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裳茶》021 導(dǎo)讀：

　　■臺東鎮(zhèn)的建立,，可以視為青島城鎮(zhèn)化進程的起點,。

　　■一百多年來,，城鎮(zhèn)化進程深刻地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由農(nóng)業(yè)為主的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向以工業(yè)現(xiàn)代城市社會逐漸轉(zhuǎn)變,。這一進程，至今仍在持續(xù),。

　　青島村依山臨海,，有泉有河，又有小島作天然屏障,，是這片海灣風(fēng)景最美,，交通最便利，位置最優(yōu)越之所在,。

　　德國人來了之后,，征地強遷，當(dāng)?shù)卮迕癖淮竺娣e驅(qū)逐出自己世代生活的土地,。

　　丁周氏抱著孫子國毓,，章禹蓮抱著招弟，帶著離別的不舍和困境,，跟在大裳茶丁永一的身后,。

　　無數(shù)村民的境遇與丁家人一樣，背井離鄉(xiāng)之后,，前方是充滿未知的茫然,。

　　茍家去處也沒有著落，茍文先打發(fā)念弟跟著丁家人,，去記個路,，看看那邊的情形。她牽著章禹蓮的衣角,，走在丁家人中間,，生平第一次離開了青島村。

　　德國迫使清政府簽訂《膠澳租界條約》之后,，不到半年,，便迫不及待地宣布青島為自由港。按照青島城市規(guī)劃,，住宅,、別墅、港口,、炮臺等工程,，如火如荼地展開。工程需要大量勞工,，德國建筑公司為此開出了比內(nèi)地工人高得多的工資,。不到一年時間，數(shù)千勞工涌入,。德國人將工人的管理,，包給了中間人。工地上的中國工頭,，在楊家村附近的荒地上,，搭建了臨時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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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臨時住所極為簡陋,。大多是半人深的土坑，坑底鋪了些草,，上面用彎成半月形或交叉的竹桿支撐,，蓋上草編的簾子做屋頂。這樣一個地窨子,，一般要擠十幾到二十人,。盡管這樣，隨著越來越多勞工的涌入,，地窨子變得越來越多,，但還是人滿為患。許多苦力找來木板,、工地廢棄的空木箱搭起了棚子,。于是，勞工區(qū)便迅猛擴展開來,。

　　穿過這片勞工的區(qū)域,，才能到達丁家新建的窩棚。

　　路,，彎曲而陡斜,。

　　章禹蓮抱著孩子，吃力地跟在丁周氏的身后,，她不得不拉住念弟的小手,，免得她跟不上大人們的腳步。

　　念弟驚惶地跟在章禹蓮的身后,，她明顯地感覺拉著自己的手,，越攥越緊。它不住地顫抖著,。念弟第一次感覺章禹蓮的手變得特別冷,。

　　淚含在眼里，小念弟拼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可還是得努力跟上大人們。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這個讓自己感到害怕的地方,。

　　這里到處是污物,，沒有青島村那樣房子，也沒有平整的路,。

　　光禿禿的野地上,，一個席帳緊連著另個窩棚，也有看上去很壯觀的大茅棚,。所見之人大多衣衫襤褸,，很多成年人身上僅掛了幾個布片。新來的苦力為了爭奪棲身之地在打架,，無人照料的小孩子坐在路邊哭泣,，覓食流浪狗在這里亂竄，拾荒者在垃圾中翻找破爛,，饑餓的驢子發(fā)出長長的嚎叫……窄窄的水溝已經(jīng)被嚴重污染,，黏稠的液體鼓著泡，表面泛著詭異著綠色,。

　　丁廷武帶著幾個后生,，把丁家的藏書、家用先運了過來,。抵達丁家新建的窩棚時,，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被人占了。

