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雪落宮墻
寒風習(xí)習(xí),落雪依依。
翌日申時,,裴南秧與褚潯坐著馬車,,一路行至了北周的皇城之外。
早已候在宮門處的小太監(jiān)見到褚潯的車駕,,急急迎了上來,,恭敬萬分地曲身行禮,領(lǐng)著褚潯和裴南秧往宮內(nèi)走去,。
裴南秧跟在褚潯的身后,,順著青磚鋪成的寬闊大道一路前行,入眼的盡是巍峨高聳的宮殿和嶙峋的松柏,,與大寧皇宮百花齊放,、鶯歌燕舞的情景大相徑庭。宮闕樓臺,,紅墻姜瓦,,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之下,染盡了北周幾百年的冬夏春秋和帝王威嚴,。
“侯爺,,”在繞過一座雕梁飛甍的角樓之后,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抬眼瞅了瞅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今日午后,,舞陽郡主便到太后娘娘的宮里去了?!?p> 褚潯面色清冷,,語氣疏淡地問道:“她和太后都說了些什么?”
小太監(jiān)下意識地瞟了裴南秧一眼,,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舞陽郡主說侯爺對新來的女護衛(wèi)……有求必應(yīng)、百般討好,,還說司空大人也被迷得神魂顛倒……實是紅顏禍水此類……”
有求必應(yīng),?百般討好?神魂顛倒,?裴南秧面色一黑,,這謠言簡直比當年陳掖說書人編的故事還要離譜,,明明是褚潯拿母親的秘密和父兄的安全來要挾她,讓她不得不成為任他擺布的棋子,,怎么到了別人那里,,反而變成褚潯對她有求必應(yīng)了?還說她是紅顏禍水,?,!
思及此處,一陣無名火猛地從她心中升起,,她狠狠瞪向褚潯,,卻正巧碰上了對方回頭看她的眼神。
褚潯見她柳眉倒豎,,滿臉兇狠卻有苦難言的模樣,,竟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微微彎了唇角,。
一直關(guān)注著褚潯的小太監(jiān)見到褚潯清淺的笑容,,心中不免震驚一片——戎陵侯從來都是一副高不可攀、淡漠疏離的模樣,,何時對旁人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這樣想來,舞陽郡主說的必是真話,,那日后戎陵侯萬一坐上了至尊之位,,這位姑娘再不濟也是個寵妃,逮住機會的話定要好好巴結(jié)一二,。
就在他暗戳戳打著自己小算盤的時候,,褚潯突然不經(jīng)意地問道:“陛下這些天身子如何?”
聽褚潯這般問,,小太監(jiān)急忙湊近了幾步,,鬼鬼祟祟地說道:“陛下這幾天夜里咳地厲害,太后已經(jīng)叫人暗暗宣了好幾回太醫(yī)了,。侯爺你是不知道,,白日里陛下上朝,都是喝了猛藥,,強行將病癥壓下去的,。”
聞言,,褚潯眉頭蹙得死緊,,眸色黯沉,幽深一片,。
小太監(jiān)見褚潯不說話,,以為自己透露的消息暗合了他的心意,,不由沾沾自喜起來,連帶路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小太監(jiān)帶著他們走進了一處占地極廣的宮殿。青石鋪地,、白玉為欄,、斗栱錯落、梁枋上刻著的圣獸浮雕與飛檐上展翅欲飛的鳳凰遙遙相對,,在漫天白雪的映蓋下,,呈現(xiàn)出“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的絕美畫面,。
褚潯一行人順著殿前的石階一路向上,,最終在刻著“雍華宮”幾個大字的鎏金牌匾下停住了腳步。
宮門口的幾名宮女看見褚潯過來,,紛紛屈膝行禮,齊聲問安,。其中一名較為年長的女侍上前幾步,,躬身說道:“侯爺,不久前司徒大人過來了,,眼下正與太后娘娘在殿內(nèi)議事,。麻煩侯爺在此地稍待,我這就去通稟太后娘娘,?!?p> 褚潯聽罷,眸中劃過一道精光,,他朝女侍點點頭,,漠然有禮地說道:“那就勞煩姑姑了?!?p> “侯爺不必客氣,。”女侍恭聲回答,,隨后朝褚潯曲身下拜,、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在她進殿之后,,褚潯幾乎是立刻轉(zhuǎn)身打量了裴南秧一番,,目光從她白色披風下的淺藍色云煙裙劃至她鬢角的玉簪,最后眉梢輕揚,,若無其事地看向殿門的方向,。
隔了不一會,,厚重的雕花宮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先前那名女侍帶著一位身穿紅色麒麟紋官服,,披著黑色大氅的男人從殿中走了出來,。那個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膚色白皙,,五官分明,,鼻梁極高,一雙黑眸銳利深邃,,凌厲萬分,。他此時滿臉寒意,抿著唇向褚潯走來,,怒聲說道:“侯爺如今身擔輔政之責,,兵權(quán)在握,便不把我們北衙禁軍放在眼里了嗎,?”
