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云密布,,仿佛昨天的黑夜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不曾醒來,,這種天氣讓人又愛又恨,,蔣堯站在芙蓉苑門口抬頭張望,,幻想此時自己可以蒙頭大睡該有多好。
李家同喝了一口茶,,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怎么開口才能說服她接受計劃,?
蔣堯回過身,正巧與他對視:“你都坐了一早上了,,有事就說?!?p> 李家同抿了抿嘴唇,,遲疑片刻,,說道:“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可是…需要你的幫助,?!?p> “說吧,弄得神秘兮兮,?!?p> “你和家異成親……”
“什么?你瘋了吧,!”蔣堯聲音高出八度,,幾步跨到李家同面前,“有病趕緊去治,,不好好打理生意,,干上封建包辦的活兒了?!?p> “你聽我把話說完行嗎,?”李家同急于解釋,“假的,,你們倆假成親,。”
“那更不行了,,結(jié)婚是鬧著玩兒的么,?別人不知道是假的,我好端端的從未婚變成二婚,,你覺得我是智障么,?同意這個?”蔣堯挑起眼睛,,“再說了,,林亦森也不能答應(yīng)?!?p> 李家同將茶遞給蔣堯,,見她不肯接,又放回桌上:“自從海城一行知曉了爹和虎叔的往事之后,,我心里非常難過,,其中還牽涉我娘,讓我如何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xù)生活,!”
“這跟我和家異成親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決定把爹過往所為公之于眾,他應(yīng)該為自己的錯誤負(fù)上責(zé)任,還娘一個公道,?!?p> “可他是你爹啊,!”蔣堯不敢相信,。
李家同愁腸百結(jié):“死去的也是我娘,她做錯什么了呢,?我需要一個盛大的場合,,所有重要人物都會到場,當(dāng)中揭下他偽善的面具,,這樣他便不能推脫和反口,。”
“這么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會比他年輕時做的事還過分么,?我又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讓他坐牢贖罪,?!?p> “家異能同意么?”
“只要你同意,,他不是問題,。”
蔣堯不敢茍同:“你們?yōu)槭裁炊疾话鸭耶惍?dāng)做一個獨(dú)立的個體來尊重呢,?他也有思想和喜惡好么,?”
李家同雙眼忽然閃過一絲慍怒:“你就說要不要幫我?”
蔣堯心中十分不愿,,但又不忍心拒絕,,來江城本是為他找出兇手,但由始至終,,自己實(shí)在沒幫上什么大忙,。眼看他一次次倍受打擊,一次次遭遇背叛,,站在患難朋友的角度確是于心不忍,。她狠狠心道:“好,這個忙我?guī)??!?p> 勸說李家異的過程確實(shí)沒費(fèi)吹灰之力,他就像個任人擺弄的布娃娃,,蔣堯真是訝異,,這家的兩個兒子對于對付親爹的事兒都能如此欣然接受和坦然處之,,李紹達(dá)啊……我是該為你即將受到懲罰而感到欣慰,還是該為你養(yǎng)出兩個同樣冷血的兒子而感到難過呢,?這大概就是命運(yùn)輪回的懲罰吧,!
后面發(fā)生的事讓蔣堯非常氣憤,李家同大約怕她反悔,,所以急不可耐將二人成親的消息公布出去,連請?zhí)家寻l(fā)到各人手中,??上攵忠嗌F(xiàn)在會有多么震怒,。果不其然,,沒多久,木林便出現(xiàn)在門口,,換作平常林亦森是絕不會派人堂而皇之來請蔣堯,,可見他已氣得連兩人暗戳戳的關(guān)系都擺到明面上來了。
蔣堯走到銀杏樹林邊,,林亦森已等在那里,,他揚(yáng)起手中的紅色請?zhí)|(zhì)問道:“這是什么,?”
蔣堯腦袋低低的,,咬著手指甲百口莫辯。
“是我做錯事情惹你不快了嗎,?這番做法,,究竟置我于何地?”