　　天氣已經(jīng)變冷,，占窩棚的人為了防風(fēng)且住得更暖和些,，把窩棚向地下挖了半人深。掘出來的土,，取水和了,，用泥把竹桿和草簾子厚厚地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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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窩棚的人一言不發(fā),，不敢看人，只顧忙著自己手上的活計,。窩棚里黑洞洞的,，隱隱傳出老人的呻吟聲。一個女人見有人來,，趕緊鉆進窩棚,，抱起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堵在門口。她自知理虧,，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

　　丁永一帶著家人來到這里時，看見丁廷執(zhí)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丁廷武雖然心有不甘,，但實在無法開口將那家人趕走,。

　　天色已晚。

　　丁永一看這情形,，知道窩棚已經(jīng)要不回來了,。

　　丁家連最后的棲身之所也沒了,。

　　丁周氏和章禹蓮抱著孩子走了很遠的路,，胳膊幾乎要斷了。她們累極了,，把國毓和招弟放下來,，婆媳倆靠在一起蹲了，把小念弟也摟了過來,，相互安慰著,，卻無聲地哭了。

　　念弟越過章禹蓮的肩頭,，發(fā)現(xiàn)一個瞎了一只眼的人,，瘦骨嶙峋，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她嚇壞了,，拼命地抱緊章禹蓮。

　　那人本是注視著窩棚里的孩子,?？吹蕉〖胰耍幧哪抗庀耩囸I的野狗一樣,，不住地打量婆媳倆護著的三個孩子,。

　　丁永一發(fā)現(xiàn)了，他走了過來,，像山一樣橫在那里,。他擋住了那人的視線，將家人護在身后,。丁永一一言不發(fā),，目光凌厲而威嚴，用眼神成功地阻退了敵人,。那人瑟縮著,，避開了灼人的目光，卻不肯離開,。

　　丁廷武發(fā)現(xiàn)了異常,，快步走了過來。

　　“看著那人！別讓他跟上來,?！倍∮酪晦D(zhuǎn)過身，還是有些不放心,，又低聲交待道：“提醒那家人,，看好自己的孩子！”

　　丁永一帶著家人,，繼續(xù)向東走去,。那邊是一大片低洼的沼澤地。

　　丁廷武趕上來的時候,，丁家人已經(jīng)住下了,。

　　在一坡地上，把書箱子疊壘起來,，用衣服,、被子、簾子臨時搭了避風(fēng)的棚子,。棚子很小,，僅能容章禹蓮抱著孩子蜷在里面。丁周氏抹著眼淚,，找出厚實的衣服蓋在孩子們的身上,。丁永一脫去長袍，一身短打,，上了綁腿,，正在開地。

　　丁廷執(zhí)不敢吭聲,，手腳麻利地生起火堆來,，讓丁廷執(zhí)再去拾些柴草，自己去搶了丁永一手中的鐵锨,。

　　趁著丁永一直腰的工夫,，丁周氏扶著他向火堆走過去。

　　“他爹,，咱丁家……現(xiàn)在,，大人孩子都跟著遭罪，”丁周氏看他疲憊不堪的樣子,，心里更是難過,。有些話擱在心里很多久，她試探著道：“不如,，咱把參場賣了吧,！”

　　“住口,！”丁永一勃然大怒，他說：“參場若賣了,，丁家將永無再起之日,！”

　　“這也不能賣，那些不能賣,！你看看現(xiàn)在這日子,！”丁周氏雖然生氣，但也不敢再勸,。

　　丁永一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茶廠、熬茶間,，是萬萬不能賣的,，那是丁家的百年基業(yè)，是數(shù)代大裳茶的心血,，也是丁永一的命。雖然現(xiàn)在都停了,，但丁永一早已留下了茶坯和茶膏,，在慢慢地陳化。參場的事,，除了丁周氏,，連幾個孩子都不知道。參場還是丁永一年輕的時候,，偶然買下的,，一直由一個穩(wěn)妥的掌柜在經(jīng)營。去了成本和人工,，不進不出的只是在維持,，但那是丁永一最后的打算。如果重新啟動茶廠,、熬茶間,，就得要大量現(xiàn)銀。假如為了眼前的窘迫,，就把參場賣了,，那茶廠和熬茶間恐怕再也無法重啟了。