“司徒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褚潯一臉茫然之色,滿是不解地出言問道,。
男人目光陰沉,,盯著褚潯看了片刻,見他似乎全然不知所謂的模樣,,不由眉眼一落,,冷冷說道:“今日南衙衛(wèi)府的褚統(tǒng)領(lǐng),帶著左右驍衛(wèi)的人,,跑到我北衙叫囂,,說我北衙羽林衛(wèi)中的一名郎將前幾日在酒樓將南衙的人打了,他們要找他出來評理,。我北衙守衛(wèi)好生相勸,,結(jié)果褚統(tǒng)領(lǐng)二話不說,帶著人就沖了進去,,誰攔就一擁而上,、群起而攻,最后竟打傷了我們北衙幾十名兵士,!我就問侯爺一句,,褚統(tǒng)領(lǐng)究竟是仗了誰的勢,敢這般目無王法,、胡作非為,?!”
“阿旻竟會做出這樣的事?”褚潯緊緊一皺眉頭,,眸色微沉道:“都是我平日對他疏于管教,,才讓他行事不計后果,隨著性子亂來,。今日之事我代他向宋大人賠個不是,,明日早朝過后,我便帶他一起去向您和受傷的北衙禁衛(wèi)們謝罪,。眼下太后急著招我議事,,我便不與宋大人多言了?!?p> “議事,?”男人嗤笑一聲,不無嘲諷地說道:“我都聽舞陽郡主說了,,太后招你入宮,,不過就是為了看看你那個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妖……”
他的話音未落,褚潯突然往側(cè)面讓了一步,,露出了立在他身后的裴南秧,。男人看見裴南秧的那一刻,眼睛倏地睜大,,未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喉嚨之間,。
褚潯恍若沒看見男人的表情一般,他轉(zhuǎn)過頭,,對著裴南秧說道:“蘇南,還不快些見過司徒宋抒懷大人,?!?p> 裴南秧一聽,下意識地抱拳說道:“蘇南見過司徒大人,?!?p> 行禮終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全然是女子打扮,,趕忙又福了福身,,朝宋抒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抒懷沒有說話,,他呆呆地愣在原地,,臉色蒼白,猶如漫天的飛雪,。
他清楚地記得,,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冬日,十五歲的蘇婉就是別著這根白玉發(fā)簪,,站在銀白一片的雪地里,,笑瞇瞇地對他道了聲“見過小宋大人”,。那一刻,他透過少女星辰般的眸子,,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靠近,可終究只化作了一場情難入夢,、糾纏不休的渴求,。
而此時此刻,眼前的少女似乎與記憶中的影子重疊在一處,,玉簪輕挽,、綠鬢染煙、清麗靈動,,宛如雨意縹緲,、淡梅初綻?;秀敝g,,光陰倒轉(zhuǎn),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他們初見的那一天,,所有未清的舊念,、所有痛徹心扉的過往都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宋大人,?”褚潯眉梢輕挑,,有些奇怪地看向惶然不知所措的宋抒懷,開口問道:“你認識我新招的護衛(wèi),?”
宋抒懷驟然回過神,,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問,卻終是搖搖頭,,強作鎮(zhèn)定地說道:“侯爺?shù)淖o衛(wèi)我又如何會識得,?我看現(xiàn)下時候也不早了,侯爺還是快些去謁見太后娘娘,,免得讓她久等,。”
說罷,,宋抒懷狀似不經(jīng)意地瞟了裴南秧一眼,,隨即轉(zhuǎn)過身,逃也似地往宮外的方向走去,。
褚潯看著宋抒懷離去的背影,,偏冷的薄唇有些玩味地揚起。他轉(zhuǎn)過身,朝立在宮門處的女侍淡淡說道:“剛剛與宋大人聊了幾句,,耽誤了些許時辰,,還請姑姑見諒?!?p> “無妨,,侯爺請隨我來?!迸堂鏌o波瀾,,朝褚潯微微曲身,當先邁入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