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悠樂的會客大屋內(nèi)的熏香依然濃烈,，漂浮著無形物質(zhì)緊緊包裹著屋里的人。楚王留意了下,，屋里除了杜悠樂一共有四人,，都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應(yīng)該都是杜氏族人。原本坐著的客人們看見杜悠樂進(jìn)門連忙起身迎接,，不過他們的注意力很快被楚王吸引,，上下打量著這位唯一的年輕人。族中老人聚集在一起的場景讓楚王想起了除夕李家老人聚在成宗身邊的場景,，不過帝國對宗室管理嚴(yán)格,，這樣的場面一年也只有一次,，在北國可就自由多了。

　　杜悠樂無視其他人投來的疑惑眼光,，帶著楚王到主位坐定,。終于有位杜家人忍不住問道：“悠樂公，今日我們族人議事,，這位公子是何人呀,？”

　　杜悠樂笑笑道：“今天在場的都是我們杜家至親，這位少爺也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位少爺正是怡南的孩子,?！薄扳稀边@個名字對楚王來說應(yīng)該很熟悉，但極少有人會在他面前提到,，它屬于他的母親,。

　　一時間屋內(nèi)炸開了鍋，連濃烈的熏香都遮不住這股躁動,，一人道：“那這位大人就是當(dāng)朝的楚王殿下了,？”

　　“正是如此！”

　　“殿下怎么到北國來了,？”“娘娘也回來了嗎,？”“南方的皇帝可有拖您帶什么話？”四位杜家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個不停,。

　　杜悠樂看到這個場面,，連忙制止道：“你們都別說了，殿下初來乍到,，你們嚇到他了,。”楚王倒是沒有被嚇到,，他甚至有些感動,，自己只是成宗的第六子，上面尚存四個成年的哥哥,，母親也并不得寵,。因此，他一直謹(jǐn)言慎行盡量減少拋頭露臉的機(jī)會,，在成宗諸子中存在感薄弱,，只有這時候這個皇子的身份才顯得格外珍貴，這是他在帝都感受不到的,。

　　平復(fù)了情緒,，楚王起身向前走一步大聲道：“諸位請聽我說,！弘淵雖是李氏子弟，身上也留著杜家人的血,，弘淵來到此地正是帶著父皇母妃的囑托,。諸位在北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次北國大亂,，乃杜邦南一人所為,，帝國相信與在座諸位無關(guān)，也與杜家其他人無關(guān),。帝國承諾,，只要能助我成事，不在北國另立朝廷,，定能保諸位榮華富貴不變,！也能保杜家其他未參與此事的人富貴不變！杜家依然可以在北國享有超然的地位,，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楚王這話很讓在座的人心動,，他們都是原北國公的老臣,，本來就對北國公之死存疑，對杜邦南也不是那么心服,，但他們還是有些猶豫,，畢竟這是要提腦袋做的大事。

　　在一片議論聲中杜悠樂沉默不言,，楚王看著他等他說話,，杜悠樂終于說道：“殿下，您說的可是皇上的承諾,？”

　　“本王出發(fā)前,，父皇已授權(quán)于我，正是陛下的承諾,?！?p>　　“既然如此，老臣相信帝王之言一言九鼎,，不會虛假,。還有一事，我們杜家和當(dāng)朝皇帝歷來有聯(lián)姻的傳統(tǒng),，多年來都不曾變過,，也因此有了杜貴妃有了楚王殿下。既然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那以后的皇帝也應(yīng)該要娶杜家之女吧,?！?p>　　楚王皺皺眉道：“當(dāng)今圣上身體康健，自然能長命百歲,，也已娶母妃,，現(xiàn)在就談未來之事可是尚早？”

　　“未來之事,，總要從長計議,，我們杜家在前朝無人，若在后宮也無能說得上話的人,，哪還能保我富貴不變呢,？”

　　“此事父皇倒沒有明示于我，皇子婚約還需要他老人家同意才行,?！?p>　　“既然皇上的承諾是保杜家的榮華富貴不變，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帝都路途遙遠(yuǎn),，現(xiàn)在這個局勢消息能不能傳出去都是問題,，殿下可不要夜長夢多?。　?p>　　楚王細(xì)細(xì)思考,，杜悠樂說得有道理,，李杜聯(lián)姻已是歷朝傳統(tǒng)，既然要保杜家富貴不變,，這個傳統(tǒng)自然是不能打破的,。而且就算成宗不同意，也完全可以說是李弘淵一人之言,，而非皇帝的旨意,，將此事推得干干凈凈。