　　風(fēng)刮過荒草,，發(fā)出簌簌的聲音,。

　　丁周氏的臉上，是祈求,、無奈和與郁忿的混合為一的表情,，同時還有一種精神上低落和折磨的神態(tài),。她最近消瘦得厲害，高聳的顴骨,，顯得眼眶兒深深地陷了下去,。兩只眼睛無神地看著遠方，除了茫茫黑夜,，她看不到任何東西,。淚，已經(jīng)模糊她的雙眼,。

　　看到丁周氏在一邊不住地抹眼淚,，丁永一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武,！過來歇歇,！”丁永一坐在火堆旁邊，他又招呼其他家人,，“他娘,、老二、老二媳婦,，你們也都過來,！”

　　章禹蓮應(yīng)了一聲，伸手再次摸了摸國毓的額頭,。還是有點兒低熱,。小國毓睡著了，眼雖閉微睜,，似乎被風(fēng)吹后受了涼,。招弟雙手壓在身上，已經(jīng)趴著睡了,。章禹蓮抱過招弟,，讓她正著睡，又掖了掖蓋在孩子身上的被子,。她背對著外面,，暗暗擦了擦眼淚，把三個孩子留在了透風(fēng)的棚子里,。

　　念弟挪了位置,，用自己的身體擋著風(fēng)，緊挨著國毓,。她看著章禹蓮走過去,，在火堆邊坐了下來。那邊隱隱傳來丁永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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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占領(lǐng)膠澳之后,，征地拆村，顛沛流離者何止千萬,！像咱們家這樣苦不堪言者,，在這片土地上，比比皆是,！剛才,，你們的娘說，把參場賣了,！”丁永一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說：“若賣參場,，固然可解眼前之困,，但日后咱們丁家，恐怕永無再起之日,。眼下胡家虎視眈眈,，加上德國人要把青島建成自由港，以后什么情況還不知道,！所以,，我覺得還沒到賣參場的時候。眼下咱們丁家雖身陷困境,，但還沒到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p>　　丁家人都圍坐在火堆旁,，靜靜地聽著。

　　丁永一目光如炬,，看著家人,。老大不在，老二丁廷執(zhí)文弱,，現(xiàn)在看上去一副可憐相,。老三丁廷武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現(xiàn)在也有些蔫,，只是不停地往火堆里加柴草,，讓大家更暖和些。幾個女眷及孩子,，則不用看了,。全家人都是愁云慘霧的樣子。毋庸置疑,，他必須給家里人打打氣,。

　　丁永一用鎮(zhèn)靜自若的聲音繼續(xù)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楊家村以東尋找棲身之地，幾乎踏遍了附近的每一寸土地,。偶然之間,，發(fā)現(xiàn)了一眼泉。咱們家世代侍茶,，在嶗山千辛萬苦,，先人才尋得幾處適合泡茶的山泉水。奈何山高路遠,，取水艱難,，咱們在這兒是用不上的。沒想到我丁永一遇上了一眼比嶗山泉水還好的泉,。久旱逢甘雨,，生之幸也。丁家如此艱難之時,，有甘泉助我們渡過難關(guān),，定是先祖護佑?！?p>　　丁家人聽了,，紛紛轉(zhuǎn)憂為喜。

　　“它就在我的身后的草稞子里,，發(fā)現(xiàn)之后,，我又用草把它藏好了。那邊窩棚被人占了,，就帶你們來了這里,。廷執(zhí)、廷武,，拿上葫蘆瓢,，去舀些水來，給你們的娘嘗嘗,?！?p>　　丁廷武應(yīng)了一聲，馬上跳了起來,，抄起葫蘆瓢,，便沖進了丁永一身后那片草稞子。

