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宮里老人說過，大宸西南有百棘族,，因其族人常年聚居在白湖畔,，周邊密布荊棘沼澤,，外族常人很難抵達(dá),，因此少有異族通婚,，這個(gè)族群長期保留著外人匪夷所思,、屬于百棘特色的習(xí)俗,。

　　為了延續(xù)族中血脈，百棘族傳承著一種中原人難以啟齒的習(xí)俗：一女多夫,，以期女子在盛年時(shí)期可以為族中誕育足夠多的血脈,。

　　在此傳統(tǒng)下，百棘族的女子自出生后便被族人奉為上等人,，居住在族人為盛年女子特辟的湖畔排樓之中,，受全族人的供養(yǎng)。

　　百棘女子只事生養(yǎng)繁衍,，族中日常勞作,、衣食住行全部由男子負(fù)擔(dān)。

　　傳說百棘女子多貌美,，被外人戲稱“雪顏翠鬢棘美人”,，因百棘女子常居湖畔密林，少見天光,，膚色甚為白皙,，又生就百棘獨(dú)有的烏綠發(fā)色,，故有此艷名。

　　族中女子在十二歲之后,，即可行“望月簾”之禮,，即專屬百棘族的夫妻之禮。

　　女子年滿十二歲的當(dāng)夜,，由族中長老占卜問天后,，指定族中最為勇敢強(qiáng)壯的青年男子自行駕輕舟至女子窗下，為其掛上自己編織的珠簾為聘禮,，與女子行夫妻之禮,。

　　是夜禮成之后，此簾便夜夜挑起,，作為迎接族中所有青年的訊號,，直至女子懷孕產(chǎn)子，此舉被稱為“挑簾”,。

　　當(dāng)然,，百棘族之所以被大宸鄙棄而被稱為蠻族,，并不是只有這樣美好香艷的習(xí)俗,，他們殘忍野蠻的一面更令人不寒而栗。

　　族中婦女一旦年過四十,，喪失了生育能力,，將被族人“撤簾”，并被強(qiáng)迫行刺面之禮,。

　　這是最殘忍也是中原人無法理解的,，百棘人以荊棘刺破女子面孔，大意是為了懲罰她們喪失生育能力,，喪失了為族人做貢獻(xiàn)的生存價(jià)值,，因此需要被剝奪容顏和尊嚴(yán)，成為被全族遺棄的無用之人,。

　　被刺面之后的婦女全部被趕往黑沼澤中居住,，在荊棘叢中像螻蟻蛇蟲一樣度過余生。

　　直至大宸明宗時(shí)代的第一名將章淮老將軍平定土奚律叛亂,，在眾將士班師回朝途中,，于白湖下游的白奚河畔飲馬休整之時(shí)，有將士突發(fā)嘔吐狀似中毒,。

　　得知白奚河源頭便在百棘族居處,，且外人皆知百棘人素擅用毒，章淮老將軍一怒之下派死士數(shù)百人前往白湖,，將百棘滅族,，族中美貌的幼童盡數(shù)俘獲押往京都入宮為奴,。

　　息太嬪如此貌美受寵，連一向恃寵跋扈的淑妃都能被比下去,，最后為什么會(huì)被明宗如此厭棄呢,？崔喜撓撓頭，常年浸淫宮中,，環(huán)肥燕瘦的美人見過無數(shù)個(gè),，他仍然被今日見過的息太嬪驚艷得呆住。

　　息太嬪竟然是百棘人,，崔喜為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激動(dòng)不已,，這可是息太嬪的私密之事，想必她不希望有知情人宣之于口,，而這老頭子是知情人——在這深宮中,，懷揣上位者的秘密和把柄，將是往上爬的重要籌碼,。

　　秋夜寒涼空氣的侵襲下,，墻角低鳴的秋蟲聲音漸漸喑啞無力，最終一切聲音都?xì)w于無盡暗夜的無盡沉寂,。

　　崔喜向暗黑的空氣露出猙獰的笑意,，“老東西，讓你不抬舉我,！”

　　枯草和人體同時(shí)在淺水中腐敗,，蚊蠅因雙腳的挪動(dòng)被驚起轟鳴著散去，尸臭伴隨著蚊蠅的散開直撲入眼睛和鼻腔,，隨之而來的是胃部往上涌起的嘔吐物,。