“那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蔣堯慢吞吞說著,不知從何開口,,唯有直奔根結(jié),,“我與家異是假的,我又不喜歡他,,怎會和他成親,。”
“假的也不行,!”林亦森發(fā)出怒吼,。
震得蔣堯差點(diǎn)跌倒,她拍著胸口:“你小點(diǎn)聲,,整個江城都聽到了,,要是這樣干脆去大街上說好了,干嘛還來樹林啊,!”
林亦森行至跟前,,抵上她:“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別想著蒙混過關(guān),?!?p> “我只能說成親是假的,這是個計劃,,至于其他細(xì)節(jié),,那是李家同的隱私,我不能說,?!?p> “如此說來,你純粹為了幫李家同才會答應(yīng)這般蠢事,,值得么,?他會毀了你的?!绷忠嗌嗫谄判?,想要勸蔣堯回頭。
“他幫過我,,所以我也該幫回他,。”蔣堯抬起雙眸,,“假成親毀不了我,,毀我的是人言可畏,是大家的偏見和歧視,,還有…你的介意,。”
“我應(yīng)該不介意么,?”林亦森覺得她天真得荒誕可笑,,“你回去取消婚禮?!?p> 蔣堯無計可施,,伸出食指央求道:“就這一次,我明白你很難接受,,可是就依我這一次吧,。事關(guān)重要,我不能言而無信,?!?p> “不可能,,”林亦森眼中射出寒光,自從兩人在一起他已經(jīng)變得溫和柔軟多了,,這樣的目光蔣堯許久未見到了,,他淡下語氣,“他比我重要是么,?”
“根本就沒有可比性,。要不,你到時全程監(jiān)督,,我一丁點(diǎn)兒越矩的行為都不會有,。”
林亦森見多說無益,,兩手拿起請?zhí)谑Y堯面前撕個粉碎扔到地上:“我不會去的,?!比缓筠D(zhuǎn)身便走。
“你要分手嗎,?”蔣堯第一次感到無助,。
林亦森停住腳步?jīng)]有回頭,言出果決:“我不會和你分手,,別說是假成親,,就是你真的嫁給別人,我也會把你搶回來,?!?p> 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蔣堯無言以對,,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林老板?。崆殛幚?,深情決絕,,忽好忽壞,亦正亦邪,,說好聽點(diǎn)是病嬌,,難聽點(diǎn)不就是精神分裂么?蔣堯有些心虛,,和他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吧,,別回是擁有反社會人格的心理變態(tài),一言不合拔槍相向,,婚禮上他不會帶著手雷炸彈來同歸于盡吧,!一頓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不禁失笑,當(dāng)真高看自己了,,她哪有那么重要,。
林亦森沒有回家,而是約來羅茗借酒消愁,,他如何也搞不懂蔣堯的想法,,她是個女孩兒,理應(yīng)最在乎名節(jié),,卻偏偏置這些禮教規(guī)矩如無物,,這般自毀,究竟為了什么,?
他抓住羅茗,,苦著臉問道:“你們是知己,她的想法你一定了解,,說給我聽聽,。”
“說什么??!”羅茗按下他的手,“蔣堯本就不在乎虛名,,那些東西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你只知道她對你真心即可?!?p> 林亦森笑了幾聲,,拍著羅茗肩膀:“要不說還是你了解她呢,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隨隨便便即能明了,。終究是我小氣了,換了你,,根本不會和她置氣,。”
“我也未必,,你太在乎罷了,。”
林亦森飲盡一杯酒:“到底是因?yàn)槭裁??她為著李家同片字也不肯說與我聽,。”
羅茗奪下酒杯:“她不說,,你直接去問李家同好了,?!?p> 林亦森登時酒醒,蹭地站起身來,,恍然道:“對啊,,我怎么沒想起來,你慢喝,,我這就去問……”
羅茗來不及開口,,沖著他飛奔而下的方向大喊道:“賬誰結(jié)啊,?”
然而林亦森一騎絕塵,,哪還有心思想結(jié)賬的事兒。他徑直跑到芙蓉苑,,沖進(jìn)去一把抓住李家同,。酒氣撲面而來,李家同揮手撥散,,皺起眉頭:“這是喝了多少?。 ?p> “你少廢話,,為什么打蔣堯主意?”
