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虛空中,。
龍鯨船撤除防護(hù),、滯留在隕星帶邊緣,恢復(fù)到螺舟狀態(tài)的武裝巨猿,正緊挨著它停泊,、乖巧得像是睡熟的嬰兒。
浩瀚虛空也稀釋不了的喧嘩,,在龍鯨船上蔓延如火,。
從敵船搜刮補充了大量物資后,屬于得勝者的慶祝宴席正在熱鬧地展開,。
除了必要的儲備干糧被留下,,總共四艘螺舟庫房中的酒肉瓜果都已經(jīng)啟封搬出,堆在了被十?dāng)?shù)個火籠照得敞亮的甲板上,,任由龍鯨船的船工們隨意取用,。
盡管剛剛結(jié)束了一番忙碌,但有吃有喝的船工半點疲態(tài)也無——
先前陷于危局時彼此的畏懼不安丑態(tài),,被翻出來互相嘲笑,;
有幸被選中去幾艘敵船“打掃戰(zhàn)場”的,朝身邊的人興奮講述著其間見聞,;
時不時,,會有贊美自己東家劉老大的話語飄起來;
關(guān)于那名據(jù)說駕馭龍鯨船以一敵三,、取得大勝的年輕人,,各種議論也不少;
酒過三巡之后,,甚至有人唱起粗鄙吵鬧的俚語歌謠,,居然也引來陣陣捧場喝彩……
死里逃生這個過程中積攢的情緒,有如毒藥,,需要放肆狂歡來宣泄排除,。
甲板的高處望臺,方亦和劉老大,、馬師匠另外開了一桌規(guī)格更高的宴席,,氣氛同樣輕松愉快。
“小爺我真是替猿哥兒心疼啊,,半條大腿的毛都給薅得光禿了,,才算是等到你們領(lǐng)會到我的意思……我差點就想放棄算了,尋思著倒要看看你們能熬多久,估計發(fā)現(xiàn)龍鯨船半天都沒再挨揍,,總該能反應(yīng)過來吧,。”
方亦嘴上抨擊抱怨著,,同時毫不客氣地掃蕩著面前的大魚大肉,。
“呵哈哈哈,這可不能全怪我們,。方小友你若把意圖交代清楚,,絕不至于如此,我與東家也能少受幾分煎熬,,而那……呵,,那巨猿兄弟的腿毛,確實是最為無辜,,嗚呼哀哉,、哈哈哈哈?!瘪R師匠本是端著酒杯小口啜飲,,卻因方亦提及拔毛取火的困窘而開懷大笑。
“嘿,,馬師匠說的在理,!”
劉老大把著酒壺豪飲,這會停下揶揄說道,,“況且,,你小子既然能去,,自然也該能回來,,卻讓那巨猿扮什么鬼臉?可憐被你抓了壯丁的那名工頭,,到這會還不敢換條新褲子,,就怕那要緊玩意沒恢復(fù)利索……你說說這事,該給多少撫恤補償才合適,?”
方亦嘴角抽了抽,,有些心虛道:“那還真是造了孽啊……不過,我聽聞有一些世家宗門,,正大力投入研制那部位的‘神藏’,。前些時候似乎已經(jīng)打造出了試用品,那工頭如果當(dāng)真恢復(fù)不過來,,我倒可以幫忙找找門路……”
“哦,?!功用如何?”馬師匠問,。
“哦,?!花費幾何,?”劉老大問,。
兩人幾乎是同時發(fā)聲,就連開始的挑眉神情和緊跟著的尷尬神情,,乃至兩者的轉(zhuǎn)變節(jié)奏也都一般無二,。
場面頓時有些僵滯,方亦來回掃了掃劉老大和馬師匠的臉,,隨即不厚道地笑出了聲,,狂吞了一嘴鹽焗肉也沒能堵住……
等到兩名上了年紀(jì)的中老年人沉默著飲酒到微醺,沒經(jīng)歷過歲月毒打的年輕人才終于將噎在喉嚨口的肉團(tuán)艱難咽下,。
好不容易重新端正神色,,方亦隨即道:“據(jù)我所知,功用應(yīng)該不超過,、咳,,不超過正常原裝的五成,至于花費嘛……有價無市啊,?!?p> 劉老大和馬師匠都沒有立即出聲搭話,方亦便也假裝全神貫注于滿足口腹之欲,。
所幸有甲板上的喧囂傳過來,,不至于顯得太過冷清詭異……
等到過了片刻,劉老大再開口時已經(jīng)面色如常:“你小子既然不好美酒,,那不如趁這會說說……你對那三艘螺舟的處置,,有何想法?”
