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觀眾們方待山呼,，驟聞喊殺之聲震天傳來：“活捉完顏晟,！蕩平上京城！”
看臺之上,，十八衛(wèi)迅即腰刀出鞘,，將各自的主人圍在中間；看臺之下,，參賽的女真射手俱提弓披甲,，立馬外圍；祖庭之內(nèi)的女真百姓,，則是男護(hù)女、女護(hù)幼,、小巫護(hù)薩滿,，無不井然有序，瞬息而就,。
柔福侍坐完顏晟近旁,，見這些北虜，饒尋常庶民,，亦訓(xùn)練有素,，不愧是善戰(zhàn)的蠻族，便憂心起事者不易得手,，心下好生忐忑,。
她哪里曉得，女真人乃是全民皆兵,，一村一統(tǒng)領(lǐng),，平日里或農(nóng)或漁或狩，戰(zhàn)時應(yīng)命出征,，馬匹,、弓箭、干糧之屬,，俱是自備,。一聲令下，千軍萬馬,，瞬間集結(jié),。
潘屠立于臺下，審時度勢,，斷定機(jī)會難得,，便搶過一匹馬來，飛身上馬，對著臺上高呼道：“保護(hù)鷹主,！”呼罷,，徑向祖庭外策馬而去。
不一時,，人喊馬嘶之聲漸弱,，終趨于無。
柔福氣餒中,，見潘屠咋咋呼呼,，吆喝著一隊金兵，將十?dāng)?shù)個緊縛的叛軍壓到臺前,，先是一通鞭抽,，而后跪倒階前，躊躇滿志道：“啟稟鷹主,，篡逆已被平息,，生者悉數(shù)遭擒。且微臣業(yè)已審明,，小賊們俱乃降而復(fù)叛的漢軍,，恭請鷹主發(fā)落！”
完顏晟點頭,，轉(zhuǎn)而問道：“因何降而復(fù)叛,？誰是主謀？尚存余黨否,？”
幾個叛軍或扭頭,、或面天，不屑亦不語,。
潘屠沖上前去,，一串耳光批過，又逐個踹翻在地,，復(fù)稟完顏晟道：“這些南蠻自視文明,，恥與女真為伍，雖為茍且性命而假意屈服,，卻養(yǎng)在金營心向宋,，吃里扒外，辜負(fù)了大金的信任,，冒犯了鷹主的天威,，不殺不足以警后者！”
左手一個叛軍聽潘屠是個漢人,，遂啐道：“呸,！你個炎黃的敗類,，爺爺我鄙視你！你生于大宋,，長于大宋,，賴大宋百家飯，養(yǎng)成個白胖身軀,，卻說出這樣忘恩負(fù)義的話來,！”右手另一個叛軍亦譏諷道：“賊殺才，你只為生前榮華富貴,，便要死后遺臭萬年,，也太得不償失了吧！”
潘屠揚手兩刀,，將二人的腦袋砍落,，鮮血噴出，提壺灌頂一般,，澆了他一身,。潘屠顧不上拭血，又將刀對著第三個叛軍的脖頸,，厲聲罵道：“沽名釣譽的盧藏用，朝三暮四的孟子敬,，一個個死到臨頭,，尚且拿腔作勢充光棍兒，入你娘,，你們究竟得了趙佶多少好處,，竟如此頑固！誰是主謀,？有無余黨,？說！”
第三個叛軍撇了潘屠一眼,，昂藏道：“生為上國人,，死為上國鬼，雖不比劉忠顯公,，然些許漢人的氣節(jié)還是有的,！”
宗翰身為元帥，親歷大戰(zhàn)無數(shù),，這般小騷亂,，自然不以為意而為樂。他見這些叛軍個個視死如歸,，忽地想起劉韐,、李若水和朱皇后等人,，不由地自言自語道：“‘氣節(jié)’為何物，竟令此等輩屠刀之下尚從容,？”
劉彥宗在身后回道：“啟大帥,，漢人所謂‘氣節(jié)’，乃是‘對上不背叛祖宗,，對下不褻瀆傳承’,，惟有如此，方能讓自己‘活得氣壯,，死得心安’,。正如我們女真歲時祭太祖、每日念‘金囑’,，就是為了不忘先人的功德,、謹(jǐn)遵先人的遺訓(xùn)，好讓后世的子孫也效法自己,，不致辱沒家譜,。”
宗翰點頭,，轉(zhuǎn)而對臺下喝問道：“爾等既有上國氣節(jié),，當(dāng)初就該死戰(zhàn)，又為何降我大金,？”
第四個叛軍仰天大笑道：“好個蠢蠻,，我們哪里是‘降’，分明是‘計’,，所以屈膝者,，不愿爾等荼毒無辜百姓而已，居然一廂情愿,，奢望上國之將能與賊寇同流合污,，實在令人可發(fā)一笑！”
第五個叛軍點頭道：“也可算是保全實力的權(quán)宜之計,！”
第六個叛軍附和道：“順便將計就計,，效法李陵、黃蓋,，好作內(nèi)應(yīng),！”
第七個叛軍惋惜道：“可嘆力有不逮，又急于求成,，未能趁此鳥節(jié),，踏平賊巢，解救大宋黎民,！”
潘屠聽得不耐煩,，遂向完顏晟諫道：“鷹主,，這些南蠻既欲壞我‘雙九’，倒不如別開生面,，將其吊于柳樹之上,，來個‘拜天射人’，以祭三神,，并取悅大金百姓,。”
