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除夕(一)
不知是今日難得出來的日頭照暖了皇城,,還是沁鳶宮的火龍燒的太旺了,,梵芩覺得自己的臉,,燙的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對著岑昱深邃如墨般的眼眸,梵芩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不自覺的伸手撫了上去,,岑昱也不躲,,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眼睫處作為,。
岑昱雖也是一下亂了心,,但也有分寸,,剛剛這一下不過是嚇嚇梵芩,帶了人入懷就再沒動作,,只靜靜的看著臉紅的跟果子一樣的梵芩,。
“為何不提讓我救你母后,?”岑昱開口問道,,聲音依然是以往那般正常的慵懶低沉。
梵芩的手在岑昱臉上頓了一下,,隨后放了下來,,低聲回答:“世間不管哪一處都有法度,你干涉我就已經違逆了自然吧,,我雖然很想讓母后醒來,,但人各生死有命,現在醒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母后必也是跟我一樣在應著劫,,等她在那里呆夠了,自然就回來了”,。
岑昱“嗯”了一聲,,也不再追問,他也沒想到,,梵芩竟會想的如此透徹,,明明在一個人時還是會躲著難過,將身邊人所遭受的不幸都歸在自己身上,,這個樣子,,倒是跟惜合有些相像了。
將人又抱緊了些,,梵芩今日也難得的放任了自己,,也許是因為心里真的太過疲憊了,一旦有了依靠時,,就會想要抓的更緊些,。
冬日的天黑得早,不過一會兒,,就如墨般黑了,,今日的月亮,好似格外的耀眼,,連一旁的星星都跟著亮了幾分,。
瑯月又來到了門外喚了一聲:“主子,時辰不早了,,要不要傳晚膳,?”
梵芩險些睡過去,,這會兒聽見瑯月的聲音一下清醒過來,就瞧見岑昱還在盯著自己,。
先回了瑯月一聲讓她看著傳就是,,又看向岑昱:“你不忙了?”言外之意就是等下我不好跟我的婢女交差了,,你快走吧,。
某人裝作沒聽懂的樣子笑看著她:“不忙”。
梵芩心下氣極,,從岑昱懷中掙脫了出來站在地上:“登徒子還沒當夠是吧,?”
長公主殿下又開始甩鍋了,也不知道剛剛是誰在岑昱懷里舒服的快要睡過去,。
“天上地下都一樣的沒良心,,”岑昱從榻上起來,微微俯身盯著梵芩:“明日來陪你看煙火”,。
梵芩正想說誰要你看陪,,眼前就沒了那人的身影,一時間差點又氣的跺腳,,氣什么,?因為岑昱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自己還尋不到分毫,!有時候還根本就沒準備,!自己好的壞的都被他看完了,他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卻總是一幅風光霽月的樣子,!
“主子,,可要婢子進來服侍?”瑯月吩咐了宮人傳膳后又返回來在門口問道,。
“進來吧,,”梵芩提著裙子又坐回了暖榻上,心里默默地記著一定要看一次岑昱“出丑”,。
瑯月端著茶盞推了門進來,,看見自家主子的臉有些微紅,還以為是剛瞌睡醒留下的,,也不以為意,,將手中茶盞放置到了梵芩旁邊的小幾上,又伸手幫理了理梵芩亂了的裙擺,,一番動作下來再抬頭,,就見自家主子用探究的眼神盯著自己不放。
“主子......怎么了,?”瞧了瞧自己渾身上下,,也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p> “瑯月,,”梵芩帶著探究的眼神又湊近了些:“你有沒有心上人,?”
瑯月臉騰地一下紅了,跟梵芩先前有的一比,,有些不好意思的開了口:“婢子一心跟隨主子,,并未有......心上人......”說完還有些手忙腳亂的整著本就不亂的暖榻。
這狀態(tài)可不像沒有,!梵芩這會兒直覺比誰都敏銳,,好奇也是真的好奇,不理會瑯月的掩飾開始猜測:“辛彌,?”
“婢子真的沒有心上人,”瑯月依舊在躲,,但聽著辛彌的名字并沒有什么波動,,還在試圖攔著梵芩:“主子別猜了!”
梵芩可不會理,,好不容易才想起來自己身邊的幾個人都差不多到了出嫁的年紀,,這問的第一個明顯就是有了的,哪能放棄,,講不好還能撮合撮合,,于是繼續(xù)猜“不是辛彌?那是辛銘,?”