“這事啊……”
方亦按捺住自己,、不去分辨這提問有沒有轉(zhuǎn)移話題的嫌疑,,而是認(rèn)真地想了想,就事論事道,,“物資方面我沒興趣,。至于那三艘螺舟上的部件,除了那八對飛劍槳葉,、還有能噴射氣流的葫蘆口,,其他的我都看不上。劉老大你看著折個價,,給我點誠意好處,?”
劉老大點了點頭:“你要的這兩樣我會做安排,,優(yōu)先確保拆解的完整性……至于折價的說法先放一邊,和救命之恩相比,,這都算不得什么,。”
他說著和馬師匠對望一眼,,同時起身,、整理儀容,向方亦肅然施了拜禮,。
方亦有些窘迫地?fù)狭藫夏?,但沒惺惺作態(tài)、做什么阻攔,,只是感慨男人要搞這種事還真是別扭,。
欠了恩情者,最灑脫的會說一句“大恩不言謝”,,但那又有蒙混的嫌疑,;而要把感謝之情鄭重其事地表達(dá)出來,卻實在不容易,,就比如眼下這兩位,,只怕盤算醞釀已久,卻非要混雜在一句仿若隨口之言般的話語中提出來……
等他們一套舉止全部完成后,,方亦戲謔笑道:“嗯……接下來,,兩位如果要把家中什么女兒、孫女的許配過來,,那先說好,,可別嫌晚輩眼光太高哈?!?p> 馬師匠也笑:“可惜老夫沒有,,若不然這倒是個好主意?!?p> 而令方亦驚恐的是,,劉老大那邊居然煞有其事地沉默思考了一陣,直到注意到他的憂懼神色,、才回神哼了一聲,決然道:
“不論你小子對報答之事有沒有計較,,都不能改變我與馬師匠的堅持……”
“哦,!我有啊?!狈揭嗖辶司?。
劉老大點了點頭,,以一副我早已知曉的神情兀自說道:“你不在意是你的事,但我劉某人已經(jīng)做了打算,,哪怕投入全部身家,,也會……嗯?你剛才說什么,?”
方亦翻了個白眼,,清楚地重復(fù)了一遍:“救命之恩的報答嘛,我有計較啊,?!?p> 馬師匠也剛剛才反應(yīng)過來,好奇地出聲道:“方小友且說來聽聽,?!?p> 方亦稍微正色道:“作為報答嘛,你們得許諾兩件事,。第一,,劉老大你此前提起過那三艘螺舟販賣奴隸的勾當(dāng),我希望你們能想辦法,,把有關(guān)的勢力與渠道盡可能摸清楚,。”
劉老大錯愕皺眉,,猶疑好一會后,、鄭重點頭道:“好!我劉某人必定全力而為,,你留下聯(lián)絡(luò)手段,,我但有進(jìn)展,便及時告知于你,?!?p> “那倒不用,有需要的時候,,我會主動來找你們討要的,。”
方亦擺了擺手,,而后又帶著些斟酌地說道,,“然后第二件事嘛,算是我所屬的組織傳承下來的慣例……你們需要記住我的‘信標(biāo)’,,往后但有余力,,只要在你們認(rèn)為合適的地方,擺下這種圖形樣式的小型標(biāo)記法陣,,我的同伴就能知道,,附近有著我所推薦的‘添火之人’,,也就是愿意提供幫助的人?!?p> 說著,,方亦伸手沾著酒液,在桌上描畫了一個形似上古篆字的符號,,并指點了其中幾處需要特別注意的勾勒轉(zhuǎn)折,。
劉老大和馬師匠壓著心頭的驚奇,花了些時間認(rèn)真辨別記憶之后,,也同樣在桌上重復(fù)描畫了一遍那個符號,。
“還行,丑了點,,但這樣也就可以了,。”
方亦檢查之后表示了認(rèn)可,,又繼續(xù)說道,,“若是循著這個‘信標(biāo)’找上門的人,手上持有特別的信物,,你們酌情給予必要的援助就好,。”
劉老大和馬師匠面面相覷,,感覺事情越發(fā)變得復(fù)雜詭秘起來,,但也都冒出理當(dāng)如此的心思:這小子的身份來歷,自然該有些不同凡響之處,,否則區(qū)區(qū)一位尋常的修真院仙徒,,又哪能掌握那般不可思議的螺舟駕馭技藝。
“若照方小哥這個法子……”