　　想明白的楚王朝眾人說：“如此也罷,，我答應(yīng)你們的條件,。”

　　杜悠樂松了一口氣,，道：“口說無憑,，還請殿下簽下文書，留下信物,！”

　　楚王點點頭“我有皇上欽賜楚王授牌,，可做信物？”

　　“自是可以,！”

　　說罷,，杜悠樂拿出準(zhǔn)備好的筆墨紙硯,，將楚王說的保杜家富貴和維持李杜聯(lián)姻傳統(tǒng)的承諾一一記下，楚王第一次代表帝國簽下名字,。

　　看著杜悠樂小心地將這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紙和楚王授牌收好,，在場沉默了很久的其他人依然很忐忑。終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問：“杜公,，楚王殿下的話我們都聽到了,，也相信皇上不會食言。但現(xiàn)在杜邦南勢大,，就靠我們幾個老家伙,，真有把握能扳倒他？”這也說出了楚王的擔(dān)憂,。

　　杜悠樂笑道：“這個問題殿下沒問,，你們倒問了。你們還信不過老夫么,？”

　　在場的人連連否認(rèn),。杜悠樂也不辯解，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包袱,，打開給眾人一看,，是一封書信和一個銅質(zhì)小物件。一人驚道：“這是虎符,！”

　　楚王聽言也很驚訝,，北國的虎符由北國公掌管，杜邦南篡權(quán)后理應(yīng)在他手上,，怎么到了杜悠樂手上,。

　　眾人盯著杜悠樂，他也不賣關(guān)子說道：“這些年杜邦南篡權(quán)之心不死,，小動作不斷,。大哥顧念骨肉親情一直未加嚴(yán)懲，但他深知慈父無孝子,，也不能不防備一手,。半年前，他給我了這封親筆信和虎符,，信中旨意杜憲南繼承北國公之位,，如有變故就由老夫來主持大局，以此虎符為信物,?！?p>　　“那現(xiàn)在杜邦南手上的虎符呢？”

　　“那個是大哥造的一個假的，這個東西平常也用不到,，不是軍中老人恐怕都不會辨別真?zhèn)?，他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估計也沒有細(xì)看,?！?p>　　“杜公藏得深啊，不知道你還藏有這種寶貝,?！痹谧蝗诵Φ馈?p>　　“若非迫不得已,，老夫又怎么會淌這趟渾水,。”

　　楚王施禮道：“這次多虧叔外祖父了,！”

　　杜悠樂擺擺手道：“為國操勞是我等的本分,，老夫在北國軍中多年，也有些故交,，只要我能拿出這兩件信物,，陳清厲害，一定會有些影響的,。至于成敗,，老夫一定盡力而為?！?p>　　楚王再次施了個大禮,，他也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是楚王在北國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他不敢外出，不敢打聽,，只能宅在杜悠樂的院子里等候消息,。焦慮、恐懼,，和對自己無能的痛恨折磨著年輕的皇子,，讓他寢食難安，晝夜難寧,。

　　四處活動的杜悠樂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已故北國公的親筆信、真正的虎符,、帝國的承諾對那些跟隨杜悠北多年的老將很有吸引力,，他們認(rèn)識北國公兩子多年，并不相信杜憲南會謀反，倒是帝國公開的信息更像是真相,，他們在等待一個機(jī)會,。

　　住在北國公府的杜邦南對發(fā)生的一切也有所察覺，他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在軍中帶頭反對自己,，他憑直覺猜到這個人可能是杜悠樂,。杜悠樂是先北國公唯一的同母胞弟，曾擔(dān)任北國軍主帥多年,，在族中和軍中都有很高的威望,。雖然這幾年由于傷病，杜悠樂已經(jīng)不問世事,，隱居一隅,，但一直讓杜邦南很忌憚。他決定召集一次高級將領(lǐng)的會議,，凝聚軍心,，威懾反對勢力。他特意邀請了杜悠樂,，準(zhǔn)備逼杜悠樂表態(tài),，若他歸順就罷了，若不服殺雞儆猴的戲碼也不是第一次在北國上演,。

