳菑┟鞯馈?p> 兩壺開水澆完,，院子里熱氣升騰,。
“動手吧，趁熱,?！眳菑┱碌馈?p> “好嘞,?！眳菑┸姅]起袖子，“退毛嘍,！”
吳尚榮看三個兒子干得不錯,，準備轉(zhuǎn)身進屋。
剛才還亂跑亂叫的大公雞,，現(xiàn)下連毛都快被退光了,。
吳尚榮剛才殺雞的窘態(tài)，早已被屋里的三個人像看電影一樣欣賞了一番,。
吳尚榮進了屋,，目光碰上姥姥姥爺和張麗娥的目光時，低了低頭,。
“等孩子們清理完雞毛,，我來清理內(nèi)臟就行了,。”姥爺?shù)馈?p> “好,?！眳巧袠s沒好意思抬眼與岳父對視。
“我年輕那會兒兒,，就殺過一次雞,。”姥爺?shù)馈?p> “你還說呢,，你根本不會殺雞,。”姥姥笑,，“直接剁雞頭,，結(jié)果那雞沒了頭還到處跑，跑得滿院子都是雞血,，就別提了,。”
姥爺搖頭笑笑,，“唉,，后來才慢慢知道該怎么弄的?！?p> 吳尚榮知道,，這是岳父怕他這個當女婿的面子上掛不住，故意又把陳年舊事搬出來給女婿提氣的,。
吳尚榮知道姥爺會殺雞，可老人歲數(shù)大了,，再者,，他也想在家人面前證明和表現(xiàn)一下自己，可這結(jié)果,，丟人丟大了,。
“爸！”吳彥軍跑進屋,，“毛都退完了,。”
姥爺下炕,，“我來弄吧,。”
姥爺戴好棉帽,，把棉衣系好扣,，出屋,。
吳彥明和吳彥章一看老將出馬了，再望望屋里,，偷偷笑了,，笑著笑著，笑出了聲,。
姥爺一出馬,，活兒很快干完。
如今的大公雞,，赤條條地躺在盆里,，就等著晚上下鍋了。
吳尚榮把院子里收拾妥當,。
“老大老二,。”吳尚榮想起一件事,，“你們?nèi)グ謫挝?，還有點兒炮沒拿回來?！?p> “馬上去,。”吳彥明和吳彥章一聽這好事,，火速出門,。
“我也去！”吳彥軍追在后面,。
“你別去了,。”吳彥章道：“你在家吧,，大冷天的,。”
“不冷,?！眳菑┸姺亲吩趦蓚€哥哥屁股后面。
“三兒,，你別去了,，你在家跟爸修修跑馬燈?！眳巧袠s道,。
既然親爸有旨，那就得聽親爸的,。
吳彥明和吳彥章出了院門,。
姥姥姥爺和吳四丫午睡了,。
張麗娥關(guān)上東屋的門，在廳堂里鎖褲邊,。
“媽,，這是過大年穿的嗎？”吳彥軍摸了摸褲子,，問,。
“嗯?！?p> “這是我的嗎,？”
“嗯，你的,?！?p> “真的？”吳彥軍高興了,，手在褲子上摸來摸去,。
“別摸了，小心針,?！睆堺惗鸬馈?p> “我哥他們的呢,？”
“他們沒有,。”
“沒有,？”
“嗯,，沒有。他們的都好好兒的,，不用做新的,。”
吳彥軍看了看自己兩個膝蓋上的補丁,，又摸了摸屁股上的補丁,，親媽的意思是說,，因為我費褲子,，所以過年有新褲子穿，哥哥們省褲子,，所以沒有新褲子,。他偷偷樂了。
“媽,，我的棉鞋也破了,?！眳菑┸姷馈?p> “又沒露腳趾頭,，還能穿,。”
“哦,?！眳菑┸娒靼琢耍澴悠屏丝梢杂行碌?，棉鞋沒有,。
“三兒，去廂房把跑馬燈拿來,?！眳巧袠s道。
“好嘞,?！眳菑┸娕艹鑫萑チ恕?p> 吳尚榮看老的小的都不在,，這才道：“你就光給三兒做了一條新褲子,，那老大老二沒意見嗎？”
“三兒的這不破了嗎,？兩層補丁上又該摞補丁了,。”
“是不是有點兒偏心了,？”吳尚榮小聲道,。
“要是不給三兒做這條新褲子，才是偏心呢,。你想想,，三兒向來都是穿哥哥們剩下的衣服，過大年沒給三兒做過什么新衣服吧,？都是把哥哥們的改一改熨一熨,，就給三兒穿了。三兒抱怨過嗎,？”
吳尚榮想想也是,，三兒的確沒抱怨過，以前以為三兒子還小,，不懂這些,，撿舊的就撿舊的了，只要有的穿就行,。三兒上了學(xué)以后,，吳尚榮也沒細想過這些,。但現(xiàn)在三兒也大了，張麗娥說的不是沒道理,。