馬師匠有些不解地沉吟道,,“是否要提供援助,,豈不是全憑我們決定?畢竟你的同伴只能找到‘信標(biāo)’法陣所在,,并不知曉究竟是什么人布置,。”
“強扭的瓜不甜嘛,?!狈揭酂o所謂地聳了聳肩。
那邊劉老大皺起眉頭,,似乎對他這態(tài)度頗為不滿,,但隨后只是開口問道:“如何辨別那所謂的信物?”
“就像這樣的,?!?p> 方亦說著,從腰間的芥環(huán)里掏出一張并不起眼的卷錄——材質(zhì)像是薄紗,,卻一點也沒有輕盈的感覺,,反倒充滿了古樸厚重感。
在劉老大和馬師匠疑惑的目光注視下,,方亦展開卷錄,、露出一片空白,但隨即他伸手只是頗為隨意地?fù)徇^,,那卷面上便呈現(xiàn)出字跡來:
……
古人之觀于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
夫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yuǎn),,則至者少。而世之奇?zhèn)?、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yuǎn),,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
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
然力足以至焉,于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
悲夫古書之不存,,后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何可勝道也哉,!
此所以學(xué)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
“只要拿著這樣的紙卷,能令上面呈現(xiàn)出同一段文字,,便是我說的人,。你們在不妨礙自身的情況下,盡量滿足他的請求即可,。當(dāng)然,,若是覺得為難,也不必強求,?!狈揭嗾f道,后半句也并沒有譏諷的意味,。
“哼,,不必強求……”
劉老大怒笑一聲,胸中升起滿腔被人看扁的惱火,,“我劉某人也算縱橫星海,、飽經(jīng)風(fēng)浪,倒從未聽過如此寬松的許諾,?!?p> 馬師匠則不舍地從那段文字上收回目光,有些遲疑地問道:“方小友……是否方便告知,,此物以及其持有者,,包括你在內(nèi),究竟是何身份來歷,?”
“說實話不太方便,,但主要是顧慮到……”
方亦看他一眼,認(rèn)真地回應(yīng)道,,“于你們而言,,知道太多、有害無益,。怎么,,馬師匠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事物?”
“隱約有些印象,,但不能肯定……”
馬師匠神情嚴(yán)肅,,以同樣的認(rèn)真說道,“既然主要妨礙不在于方小友,那老夫還是希望能知悉一二,?!?p> 方亦也不在意,轉(zhuǎn)頭向劉老大問道:“那劉老大你是打算回避一下,,還是……”
劉老大哼了一聲:“少說廢話,?!?p> “嗯,,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持有此信物者的名號……”
方亦醞釀了一陣,,最后帶著喟嘆的調(diào)子說道,,“‘天海客’,,這是像晚輩我這般的人,,對于彼此的稱謂。而在很久以前的古紀(jì)元時代,,天??偷南容呉苍唤凶觥鹎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