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天早上還不到9點(diǎn),，林亦森就坐在了陳司令的辦公室里,。幾乎一夜沒合眼使他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不好,，頭暈?zāi)垦＿€微微泛著惡心,，病懨懨倚在沙發(fā)上,，身體疲憊不堪但清醒的意識強(qiáng)迫自己不能入睡,。
因?yàn)橐坏╅]上眼睛,，妹妹可愛的臉龐和活潑的身影就在眼前浮現(xiàn),，頃刻心臟便如撕裂般疼痛,，他只能睜著雙眼瞪向天花板,，以這種方式逃避對妹妹的回憶。
逃避雖不是好辦法,，但卻可以真真實(shí)實(shí)的減輕痛苦,。
沒確定兇手之前總能抱著一線希望，似乎妹妹曾經(jīng)面對的兇殘是遙遠(yuǎn)而失真的,，如今兇手那么清晰地擺在面前,，他再也無法直視自己的假裝與幻想。仿佛那個清冷的寒夜他就在現(xiàn)場,，一步步推著妹妹滑向深淵,。
本來現(xiàn)在不用坐在這兒忍受內(nèi)疚和煎熬,，本來昨天就可以痛痛快快的一槍崩了王德，然后像吳拘一樣輕松赴死,，可蔣堯……她偏偏以那樣看似淡然實(shí)則激烈的方式擋在面前,。
想到蔣堯，林亦森心底開始動容,，如果昨天堅(jiān)持邁出房間,，她真會隨自己而去嗎？或許只是計(jì)策,，她篤定自己不會拿愛人的生命開玩笑,。
但若真的一起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兩人可以在另一個地方攜手相伴,，沒有阻礙紛擾，此時,，腦中想象的死后場景竟然成為他心里最柔軟的一隅了,。
就在這時，陳司令和羅茗走了進(jìn)來,，兩張面孔瞬間把他拉回現(xiàn)實(shí),。
“林老板很守時啊,！”陳司令客套著坐在對面,。
林亦森既沒有起身相迎也沒有強(qiáng)行扯出笑容，平靜地點(diǎn)點(diǎn)頭,，回道：“反正也睡不著,，所以早早過來了?！?p> 一向禮數(shù)周到的林亦森這番冷淡回應(yīng)倒讓陳宏昌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了,，看來王德對他的打擊著實(shí)不小，真有點(diǎn)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不過想想也是,，任誰經(jīng)歷此事都會難以接受。
陳宏昌坐著思考,，氣氛略顯尷尬,，放在平時，羅茗早就出來圓場了,，可偏偏他也一肚子心事無處排解,，壓在心里翻騰得難受，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陳宏昌思忖：真不錯,，咱仨就這么坐著大眼瞪小眼,？
看看昏昏欲睡的林亦森，又瞧瞧若有所思的羅茗,，頓時涌起一股無名火,，大力咳嗽兩聲，發(fā)射出自己不滿的暗號,。
畢竟是頂頭上司,，羅茗即刻反應(yīng)過來,，說道：“林老板,，司令今天請你過來是有要事和你詳談?！?p> 林亦森直視過來,，說道：“司令請講?！?p> 陳宏昌沒有說話,，而是拍了兩下手掌，候在門外的人聽到暗號,，推門而入,。林亦森定睛一看，被帶進(jìn)來的正是王德,。
王德臉上又紅又腫,，可見羅茗下手不輕，只一夜工夫,，人已瘦了兩圈,，現(xiàn)在垂首站在一旁，連句討擾的話也不敢說,。
“人我交給你了,，隨你處置，我絕不追究,，”陳宏昌笑著說道,。
林亦森瞥上一眼，真想立刻舉起槍崩了這個混蛋,，可事出有因,，他還沒傻到不問清原由的地步。
“司令的人,，我哪敢處置,，還是交給唐朝陽徹查后再定罪吧！”
羅茗暗松一口氣，你小子還算清醒,。
陳宏昌毫不意外,，林亦森不是無知莽夫，怎會輕易掉入陷阱,？他點(diǎn)上一支煙：“上次那趟買賣沒有做成屬實(shí)可惜,，我是想和林老板長期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您抬舉了,，我哪有那個本事，上次不就都被搶了嘛,，還牽扯出一堆爛事兒,，”林亦森直接拒絕，“況且我也不想再碰軍火,?！?p> 陳宏昌輕哼一聲，白色煙霧順著鼻孔噴射出來,，說道：“怎么被搶的你我心中有數(shù),，我不提是因?yàn)椴幌雭y翻舊賬，畢竟以后長期的合作才是要緊,，但,，你也不要真把我當(dāng)成白癡了?！?p> 林亦森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喏！”陳宏昌指指王德,，“他傷害令妹的事已然查實(shí),，軍中絕不可出現(xiàn)違法亂紀(jì)之事，我定會還你個公道,?！闭f著從懷里掏出槍指了過去。