“嗯,，他們哥倆沒意見？”吳尚榮最怕失了偏頗讓孩子們傷心,。
“我問過了,，哥倆都沒意見，他倆入冬不剛做了新褲子嗎,？”
“那就行了,。”吳尚榮點點頭,。
這一大家子,，八口人八張嘴，三個小子又都在長身體的時候,，有限的物質(zhì)供給實在難以滿足需求,，大人們能省的食物都給孩子吃，能省下的布料都給孩子做衣服,。
日子就這么緊緊巴巴一天天過著,。吳尚榮一直盼，盼著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能買什么的日子,。
糧油豆腐肉菜都預(yù)備好了，炮也預(yù)備好了,。
吳尚榮作為一家之主,，能為這個家里預(yù)備的年貨都齊了。
平時孩子們也吃不上什么肉,，但過大年一定得給孩子們吃肉,，有肉才叫過年。
吳彥明和吳彥章出了門,，在街上出溜了半天冰才去取了鞭炮,，回家的路上偷偷拆下小鞭放著玩兒。
天上飄雪了,，哥倆才舍得回家,。
燉雞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吳彥明和吳彥章一進院門就聞到了,，肉的香味讓他們即刻興奮起來,。
吳彥章閉上眼,，想象著一大盆熱騰騰噴噴香的雞肉放在桌子上,，“美啊,。”他真舍不得睜開眼,。
吳彥明和吳彥章被香味一路引著,，進了屋。
吳四丫睡醒了,，在炕上咿咿呀呀,。
“我妹今天真高興?！眳菑┸姷溃骸拔夷鼙颐每磁荞R燈嗎,？”
“你會抱孩子嗎？”姥姥笑,。
“那姥姥抱著妹看跑馬燈去,，好看著呢?！眳菑┸娧肭蟮?。
姥姥不能拒絕外孫子的請求，“行,，姥姥抱妹妹去看看,。”
廳堂里,，吳尚榮炒瓜子的聲音吸引了吳四丫的耳朵,。
“四丫，看這兒,，看這個,。”吳彥軍把吳四丫的臉蛋轉(zhuǎn)向跑馬燈,。
西游記跑馬燈輕輕地旋轉(zhuǎn)著,，孫悟空唐僧豬八戒沙僧輪番登場。
吳四丫的目光立刻被轉(zhuǎn)動著的師徒四人吸引住了,，眼睛都快不夠使了,。
“四丫，你看,，爸做得跑馬燈棒吧,？”吳彥軍道。
哥仨兒的目光從跑馬燈上轉(zhuǎn)到妹妹身上,，笑了,，他們居然還有個這么這么小的妹妹。
“爸，我來炒吧,?！眳菑┟鞯馈?p> “沒事,，就剩這鍋了,。”吳尚榮輕輕翻動手中的鏟子,。
“爸歇會兒,，我來吧?！眳菑┟鹘舆^吳尚榮手里的鏟子,。
吳尚榮起身直了直腰背。
吳彥軍順手抓了一把炒好的瓜子嗑起來,。
“別把瓜子皮吐在地上,。”吳尚榮道,。
吳彥軍呵呵一笑,，“知道了，爸,，我吐院子里去,。”
“院子里也不行,，我不還得打掃嗎,？”
“嗯嗯，我吐簸箕里,，行吧,？”
“這還差不多?！眳巧袠s拍拍三兒子的腦瓜,。
吳彥軍抓著一把瓜子嗑著進了屋，“媽,，雞燉好了嗎,？”
張麗娥往灶里填了一小鏟煤，“快了,，就你嘴最饞,。”
張麗娥看著三兒子一顆接一顆地往嘴里送瓜子,，“別把皮弄得到處都是,?！?p> “知道了媽，媽歇著去,，我來拉韛拐看著火吧,。”吳彥軍主動請纓,。
張麗娥趕快起身讓位，“火不能太大,，知道嗎,？慢火肉?！?p> “知道了,，媽?！眳菑┸姷溃骸翱旎痿~,，慢火肉，我都記著呢,?！?p> “行?！崩褷斝Φ溃骸拔壹胰齼菏钱敶髲N的天分,。”
吳彥軍嘿嘿一笑,，“姥爺給我說段三國吧,。”
張麗娥用手指頭戳了一下三兒子的腦袋,，“聞著雞肉味兒嗑著瓜子還不夠,，還聽什么三國？”
吳彥軍緊了緊眉頭,，抬眼看看親媽,，“我姥說了，大過年的不能動手,?！?p> “你小子?！睆堺惗鸢琢巳齼鹤右谎?。
吳彥軍揭開鍋蓋聞了聞，“媽,，放鹽了嗎,？”
“沒呢。”
“該放鹽了,，要不肉就不入味兒了,。”
“看看,，我說了吧,。”姥爺笑,，“我家三兒是大廚的天資呀,。”