　　哥倆找了好一會兒,，連草根底都用手摸了,，只是濕漉漉的，卻沒找到泉水,。

　　丁廷武邊找邊疑惑地大聲問：“爹,，沒有?。　?p>　　丁永一頭都沒回,，憑著聲音斷了方位,，道：“你向前再走五步，左手邊,！小心那大塊石頭,，很滑！掀了它下面那塊長圓的,，便看見了,。”

　　丁廷武依言而去,，輕觸那塊石,，居然溫?zé)帷Ｏ崎_后,，果然有一眼泉水,，汩汩地從地下冒了出來。

　　開地辛苦,，他早就又累又渴,，見泉水哪里還忍得住，立刻丟了瓢,，一頭扎了下去,，卻不想那水極淺，幾乎撞了鼻子,。丁廷武雙膝跪在那里,，美美地飲了幾口，仰起頭喘了口氣,，又趴了下去，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音,。丁廷執(zhí)拾了他的瓢,，斂了衣袖，在淺淺的水中舀了水,，將另一只瓢裝滿,。丁廷武見了，奪了瓢,，用瓢在水下沙石中刨了個坑兒,，舀出更滿的一瓢水來。

　　丁廷武連衣襟都濕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把水送到娘的手中,。丁廷執(zhí)走得慢，雙手將自己手中的瓢端給丁永一,。

　　“爹喝過,！”丁永一抬抬手，“給禹蓮,，你們喝,。”

　　“這水……居然是溫的,！”丁周氏接過瓢,，只抿了一小口，忍不住贊道：“這水不軟不硬,，咱青島村的那眼井也不如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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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以清輕甘潔為美,。”章禹蓮輕品淺嘗,，也覺得此水極好,。“此水無江河水之魚鱉腥臭,，取用方便無泥濘之污,，甘潔無比如深山之泉，當(dāng)真難得,。最奇在于如此甘洌之水,，卻天然溫暖?！?p>　　丁周氏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光,，她笑道：“這下好了，有水就能活人,！剛才我還心里罵你們的爹,，怎么把咱們領(lǐng)到這么個荒山野地來，連個人影也瞅不見,！”

　　眾人笑,，丁永一也笑了，他旋即叮囑道：“水好泉奇,，但須得看住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娘，可千萬別像那窩棚,，被別人占了去,。老二媳婦，這兒不比青島村,，也要看好了孩子,。廷武，交待你的事,，怎么辦的,？”

　　“放心吧！爹,！俺心里有數(shù),，估摸著你們走得遠了，俺才離開的,，若不是俺常在山里打獵,，練了追蹤尋跡的本事，怕也是找不上來,。按爹的吩咐,，走時特意叮囑了那家人看好孩子?！倍⊥⑽溆謱φ掠砩彽溃骸岸?，剛才路過的地方，你也看到了,，盡是些闖窮的,，人又多又雜。窩棚前那人,，八成是個折割采生的,，是乞丐中最歹毒兇惡的一種。就算窩棚沒別人占,，咱們家有孩子,，怕也是住不下。剛才,，幸好爹眼睛毒,，讓俺留下斷了捻兒！以后千萬要小心,。”

　　章禹蓮與丁周氏這才明白剛剛經(jīng)歷的兇險,，頓時嚇得臉色煞白,。

　　“好了！日后小心著就是?！倍∮酪徊幌雵樀搅怂齻?，他在火里又投了幾段樹枝，道：“眼前日子雖苦些,，但熬過去就好了,。從明天起，把那眼泉再往下挖挖,，用石頭壘了,，出水會更暢快些。咱們想辦法,，在這兒搭建起房,，就可以安家了?！?p>　　“再開塊地,，種上些果菜糧食！”丁周氏拉起章禹蓮的手,，眼中滿是憧憬,，“俺咋覺著，這日子又了盼頭了呢,！等以后日子好了,，先給廷武這虎蛋說門親事。有了媳婦,，拴住了心,，便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野了?！?p>　　丁廷武笑道：“都說俺是虎蛋了,，哪兒還有人敢嫁！挖了泉,、開了地,，家里安頓了之后，俺還外邊自在去,。免得在家惹爹生氣,。”