王德驚懼不已,，盯住冰冷的槍口全身發(fā)抖,，馬上就要跪到地上去。
林亦森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嘭嘭”兩聲,，子彈照進(jìn)王德失焦的瞳孔里，兩發(fā)一前一后接連穿透眉心,，他張著大嘴前后晃了幾晃,，直挺挺倒在兩人中間。
羅茗像被人硬灌下幾口涼水，冰涼感砸在胸口,，他明白王德干了一件畜牲不如的事,，以命償命理所應(yīng)當(dāng)，性命甚至都不足以彌補(bǔ)對曉曉造成的傷害,?？僧吘故前扒榜R后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如今落得這么個死法,，又怎么可能完全無動于衷呢,？
林亦森始終淡漠，并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的態(tài)度,，只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在心里落了地,。
陳宏昌拿槍口點(diǎn)著王德后腦，問道：“怎么樣林老板,，我可是為你報了仇??！”
“他是你軍中的兵,，酒后做出強(qiáng)奸少女的事兒，本就該依法處置,，放到哪里都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可別說的像給我報了私仇一樣?！?p> “林亦森,，我好言好語跟你說了半天，你當(dāng)真以為我需要討好你嗎,？”陳宏昌仍舊握著槍,，“軍火買賣你是可以撈到好處的，你開林榭閣不也是為了錢嘛,！我們合伙攬下這門生意,，各取所需合作共贏有什么不好？”
“我只想賺光明正大的錢,?！?p> “混賬，”陳宏昌被激怒了,，直接將槍口懟到林亦森頭上,，“別跟我來這套，從古至今無奸不商,，你又是艾家堡的族長,，坐在這個位置上圈了多少好處真以為我不知道？否則你憑什么替其他人擔(dān)下軍餉？”
“憑我還有良心,?！绷忠嗌敛皇救酰磥硎苓^打擊之后的他真是不想活了,。
羅茗起了急,，不停瞪他想讓他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不要和司令硬碰硬。
“可以,，哈哈哈……”陳宏昌忽然大笑起來,，笑夠了接著說，“我也想看看是你的良心重要還是蔣堯那姑娘的命重要,?！?p> 林亦森閉起眼睛，狠狠咬著自己嘴唇,，現(xiàn)在全江城都知道蔣堯是他這個心狠如鐵的林老板的軟肋,，但凡想讓他干點(diǎn)兒什么不愿意的事兒，只需搬出蔣堯性命就好,。這名字像是一個咒語,，對著他一念就萬事大吉了。
他沒有別的辦法,，本是一族之長,，卻連心愛女人的安全都保護(hù)不了。
“容我考慮考慮,，”林亦森和緩下來,。
“好，”陳宏昌收起槍,，拍了下他肩膀,，“早這樣多好，看來女人還是比良心重要,，我可以跟你保證,，生意順利之后我會親自給你們舉辦婚禮，不僅是蔣堯,，阿翹也給你,，到時你想娶幾個就娶幾個?！?p> “一個就行一個就行,，”羅茗接過話頭。
“我又沒問你,，你答什么話,！”陳宏昌數(shù)落道,。
林亦森強(qiáng)撐著走出軍部，還沒上車整個人便垮塌下來,，木林急忙跑過去扶住,，架著他坐進(jìn)車?yán)铩?p> 一路看向車外，想到妹妹,，不禁心如刀絞,，念及蔣堯，卻又傷懷無助,。至親至愛,，他一個都保護(hù)不了。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該怎么辦,？忍受屈辱一輩子被人牽著鼻子走，還是豁出去痛快一把,？可是,，他怎么能拿蔣堯的性命豁出去呢？
汽車駛過閑庭,，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停車！”