顯然瑯月的情緒依舊沒有波動,,人家這會兒干脆不搭理梵芩了,固執(zhí)的在殿內轉悠著找事做,。
梵芩不死心:“不會是林尚寧吧,?你可別喜歡到你趙小姐的人了,她那脾氣我都制不住......”
“哎呀主子你別亂猜了,!趙小姐聽到了怕是要把我扔護城河去了,!”給瑯月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喜歡到林尚寧頭上去,。
梵芩又從幾上端了茶盞抿了一小口,,望著茶盞又想到了一人:“遲蘇?”
哦豁,,顯然又不是,。
“我們經常接觸的男子,就那么幾人啊,,難不成是朝中哪位大臣,?或者是京中哪位公子,?你要是真看上哪個的話主子我還是可以幫你的,”連梵芩都疑惑了,,再想就要開始一個一個的數那些年輕朝臣和京都各公子了,。
瑯月無奈:“主子,婢子的野心可沒那么大......”
嘿,,這不就承認了自己有心上人嘛,!
梵芩低頭無意間瞥到了身上那枚墨玉,腦中乍現一人,,隨即脫口而出:“莫不是那祁國攝政王身邊的煦衍,?”
瑯月疊著衣服的手頓了一下,然后極快的掩飾了過去,,梵芩還是看到了,,這不就猜對了嘛!可那煦衍......也是魔??!自己這小婢女能像自己一樣接受嗎?
心里沉了沉,,這......自己幫不上忙了呀,!怎么見了不過幾面就還真的上心了呢?要不自己改天問問岑昱他屬下有沒有找個凡間女子成婚的想法,?
梵芩的這些思量瑯月一無所知,,只當自己主子因為覺得沒猜中還在想有誰,卻是不知道,,自己的歡喜冤家般的感情從這兒,,就開始了。
晚膳在主仆兩人說話間就擺好了,,因著明日就是除夕,,又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個年,宮內晚宴的事宜還得繼續(xù)盯著,,以免出了差錯帶來不吉利,,梵芩用完膳,又沐浴凈身后,,早早的入寢了,。
一夜極快,月亮和星子都漸漸躲了起來,,抬頭看,,今日,竟又有暖陽,。
宮道上的宮人逐漸多了起來,,身上都是新裁的衣裳,,小宮女們的發(fā)上都簪了一支嫣紅的梅花簪,小太監(jiān)們潔白的領口也繡了兩朵梅,,倒是應景又喜慶,。
昨日的事雖影響不小,但這年,,還是要過的,,他們也相信新帝在這事之后會對京都增加保護,對新年的喜悅,,沖淡了一些恐懼,,朝臣們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夫人主母們都在盯著她們選衣打扮,,那些小姐們也是又開心又慎重,,新帝,可還沒大選呢,,那景王,,府中也還空著。
唯獨左相府,,是兩幅景象,一幅,,是左相那幾個庶出的女兒同那些小姐一樣開心的挑著衣服,,一幅,是主院內中年婦人說教聲中夾雜著幾句中年男子和妙齡女子不太服氣的頂嘴,,為的也是今日除夕宴的事,。
左丞相趙勛現今也算是歷經兩朝,妹妹是當朝太后,,自己不但是位高權重的丞相,,還是圣上的國舅,這份榮耀,,是大乾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但這也意味著危險。
自古位高必遭帝王猜忌,,但左相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都不曾讓元順帝有過分毫忌憚,如今新帝又讓他做了穩(wěn)固朝綱的一把手,,趙勛明白,,這是莫大的信任,新帝越這樣,,他就要越謹慎越低調,,萬事不可再像前朝時那般冒尖出頭,,只默默地做好新帝要他做的就好,可丞相夫人卻貌似不太明白,。
這不,,丞相夫人莫氏正在不停嘴的說趙勛趙令儀父女倆。
“你們兩個是要氣死我不成,?你們自己看看那幾個院子,,哪個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還不是都想入陛下的眼,,好飛黃騰達踩我頭上來,!”
坐在椅子上的趙令儀旁邊還放著用托盤裝著的簇新亮眼的碧藍裙衫,那裙子精致的緊,,繡花繁復卻不落俗氣,,還沒抖開來就能看出不凡,資歷深的繡娘沒個一兩個月都做不出來這一整套,。
再看那裙衫旁邊,,還有一個托盤,盛著的是一套首飾,,也是典雅端莊中透露著些許俏皮,,極其容易抓人眼球,首飾里有一支鏤空蘭花珠釵,,那蘭花雕的栩栩如生,,是莫氏特意請寶德樓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可花費了不少銀子,,因為莫氏以前從皇太后口中得知,,新帝喜歡蘭花。
“母親,!我說了不穿就是不穿,!那釵,我也不會戴,!”趙令儀實在不喜自己母親老拿那幾個院子的人來說她,,她們怎樣她就得怎樣不成?