　　“你這混貨,，咋老惦記著外邊,！多大了，你還不想成親的事兒,！”

　　“等俺成親,，那您和爹得到天邊兒等了！”丁廷武大笑道：“娘若想要成親的喜慶，讓咱丁家熱鬧熱鬧,，還是先給您孫子和孫媳婦辦吧,！”

　　經(jīng)這一提醒，丁周氏想起了生病的孫子,，趕緊問：“國毓好點兒沒,？”

　　章禹蓮面含憂色，輕輕地道：“還是有熱,，睡得也不安穩(wěn)……”

　　就在這時,，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遠處大聲喊。

　　仔細聽,，還是不大真切,。丁廷武向前去了幾十步，用手攏了耳朵,，才分辯出,，是章禹利扯著嗓子喊姐，還有章老先生的聲音,。丁周氏趕緊打發(fā)丁廷武舉了火把去接,。人走近，見茍文先也跟著來了,。三人都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一路黑燈下火的,，也不知在荒郊野地里摔了幾個跟頭,。

　　章禹蓮一見她爹，眼淚立刻掉了出來,。她趕緊抱起國毓,，將孩子交給章老先生。診脈之后,，章老先生從隨身的藥箱里出取了藥,，讓章禹蓮去煎。

　　章老先生本就是揣著主意來的,。見外孫病著,，丁家人露宿荒野，便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了想法,。他要把自己的補償款給丁家,，讓丁家建房置屋?；茧y見真情,。丁家人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卻萬萬不敢承如此大的恩情,。

　　“親家母，再多說便是見外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闭吕舷壬锌氐溃骸坝砩徏薜侥銈兌〖?，在我那藥鋪門口支了小食兒的鋪面。你們家的人,，你們家的米面,，賣了錢卻幫襯著我們章家爺倆的日子。這么多年,，老藥渣子心里念著,。今兒，也算我們章家爺倆有點兒用處,。再說,，大人怎么樣都成，風(fēng)里雨里都能過,，孩子這么顛沛流離的可不行,！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病了,！咱們,，什么都別說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章禹利眼巴巴地等著這筆巨款,，一門心思想狠賭幾把翻翻身。沒想到,，一個大子兒也沒撈到,。

　　他翻著眼睛，滿肚子不樂意,。陰陽怪氣地道：“我是她弟,，你是她爹！還能瞅著咱倆餓死不成,？就這么定了,！咱爺倆住哪兒？”

　　章老先生一見到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張嘴罵道：“你個混賬東西,！丁家的飯，你少吃了,？”

　　章禹利卻不服氣地道：“我是吃少了,！早知道，就長他們家了,?！?p>　　章老先生拔出煙袋鍋要打，章禹利見了,，飛快地逃了,。

　　丁永一上前攔住了章老先生。

　　他正要說話,，卻被章老先生借著怒氣攔住了,。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布袋，塞給丁永一,?！袄喜韫Ｗ樱裁匆矂e說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丁永一拍拍他的肩背,，示意他消消氣,。之后，請章老先生和茍文先來到火堆邊坐下,。

　　“章老先生……”

　　“打住,，還是叫我老藥渣子舒坦些！若再說些客氣的話,，你便是不認我這個親家,！”

　　丁永一心里熱騰騰的，但大家都是難的時候,。怎么也不能拿親家的錢,，建自己的房。何況,，章老先生也沒有住的著落,。丁永一腦子里，飛快地想著主意,。

　　“不如這樣,！”