李家同笑起來,,將林亦森讓到后廳,,坐穩(wěn)后說道:“情非得已,請林老板體諒,?!?p> 林亦森雖滿臉堆紅酒氣未散,但人已全然清醒:“我想知道真相,?!?p> “為何不問蔣堯?”
“你以為我沒問么,?”林亦森激動得剛想站起,,又被李家同笑著按在座上,“牽涉你的隱私,,她不肯透露半句,。”
“果然仗義,,不枉我?guī)粓?,”李家同心中敬佩,“所以你來問我,?你怎知我會告訴你呢,?”
“當(dāng)真不說,?”林亦森幾乎暴跳如雷。
李家同哈哈大笑,,故意挑釁一般:“一向沉穩(wěn)冷靜的林老板也有失控的時候,,有點(diǎn)意思?!彼疽鈱Ψ阶?,說道,“好了,,我告訴你,。”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他把海城之行得知的千門八將往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林亦森,臨了還不忘添上一句:“如果是你,,也會和我做一樣的選擇,。”
林亦森啞言,,心道:這事兒有點(diǎn)大?。∏扒昂蠛筮^手了多條人命,,李家同能行大義滅親之舉實(shí)乃不易,,令人心生敬佩,自己若再阻著蔣堯幫忙,,未免顯得太狹隘和自私了,。怎么忽然劇情就反轉(zhuǎn)了,自己從受害者直接變成阻礙者,,再也提不起理直氣壯的語氣,。
話還得說說,他思忖一陣:“蔣堯畢竟是女子,,她以后如何自處,?”
“她可不在意這個,若說當(dāng)初也曾嚴(yán)詞拒絕,,為的不是名聲,,而是你。但我知道你一定答應(yīng),?!?p> 林亦森忽覺心里熱乎起來,語調(diào)也變溫和:“你怎知我會答應(yīng),?”
“因?yàn)椤瓤h長的事我會出力,,作為交換,,我要你幫的正是此事?!崩罴彝抗馔噶?,直擊過來。
林亦森瞬間明白,,舞會上的承諾不是白做的,,一切都早早等著他了,原以為沒有什么難做的事,,卻不曾意識到,,李家同遠(yuǎn)比他想的還要精明叵測,他承諾鼎力相助之事亦得搭上自己的幸福,。是不是該重新審視李家同了,?與他合作究竟是如虎添翼還是與虎謀皮?前方迷霧重重,,他被未知籠罩,,無處可退。起身告辭,,在李家同意味深長的笑容中離開了芙蓉苑,。
思索一路,未到家門,,木林便狂奔過來,,痛哭流涕:“少爺,您可回來了,,小姐她…她…”
“曉曉回來了?”林亦森急急邁進(jìn)家門,,邊走邊說,,“定要好好罰她才行,她現(xiàn)在在哪兒,?”
木林泣不成聲:“她…她在院子里,。”
林亦森費(fèi)解不已:“她回來了你也不用這么激動吧,?!痹捯粑绰洌桶l(fā)現(xiàn)面前地上用白布蓋著什么,,隱隱呈現(xiàn)一個人形,。只覺得毛孔全部膨開,風(fēng)從每個孔里鉆進(jìn)去,,沁骨的涼意將他凍在原地,,半步也挪不開,。
“木林,把布撩開,,”他吩咐著,。
木林抖著手,上前掀開白布,,露出一具女尸,,皮膚已泡得發(fā)白腫脹,辨不清相貌,,但身上的裙子和頸上的項鏈都與曉曉離開那天一模一樣,。
林亦森雙唇抖個不停,眼前一幕令他觸目慟心,,淚水如開閘的洪水傾瀉下來,,跪在妹妹身邊:“怎么回事?”
木林哽咽著回答:“兩個孩子在江邊玩耍,,看見有人飄過來趕緊呼救,,身旁大人以為是溺水者,就跳到江中救了上來,,上岸后才發(fā)現(xiàn)已是泡了很久的尸體,。他們報了官,唐署長親自將小姐送回來的,?!?p> “唐朝陽怎么說?”