莫氏這氣又上來了一些,,苦口婆心說了那么久自己女兒還是油鹽不進,,看著一旁開始默不作聲的趙勛又是一記白眼:“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說話被訓就算了,,現在不說話也要被指著,,趙勛無奈,卻還是試圖同莫氏講道理:“夫人吶,儀兒的性子不適合深宮,,你還要多久才能明白”,。
莫氏一聲冷哼,隨即又開始尖著嗓子道:“儀兒是相府嫡女,,是你的親生女兒,!不是那些院子里的庶女!你怎么就不知道為她的前程著想,!那鳳位,,儀兒必須得坐!”
這幅模樣,,實在不像外人眼里看到的賢良,,倒是有了些市井上不講理的潑婦樣,趙令儀面對這樣的母親已無力再還嘴,,干脆坐在一旁使勁絞著錦帕,。
趙勛本還耐心,但此番話一句句入耳,,表情就開始漸漸嚴肅了起來,,到聽了最后那句話,終是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怒道:“莫夢秋,!休要再妄言!”
莫氏被這一聲驚到,,愣在了座上,,顯然是沒想到趙勛會發(fā)怒,趙令儀也被驚了一下,,但看了一眼自己母親,又有些不忍心,,喚了聲“父親”,。
哪知趙勛怒氣不減,反而道:“儀兒你先回自己院里”,。
趙令儀深知自己父親脾性,,此番,也是自己母親做的太過分了,,行了個禮就退下了,,獨留趙勛莫氏兩人。
其實趙勛在府里從未對莫氏發(fā)過脾氣,,往日里做的不過分的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知就給莫氏慣出了今日的樣子!
莫氏許久才反應過來,那眼淚瞬時大滴大滴的掉,,看著趙勛不知所措,。
趙勛閉了眼睛,沉聲開口:“儀兒自小懂事,,你非要逼得她跟你對著干,,小時候你當著她面,百般嫌她是女子而不是你想要的男兒,,儀兒因為這個掉的眼淚你又何曾看見過,?我寵著她那么多年,你現在說我把她當庶女”,。
說著微微頓了一頓,,繼續(xù)道:“你這個做母親的,還沒有我這個父親懂她,,她從未有過入宮或者入王府的心,,只想平平淡淡一生順遂,哪怕她有這個想法,,我也不會讓她入宮,,有一個妹妹在深宮受過苦,我不想自己的女兒再去吃那份苦,,更何況如今相府的情況,,已經不容再出一個皇后了,你那句話,,別再說了,,若是傳出去,相府就到頭了”,。
這一字一句都是趙勛掏心窩子的話,,若是換了別的府里,哪會有如此這般父親寵女母親不寵的道理,。
再看這莫氏,,那眼淚早已止住,眼里只剩下迷茫,,趙勛看她這般模樣又是一聲長嘆:“以后儀兒的事,,你就莫要再管了,她長大了,,做的事說的話比你有分寸,,這兩年若不是儀兒暗中維持著,府里早就被你鬧得翻了天,,我以前當看不見,,可如今,,我若再不看見,儀兒就要被你這個親生母親毀了,!”
說完這番也不管莫氏反應,,站起身來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就拂袖而去,偌大的主院正堂內,,就只剩莫氏一人,。
這一日過的也快,除夕宴如往年一樣定在戍時,,現下已經酉時了,,宮宴名單上有名字的都陸陸續(xù)續(xù)穿戴齊整從府里出發(fā),到了正和門前下馬車,,同僚之間相互寒暄,,相熟的夫人小姐們也都互相打著招呼,結伴往德清殿走,。
德清殿的裝飾極有過年的氛圍,,殿門外掛著大紅燈籠,門口還應景的貼了一幅紅底金字的對聯,,還是梵芩央著梵擎親手題下的,,就這么把帝王的墨寶掛在了宴會門口,也只有梵芩能做出來了,。
里頭也是跟以往不一樣,,以前宴會都是男女分開各一邊的席位,今日的席位都是以府為主,,按著官職大小從主排到次,,也是應和了除夕團圓的意思,也看得出來梵芩是真的用心在安排這次的除夕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