劉彥宗自烏舍“圣祖臺”上與潘屠交惡后,，便在宗翰面前有所失寵,，又憂其行事暴戾，一旦得勢,，必亂大金,，便有心將其排斥出上京，這個大金國的權(quán)力中心,，故而冷哼道：“好端端一個‘拜天射柳’的女真佳節(jié),，被總管大人攪和成漢人的忌日，只怕諸神不以為敬,，反而降禍非小吧,！”
宗翰不解道：“降而復(fù)叛，意圖篡逆,，難道不該殺么,？”
劉彥宗忙道：“大帥明鑒，殺叛自然是該的,！微臣只是擔(dān)憂總管大人殺叛的意圖，并非為了大金的前程,，而是為了個人的恩怨,。”又道：“何況不追溯降而復(fù)叛的根源,，而只是一味嗜殺,，只會導(dǎo)致更深的仇恨和更多的反叛，饒解憂于當(dāng)前,，卻必貽禍于子孫,！”
宗翰探詢道：“侍中不妨直言，這些南蠻‘降而復(fù)叛’的根源在于何處,？”
劉彥宗恭敬道：“如果只是為了滅絕漢人,，大可肆意殺戮，但如果是為了一統(tǒng)天下,，就該收買天下人之心,。三國馬謖曾言‘用兵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然何止用兵,，治國,、平叛亦如是。今叛者之心結(jié),，非在性命,，乃在趙構(gòu)未死，惟有殺了趙構(gòu),，方能令漢人心灰意冷而漸之順從,！”
完顏晟一直默然不語，至此方對群叛正色道：“無賴南蠻,，降而復(fù)叛,，擾亂軍心，致百姓不安,，本該活剮,！然太祖之時，奚人亦曾如此,，太祖大義,，以歸附日淺，恐綏懷之道有所未孚,，故復(fù)令招諭,，皆釋其罪，奚人亦從此堅定了歸順之心,。今逢大赦,，贖爾等不死，開荒黑水浦去吧,?！?p> 注：黑水浦，黑龍江入?？?，位于大金國最東北端，今屬俄羅斯尼古拉耶夫斯克,。
潘屠見劉彥宗駁了自己,，又聽完顏晟有開脫叛軍之意，憂心日后不受青睞,，忙道：“鷹主胸襟豁達(dá),，仁慈施于萬物，天地眾神可鑒,。臣雖愚鈍,，然生于中原,，長于中原，最是了解漢人的千年儒性,，定是一味以己為尊,，以女真為卑，以宋為正統(tǒng),，以大金為僭竊,，縱然屈從，難免再叛,，終究不可不防,！”
劉彥宗道：“罕不離，漢人小吏,，心狠手辣,，見識短淺，所言所行俱趙宋六賊亡國之道,，故江湖追殺或可勝任,，軍機(jī)要務(wù)則不足與謀！”
潘屠待要再言,，完顏晟揮手止之：“‘勝敗之要,，無非知己知彼’，罕不離,，本鷹主重用你,，正是因為你了解漢人，今欲遣爾風(fēng)光歸故里,，做三件大功勞,，你可愿否？”
潘屠忙俯伏道：“罕不離任憑鷹主役使,，百依百順,！”
完顏晟點頭道：“如此甚好。本鷹主即命你潛往江南,，廣募異能之士，操控中原武林,，活捉兇逆魏守節(jié),，刺殺康王趙構(gòu)！”
潘屠一時未審是福是禍,，只得暫且叩謝了,，立于階下，急急揣度,。
又聽完顏晟道：“本鷹主再賜你‘鷹牌’一面,，權(quán)力大無邊,，明日帶上貼身八侍衛(wèi)，即刻啟程,，不得違誤,！”
天輔四年，即太祖完顏阿骨打稱帝后五年,，遼都上京已破,，為便金人駕馭遼國民間，阿骨打乃用阿什河中開采的黃金,，親制“鷹牌”三面,，正面雕刻著雄鷹展翅圖，背面則鐫以“大金鷹主,，橫行天下”八個女真大字,。見此牌者，如見鷹主,，持此牌者,，權(quán)近鷹主。四海之內(nèi),，凡大金爪牙,，皆須俯首聽令，亦可便宜調(diào)動歸附的漢軍,、奚軍,、渤海軍乃至百人以內(nèi)的女真軍?？姑?，擊腦死，誅九族,！
潘屠正盤算吉兇,，聽到“權(quán)力大無邊”這句話，忙竊喜謝恩,，拜別而去,。
完顏晟權(quán)衡利弊，乃頒口諭：“太祖曾云‘平叛之本,，在乎施仁’,，本鷹主即欲一統(tǒng)天下，當(dāng)力行寬宥,，感化人心,，得以‘宿鳥不戀舊林’。然大金立國未久，戰(zhàn)事未息,，尚不能德播四海,、令遼宋遺民心悅誠服，為免節(jié)外生枝,，自今日始,，凡歸附未滿三年的漢人不得從軍，只可務(wù)農(nóng),、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