“他說初步懷疑小姐是自殺,,身上沒有任何搏斗痕跡,,衣服也十分完整。他臨走前交代了,,您若有懷疑,,可以把小姐送去尸檢,如驗(yàn)出不妥之處,,他們自會立案偵查,。”
“不必了,,曉曉應(yīng)該入土為安,。”
“少爺”木林喊了起來,,“您就不懷疑……”
“沒什么可懷疑的,,照我說得做,你這就去告訴唐署長,曉曉因先前那件事想不開跳江輕生,,不勞煩他們繼續(xù)調(diào)查,,可以結(jié)案了?!?p> 木林無奈,,氣呼呼的說:“連您都不為小姐做主,別人還能說什么呢,!”接著扭頭走了,。
林亦森哪里不懷疑,只是無論兇手是誰,,時過多日,,一應(yīng)痕跡早已被抹刷干凈,曉曉身上無傷,,確定溺水而亡,,死了還讓她被剝個精光示于人前,挨上幾刀,,受這等屈辱干什么,?她生前已有很多苦楚,死后定不想再受折磨,,身為哥哥,,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妹妹安靜體面的離開。
況且真相遲早要來,,那封曉曉筆跡的信出自誰人之手,,他一定會弄個明白。
設(shè)靈三日,,林家請來和尚誦經(jīng)超度,,香火冥紙,往來吊唁,,林亦森面容消瘦身心俱疲,。眼淚像是流干了,心里再怎么翻騰刺痛,,也無法化成水釋放出來。蔣堯來了幾次,,都被管家擋在門外,,說是少爺不想見她,她不明所以,,又不能在這種場合沖進(jìn)去問個明白,,心下又急又惱,原來林亦森真的已做分手打算了。
出殯那日,,天空高深湛藍(lán)萬里無云,,起靈前喪樂奏響,銅鼓哀嚎,,和尚們念起佛經(jīng),,林亦森眼神空洞神情憔悴,腰間系上白布,,手持妹妹牌位候于棺側(cè),。老和尚將靈堂邊上盛著水的碗砍了,了卻塵緣,,口中同時喊道:“良辰吉日,,斬喪大吉?!?p> 眾人開始號啕大哭,,背棺的人涌上前來,前后各一人,,兩側(cè)數(shù)人,,喪樂配以絲竹之聲,同時起棺,,四平八穩(wěn),。送葬隊伍出街,場面風(fēng)光宏大,,浩浩蕩蕩,。開路神為前導(dǎo),而后敲鑼引魂,、放引路炮,,木林將大把紙錢拋向空中,兩個年紀(jì)小的家仆手持路幡,,接著是各種紙扎,,一應(yīng)俱全。其后為靈柩,,林亦森站在側(cè)邊,,步過從天而降的紙錢冥幣,低首垂目,,頹然無力,。最后則是送葬之人,全都不做聲響暗暗垂淚,。
蔣堯守在路邊,,望見此時的林亦森不禁心傷,,她跨出一步,卻被李家同拽住,。
“在這兒送送就好,,別去煩他了,等一會兒再去,?!?p> 蔣堯清楚目前只能如此,收回已邁出的腳,,滾下淚下,,既而跟在送葬隊伍后面往墓地走去。
老和尚點(diǎn)起火把,,圍著墓穴燒了一圈,,眾人將棺材放入其中,林亦森親自揮鏟蓋上第一坯土,,其他人一齊上前,,封龍門,推土成墳,,墳上豎有碑石,,上刻六個大字:妹林曉曉之墓!全部禮成,,大家慢慢散去,。
林亦森獨(dú)自坐在墳前,仰脖喝了一口烈酒,,攤倚于石碑上凄凄淚下,。蔣堯見哭興悲,心中疼痛難忍,。
李家同拍拍她的背:“去吧,,陪陪他?!?p> 蔣堯既想又慌,,自己縱情任性,從未站在他的角度體諒理解,,他大概已不如之前那般喜歡自己,,現(xiàn)在過去,除了徒增煩悶,,還能有什么作用呢,?
林亦森抹去眼淚,扭頭往蔣堯的方向看過來,,遞出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只細(xì)嫩的手搭了上去,蔣堯陪他并肩而坐,。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緊緊相握,深沉的感情無需言語,,心中無時無刻的惦念便已足夠,。從今后,他再無親人,,唯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