吳彥軍越聽姥爺這夸獎越開心,。
“爸,，你就別夸他了，他要是把一鍋雞肉給毀了,，看我不——”張麗娥的手又想抬起來了,。
“我姥說了?！眳菑┸姶驍嘤H媽的話,，“大過年的，不能動武,?！?p> 張麗娥懶得搭理吳彥軍了，走開了,。
吳彥軍往鍋里放了兩勺鹽,，拿鏟子慢慢攪動了幾下，然后用小勺盛了一勺湯送到姥爺嘴邊,，“姥爺,，你嘗嘗?！?p> 姥爺品了品勺里的湯,，頻頻點頭，“嗯,，香,！三兒的手藝真是不錯，將來就是大廚,?！?p> 吳彥軍覺得自己此時就是吳大廚了，他把鍋蓋一蓋,，神氣十足地坐在灶前看著火,。
跑馬燈忽然不轉(zhuǎn)了,。
吳四丫“哇”一聲哭了。
“不哭不哭,?！崩牙掩s緊哄著，抱著小外孫子滿屋子走著,。
“又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了！”吳彥明道：“姥快來,?！?p> 跑馬燈一轉(zhuǎn)，吳四丫的哭聲馬上止住,。
年夜飯上桌,。
燉雞,、燉豆腐,、燉白菜、蘿卜燉肉,。
不管什么菜,，吳家人的菜譜里幾乎只有一種烹飪方法，就是燉,。范伯給取了個名叫“吳家燉”,。
飯桌上還少不了的就是咸菜，腌圓白菜,、腌蒜,、腌蘿卜、腌辣椒,。
八大菜擺盤上了桌,。
年夜飯就準備好了。
“喝一杯,？”
“喝一杯,，過年了?！?p> “姥,，動筷子啊?！?p> “好好,，都吃吧，快吃吧,?！?p> “四丫,，過年了?！?p> “孩子們吃肉,，吃肉啊?！?p> “嗯,，好吃?！?p> “香,。”
“過年真好,?！?p> ……
窗外飄著雪。
屋里是暖暖的一家人,。
晚飯時間過后,，家家炮聲響起，這是過年的訊號,。
“爸,，放炮去！”吳彥章在這事兒上比吳彥軍還積極,。
“走,！”吳尚榮起身。
炮聲,、兒子們的吵鬧聲,、歡笑聲，在院子里飛揚起來,。
此時的吳尚榮渾身都是暖意,。
陪兒子們玩兒了一會兒，吳尚榮就進屋了,。
姥姥已經(jīng)把做麻花的面發(fā)好了,。
吳尚榮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炸麻花,。
每個大年三十晚上,，吳家人都要齊動手搓麻花炸麻花，要做滿滿一大盆,。這種美食,，第一用來在初一早上招待來家里拜年的親戚朋友，第二要作吳家人一正月的早點,。
麻花的制法是吳家跟范嬸學(xué)的,，范家每年三十也要炸麻花,。
搓麻花由全家動手，炸麻花這項最重要的工作,，必須由吳尚榮來完成,，只有吳尚榮掌握的火候最為恰當。
油炸的香氣,，再次刺激著三個兒子的食欲,，剛剛吃過的雞肉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過年了,，吳尚榮想讓兒子們敞開肚皮吃,，吃個痛快。
近處遠處的炮聲漸漸小了,。
時候不早了,。
范伯家也歇下了。
張麗娥宣布了一家人就寢的命令,。
吳彥軍堅決不睡,，“我要熬年，我要守歲,！”
過年了,，沒人要求吳彥軍早睡,。
“隨你,，我們困了?！睆堺惗鸬?。
除了吳彥軍，老的小的都歇下了,。
吳彥章看著盯著跑馬燈的弟弟,，“你真不睡？我睡了啊,?！?p> 吳彥軍堅決不睡，“我要熬年,，我要守歲,！”
還沒熬到十二點，吳彥軍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我要熬年,，我要守歲！”
“還有半個小時,?！?p> “還差三分鐘了,，不能睡！”
“還有一分鐘……”
在吳彥軍的堅守中,，新的一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