　　杜悠樂借病推脫幾次,，見推不掉也就同意參會了。

　　那天,，北國公府的議事廳里眾將聚集,，卻異常安靜，戰(zhàn)事雖然平穩(wěn),，將領(lǐng)們的心卻不平靜,。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杜悠樂走進(jìn)來時,，許多將領(lǐng)起身寒暄,，大堂里熱鬧了一陣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杜邦南姍姍來遲,，眾將起身迎接,，他大搖大擺地坐到北國公的位子上，杜悠樂撇了他一眼默不作聲,。杜邦南和他互相寒暄一陣,，兩人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見眾人都坐好,，杜邦南朗聲道：“諸位將軍,，我軍已成功擋下帝國攻勢開始發(fā)起反攻,，現(xiàn)在戰(zhàn)事已是白熱化，帝國守勢日減,，我軍攻勢日盛,。各位可有什么良策早日攻下新樂城？”

　　一位將軍出列道：“新樂不過一偏安小城,，物資匱乏,。帝國軍遠(yuǎn)道而來定然糧草不足，只要我軍繼續(xù)保持圍困之勢,，不出兩月新樂城必定可破,。”

　　杜邦南點點頭道：“新樂城我們志在必得,，那之后我們該如何辦,？”

　　他的另一心腹出聲道：“等新樂城的帝國軍投降，我們就有幾十萬的俘虜,，再加上南國皇帝的長子也在我們手中,，我們有的是談判的籌碼，到時進(jìn)可攻退可談,，選擇權(quán)在我們手中,！”

　　“不乘勝追擊打到帝都去么？”一將軍問,。

　　眾人不再做聲看著杜邦南,，他沉聲道：“諸位可曾在北國邊境眺望過關(guān)中地界，那兒富裕熱鬧和我們這截然不同,。李杜兩家交好多年,，若非李家皇帝亡我之心不死，如今又陷害于我,，我也不愿反,。敵我實力有差距我是知道的，我只求能為北國爭取幾座良城,，幾片沃土,，能有通商之路，不再與他人為奴,，如此足以?！?p>　　聽罷此言,，一老者突然冷聲道：“一河之隔人家那么富裕，是人家治理得好,，比不上人家就要搶他的么,？”

　　眾人聽言皆驚,，一齊望去是杜悠樂在冷笑。這倒不出乎杜邦南意料,，他道：“帝國這些年來一直限制北國發(fā)展,，通商一直限制阻礙，加上北國氣候和地理位置惡劣才有如此差距,?！?p>　　杜悠樂出列回應(yīng)道：“若說地勢惡劣，府西被崇山峻嶺包圍,，交通不便,，如今不也很好，所以說還是要看人,?！?p>　　杜邦南低沉回復(fù)道：“叔叔所言不虛，邦南雖自知沒有段公之才,，也愿勉勵一試,，為我們子孫后代建設(shè)一個更富裕更自主的北方帝國，屆時諸位都是開國功臣,?！?p>　　杜悠樂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他往前走幾步大聲道：“我自然相信二侄兒的能力可以實現(xiàn)你的抱負(fù),，但你真有資格坐在北國公的位子上么？”

　　“父公突然遭遇變故,，臨終之前已傳位于我,，叔叔這話是何意？”

　　“那只是你口頭之詞,，可有信物,？”

　　“當(dāng)時情勢危急，哪還能留下信物,，但周圍的人都可為我作證,！”

　　“你沒有，我卻有,！”

　　杜邦南一驚,，難道他那老父親還留有后手？

　　見他不說話,，杜悠樂從懷里掏出親筆信大聲道：“諸位將軍請看,，這是半年前大哥親筆所寫交于我保管，白紙黑字已經(jīng)寫明,，在他百年之后北國公之位傳給長子杜憲南,，若長子因故無法襲位,，將由我代北國公之位?！?p>　　他說完,，馬上就有兩位老將軍湊上前，接過信仔細(xì)端詳后大聲道：“確為國公字跡,！”