　　雙腳踩入污黑的沼泥，每一步都要往下陷落,，她必須用盡全身的氣力快速向前,，踩著長有碩大尖刺的荊棘根才能避免陷在黑沼之中，足底的刺痛越來越強(qiáng)烈,，最終她倒向荊棘叢中,。

　　那女子的身體在淺水中漸漸翻轉(zhuǎn)露出臉來，長長的棘刺劃出的傷口翻出森森血肉,，有污泥和蛆蟲在緩緩向傷口爬動(dòng)……

　　啊——

　　一聲銳利的尖叫在福寧宮寢殿響起,，守在門口打盹的李宮令推門飛奔而入，撲向息太嬪的寢榻,。

　　累累薄紗床幔只有翠綠和湖藍(lán)二色,，寢殿內(nèi)燈火通明卻仍然映不出息太嬪面上的半分血色，見到李宮令進(jìn)來便撲在她身前,，“你就在這兒守著我,，半刻也別離開,，姐姐，我的好姐姐,！”

　　李宮令斜坐在榻邊,，撫著息太嬪的背，手掌中錦地雪綢寢衣有些濕濡,，應(yīng)是噩夢驚起的冷汗,。

　　息太嬪在她的撫觸下氣息逐漸平靜安穩(wěn)，嘴里說出的話略微帶了一絲撒嬌,，“我宮里只要你一個(gè)老人,，其余的宮女全部都要貌美年輕佳人，我見不得丑老的婦人,?！?p>　　任誰來看這主仆二人的行為都十分逾矩，但李宮令應(yīng)對起來卻如同行云流水,，顯然二人的情分早已超越了主仆關(guān)系,。

　　“您放心，我都已安排好了,。今日入宮的幾個(gè)不入流的,，已經(jīng)安排了其他活計(jì)，不在福寧宮聽值,。宮里凡遮窗的,、圍帳的皆用藍(lán)翠兩色的物事，夜里也有人值守掌燈,。您的心思我哪里不知曉，一定合您心意,?！?p>　　相處近四十年下來，李宮令對眼前這位主子的事情無所不知,，知道她又做了相同的噩夢,，骨子里的百棘族血脈永遠(yuǎn)讓她在午夜夢回間想起黑沼澤的恐懼，那是每一個(gè)百棘女子充滿腐臭和死亡的宿命,。

　　即便在大宸浸淫大半生,，她仍然無法讓自己脫離對黑沼澤的恐懼。她害怕黑暗,，害怕老去,，厭惡一切老舊的人，這些都能讓她生出對黑沼澤的恐懼,。

　　一念及此,，李宮令便有意絮叨一些瑣事,，讓她心情盡快平復(fù)下來，“萬侍衛(wèi)是個(gè)靈秀的,，真真制得一手好香,，前日里送進(jìn)宮里來，可著您的意,，每一樣都有應(yīng)景的趣名兒,，叫什么林花著雨，蘭溪?dú)w棹的,，往后宮里一樣一樣地用著——喏,，今晚殿里的熏香名兒叫做蒹葭，您細(xì)嗅這氣味兒——”

　　息太嬪翹起鼻尖細(xì)細(xì)嗅了下,，果然鼻端涌上略帶清涼之感的香櫞和綠葉氣息,，間或夾雜著水蓮清淡的甜意，像是溪邊浣花女身上殘留的清甜氣息,，待聞到桃花和合歡香氣時(shí),，她面上浮出會(huì)心一笑。

　　息太嬪抬首,，眉目輕斂,，雙手握起李宮令的手緊了緊，“明日一早,，把這些香料挑幾樣合適的送給皇帝,，就說是我制的?！?p>　　“那孩子長得像他父親,，但比他父親有福氣。既已從禁錮中脫身,，我至死也不要再回去,。我要仰仗他，也要成就他,?！?p>　　息太嬪坐直身體，柔白的十指緊緊扣住膝蓋,，做完這個(gè)決定之后她目視李宮令,，想從她眼中找到肯定。

　　李宮令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息太嬪精致絕艷的面孔映襯下,，她是個(gè)平淡到平庸的老婦，面上溝壑紋路縱橫。

　　她輕輕拿起堆在榻上的錦棉薄被,，籠住息太嬪坐著的身體,，將手按在她纖細(xì)的肩膀上，“那您便要做兩件事,，正面和張平,、延陵郡王為敵，在朝中培植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替您看著替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