　　說完這幾個字，丁永一邊思考,，一邊盯著章老先生,。停了好一會兒,，他拿出了自己的打算?！坝H家的心意,，我丁永一領(lǐng)了，錢我也收了,，但咱們兩家,，一起建房。你看……”丁永一隨手拾起樹枝,、石塊等，在地上畫了個圖,。他說：“我看過德國人的新市區(qū)街市圖,，在這片勞工區(qū)域，住宅用地是免費劃撥的,。咱青島村居民搬走之后,，德國人大多是一把火燒掉平毀，若是有人去拆,，是幫了他們的忙,，估計德國人不會反對。也就是說,，地不用花錢,，磚瓦梁柱也不用花錢。剩下的,，就是拆運和重新翻蓋的需費,。德國人來了之后，工程多,，工資又高,，咱們這兒就來了許多闖窮的。人力倒是不愁,，就是價格高些?，F(xiàn)在普通壯工每日工錢，要二角五分,，技工得給三到五角銀元,。這些錢，大約是夠了,?！倍∮酪坏嗔说嗍种袔е吕舷壬w溫的布袋，眼里閃著讓人動容的光,，道：“若是謀劃得好,，咱們倆家,，房子能建得和青島村一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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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廷武一聽,，樂了。他擼起袖子道：“那感情好,！拆房拆瓦,，推車運料，不比建房,，有把子力氣就能干,！俺多找上些弟兄，能給家里省不少錢,?！?p>　　章老先生聽了也是眉花眼笑，連聲道：“好好好,！還是你老茶梗子主意多,。你看著謀劃就是，能建咱倆家最好,。若是只夠一家,，也是親家母帶著俺那小外孫去住。俺隨便在哪兒搭個棚子,，也貓下了后半輩子,！”

　　丁周氏抱著孫子，看著章禹蓮在煎藥,。她聽了這話,，雖未言語，眼里卻閃著淚花,。

　　茍文先原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一直為搬遷之事頭痛，聽丁章兩家聯(lián)手建房,，趕緊道：“也算上我們茍家,！咱們那時在天后宮便說好了！你們兩家窨子挨著窨子,，我在對面搭一窩棚,！咱們這么多年的鄰居，又都是親家,，住慣了的,！”

　　章老先生更高興了，嘴里只剩下一個好字,。

　　“老茶梗子長于謀劃張羅,，把錢都給他,，咱們倆也省心了，擎現(xiàn)成的就是,！”

　　茍文先藏了個心眼兒,，拆遷補償款少說了五十塊。青島村每戶的補償都在丁永一心里,，他沒有說破,，邊思量著邊細化了自己的打算。所有人都聚了過來,。丁周氏抱著招弟,，章禹蓮懷里坐著國毓，招弟幫她端著藥碗站在一邊,。

　　“這是楊家村河,，這是玉皇廟?！倍∮酪恢钢厣系囊恍《螛錀U和石塊說?！拔髌饤罴掖逵窕蕪R,，東到勞工區(qū)的破爛市，南止這條馬路,。我們就在這片區(qū)域,，尋址建房。拋開德國人的規(guī)劃地圖,，只看咱們往這兒來時經(jīng)過的這條路,，雖然狹窄且不規(guī)則，但它通往四方,、滄口,。我盤算著，這條路遲早會發(fā)展成為一條主路,。玉皇廟主祀玉皇,，每年陰歷元月，都會有熱熱鬧鬧的蘿卜會,，多的時候可達數(shù)萬人,。咱們在這兒住下，除了離海遠點兒,，與青島村差不多,，有路有河，也有廟的香火,。以后,，這里的人氣兒,，應(yīng)該不比青島村的行街差。等咱們在這兒建好了房,，章老先生繼續(xù)開藥鋪,，掌柜還做餡餅和粥的生意。到那時候,，我們丁家也看情形尋個營生……”

　　那天夜里,，火徹夜未熄。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