木林猛一腳剎車,，回頭道：“怎么了少爺,？”
“去把蔣小姐叫到車上來，說我有事找她,。”
“是,?！蹦玖峙艿綄γ骈e庭門口，對著正要進(jìn)門的蔣堯說了幾句,，又回身往車上一指,，蔣堯歪著頭想了想，隨木林朝這邊走來,。
上車坐到林亦森身邊,，關(guān)上車門。
林亦森沒有說話,，沖木林微揚(yáng)下巴,，木林心領(lǐng)神會，徑直將車開到江邊偏僻處,，然后下車走遠(yuǎn)了一段,，只留兩人在車?yán)铩?p> “可以說了吧,？”蔣堯問道。
林亦森側(cè)過身看她：“該是我問你,，可以說了么,？你去閑庭干什么？”
蔣堯臉色不太好看：“你怕我去閑庭找阿翹麻煩,？”
“你要只是去找找麻煩我就不擔(dān)心了,。”
“這還像句話,，我就是進(jìn)去坐坐,，沒什么?！?p> “你又不是男人,，進(jìn)去坐坐？”林亦森抓住她手腕,，“趕緊和我說實(shí)話,。”
蔣堯知道瞞不了他,，答道：“我去找容姝,，現(xiàn)在只有她能指證家同，這也是唯一可以制止家同繼續(xù)為惡的辦法,?！?p> “你，你…能不能別插手了,，這,，這不是，不是你管的事,，”林亦森急得語無倫次,，他已經(jīng)一腦袋煩事了，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會被人盯上,，她還去自找麻煩自投羅網(wǎng),，“算我求你了，這些事我會做,，你就盡量呆在羅茗身邊,，保護(hù)好自己就行?！?p> 蔣堯觀察了半天,，從他黯淡的臉色和微紅的眼圈看出，一定又出事了,。
“你上午去軍部了,，他們是不是又找你麻煩了,？”
“你別管我，我會應(yīng)付,，現(xiàn)在說的是你,。”
“哼,，”蔣堯?qū)χ嚧巴饫浜咭宦?，“要是你自己，?dāng)然能應(yīng)付,，恐怕又拿我來威脅你了吧,！”反手攥緊他的手，鄭重說道,，“你想怎么做就去做,，不要為了我畏手畏腳，我才不怕他們,?！?p> “我怕，”林亦森把手比成手槍的樣子,，指著自己太陽穴激動地說,，“早上就在我面前，我親眼看著陳司令兩槍殺了王德,，”他雙眼盈滿淚水,，哽咽著，“我很怕有天你也那樣倒在我面前,?！?p> 蔣堯長舒一口氣：“瞧你拿我比的這個人，”摸著他的臉,，“我和你一樣,，能應(yīng)付，放心,。”
一股暖流傾入林亦森心里,，好久沒有這么踏實(shí)安穩(wěn)的感覺了,，樁樁件件事都讓他慌亂不迭，終于可以獲得片刻寧靜了,。
“到底什么事,？”蔣堯不打算繞過這個話題。
“別問了,?！?p> “你不說我去問羅茗,，羅茗不說我直接去找劉百盈，總有一個人能告訴我,?！?p> 林亦森無奈，實(shí)話實(shí)說道：“司令讓我繼續(xù)幫他走私軍火,，如果不答應(yīng)……”
“就殺了我,，”蔣堯幫他接下后半句話，接著道,，“也不知道這幫人能不能有點(diǎn)兒新意,，對不起，沒想到我成了你的阻礙,?！?p> “瞎說，”林亦森笑了,，雖然眼神仍舊沒有光澤,，但是語氣比剛才柔和許多，“我送你回羅茗家,，回去后不許再出來,。”
“能不能再待會兒,？”蔣堯望著窗外問,。
林亦森幫她把擋在面前的頭發(fā)撥到耳后，笑道：“想和我多待會兒還不看我,？”
“不用看,，待著就行，”蔣堯沒有動,，她不確定轉(zhuǎn)過頭會不會哭出來,，生生忍住后才看向他，問道：“吳束最近怎么樣,？婚禮之后一直沒顧上他,，另外我也不方便再去你家里?！?p> “他很好,，每天按時吃飯睡覺，我請了個先生教他讀書,，這孩子非?？炭啵张菰谖葑永飳W(xué)習(xí),，只是沒了先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性了,?！?p> “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小小年紀(jì)就要被迫長大,，我還是喜歡原先那個不愛讀書的吳束,，起碼那時候他還是個真正的孩子?！?p> “我打算再過兩年讓他試著接手生意,，好好在外面錘煉錘煉?！?p> “吳大哥把弟弟交給你總該放心了,。”