　　杜邦南連忙道：“筆跡可以模仿,，也難保不是偽造的?！?p>　　杜悠樂冷笑道,，“筆跡確可偽造，但這件寶貝可不能造假,?！闭f罷他又從懷里掏出真虎符高高舉起道，“如今已經(jīng)用得不多,，諸位將軍可知真的虎符長什么樣,。”

　　一位老將軍連忙說：“北國虎符為北國公調(diào)動北國軍的信物,，見符如見國公,。它由青銅鑄成，可由中間一分為二,，內(nèi)刻有“北國杜氏”字樣,，這寶貝怎么到了您手上了？”

　　“正如信中所說,，此信以虎符為信物已證其真,，北國公府的虎符是大哥特意做的仿品，諸位若不信可來驗視,！”

　　更多的人湊了上來,，一番查看確與文獻(xiàn)所書一致。坐在大椅上的杜邦南很心寒,，父親情愿傳位給身有殘疾半只腳已入土的叔叔也不愿傳給自己,，他越想越氣猛地站起來大喝一聲：“都給我安靜！”

　　嘈雜吵鬧的大廳瞬間鴉雀無聲,，杜邦南瞪著他叔叔道：“杜悠樂,，你生養(yǎng)在杜家，應(yīng)事事以杜家為上,。如今大戰(zhàn)在即,，你卻為竄國公之位，先盜虎符,，再造書信,，其心可誅！你私下四處活動,，與我為敵,，我原敬你是族中長輩未加責(zé)難，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太過心慈手軟,。來人,！快將這個亂臣賊子給我拿下！”

　　聽言杜悠樂不顧病體,，搶過虎符竄到桌子旁,，踩著椅子跳上一張高桌，振臂高呼：“諸位將軍都是北國棟梁之才,，世代受杜家厚恩,，受北國百姓福澤。人生在世誰不愿安家樂業(yè),，如今你們?nèi)舾@個殺父竄位,，將北國百姓拖入戰(zhàn)爭泥潭的亂臣，你們怎么對得起慘死的北國公,，怎么對得起北國百姓,！只要你們回頭，隨我一起逆轉(zhuǎn)殘局,，我保你們福泰安康,！”

　　胡子花白的老者有這種氣勢著實令人驚訝，杜邦南看見侍衛(wèi)姍姍來遲讓杜悠樂說了這么多話更是氣惱,，他喝道：“你們快點把他給我拖下來,！”

　　年輕力壯的侍衛(wèi)沖上來，幾位年過半百的老將軍也猛然沖上前將他們撞開,，護(hù)在杜悠樂身前大呼“保護(hù)新北國公,，保護(hù)杜老將軍！”,，身體和氣勢一點不輸年輕人,。兩撥人馬拉拉扯扯亂成一團(tuán)，在坐的其他人或勸架或站隊,，大多人站在外圍觀望,。

　　正在這時，一隊全副武裝人數(shù)不少的人馬沖進(jìn)大廳,，杜邦南大喜,，看來他提前埋伏的兵士趕到了，他大聲道：“將這伙人全都給我抓起來,！”

　　領(lǐng)頭的府兵將領(lǐng)正要下令,，他手下的一個小頭目突然喊了起來：“我等受老北國公厚恩,，絕不與亂臣賊子為伍！”言未畢,，明顯有準(zhǔn)備的部分府兵開始攻擊身邊的兵士,，瞬間打成一團(tuán)，大家穿著同樣的戰(zhàn)衣也不知是敵是友,，而知道哪些是隊友的一方明顯更占優(yōu)勢,，他們向杜邦南所在的大椅方向攻來，他連忙組織周邊的侍衛(wèi)防御,。北國公府兵大多是北國官員將軍的子侄,，軍中老人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這一點是杜邦南算漏了,。

　　熟諳兵法的他很快就看出敵眾我寡,，敗局已定，他再次心寒,，杜悠樂已滲透到如此地步,。但他沒有放棄，憑著驚人的戰(zhàn)術(shù)素養(yǎng)和身體素質(zhì),，他領(lǐng)著少數(shù)忠于他的兵士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退到府中地牢，虜著被囚禁的皇長子從暗道逃出北國公府,。這條暗道是他虜獲魏王后修的,，狡兔三窟，有備無患總是好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