林亦森輕輕把蔣堯摟到懷里：“他是放心走了,，現(xiàn)在開開心心地和妻子團(tuán)聚,，唉……真希望咱倆也能等到那一天?！?p>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什么,？”
“我是說,，只要每天誠心祈禱所盼之事，總有一日上天會聽到你的聲音然后幫助你達(dá)成心愿,?！笔Y堯直起身，捏捏他的臉,，“好了,，送我回去吧！”
回到羅茗家已是中午,，蔣堯剛走進(jìn)廚房打算弄點(diǎn)吃的,，耳畔便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心里竊喜,，不是剛返回就想我了吧,！
急忙打開門，與他四目相對的竟是李家異,。
“我能進(jìn)去坐坐嗎,？”李家異紅著臉問。
“進(jìn)來吧,，”蔣堯讓他進(jìn)屋，關(guān)上房門,。
“在這兒住的還習(xí)慣么,？搬回來多好,，房間還給你留著呢，擺設(shè)都沒動,?！崩罴耶愖潞攘丝谒?p> 蔣堯坐在對面低頭摳著手指：“不回去,，沒意思,。”
“你總在羅茗這兒住也不是長久之計(jì)啊,，他和澤爾結(jié)婚后你怎么辦,？”
“一起過唄?！?p> 李家異噴出一口水,，嗆得直咳嗽，好容易止住了,，說道：“有沒有點(diǎn)正經(jīng)打算,？”
“你來不只是為了關(guān)心我以后住哪兒吧？有話就說,?！笔Y堯一語道破。
李家異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想讓你回去勸勸大哥,，他現(xiàn)在總是喜怒無常，也不把心放在生意上,，這么下去可不行,，看來大嫂的死對他打擊頗大?！?p> “是因?yàn)楹鋈粵]了一個棋子惱羞成怒吧,！”蔣堯半分也不客氣，“他早在辛妮死之前就已經(jīng)變得喪失理智非常癲狂了,，你有沒有想過辛妮為什么會自殺,？還有虎叔的死、曉曉的死甚至是你父親……算了,，說了你也不信,。”
蔣堯以為李家異聽到這些時會極其錯愕震驚并大聲駁斥自己,，可他沒有,，自始至終都是靜靜坐著，連呼吸都均勻平和。
“你不驚訝,？”
“有什么可驚訝的,，”李家異平視著她，“如果你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就明白對任何事都不必驚訝了,。”
“如此說來,，你知道的可能比我還多,，”蔣堯感到背后冒出涼氣。
“和你一樣,，全都只是猜測,。”
“為什么不阻止他們,？”
李家異輕抬嘴角：“你太高看我了,，我能以二少爺?shù)纳矸蓍L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了，他們賞我一口飯吃,，給我一個在外人看來尊貴體面的身份,，我還能要求什么？”
“你不是這樣的人,，”蔣堯看穿李家異眼中流出的堅(jiān)毅,，和以往怯懦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其實(shí)你比任何人都要強(qiáng),?！?p> 李家異眼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愕，接著說道：“不管怎么樣,，回去勸勸他吧,！”
“他哪里會聽我的?！?p> “對了,，你剛說曉曉的死和大哥有關(guān)，他們無仇無怨,，這是怎么回事,？”
“具體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以曉曉名義寄給林亦森的信是容姝代筆的,?！?p> “真有此事？”李家異慌了半秒,，但也只是半秒,，“你不想回去我也不多勉強(qiáng)了,，但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大哥回頭?！闭f完站起身往門口處走,。
“你要回去了？”蔣堯跟在后面相送,。
李家異叮囑著：“自己多保重，希望我們還是朋友,?！?p> 蔣堯大力拍了下他后背：“肯定是?！?p> “你真是一點(diǎn)兒沒變,。”李家異瞪了一眼,，活動著被拍疼的背,，慢慢走了。
關(guān)上門,，屋里陷入寂靜,，蔣堯想：如果生活也能如此平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