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都督府,,天色微明。
一陣刀劍聲自塵土飛揚的院內(nèi)傳來,,一位身形高大卻不粗獷的中年將軍正在舞劍,。
一柱香后,,廊邊傳來一道女子的喊聲:“練好沒,?快來用早膳,!”
大將軍忙不迭地放下刀劍,,外衣都來不及披上,,便飛奔去女子身邊笑呵道:“來嘍娘子,!等急了吧?!?p> 沈昭云柳眉一豎,、美眸一橫英氣道:“你說呢?飯都要涼了,?!闭f完沒好氣地拉著沐震向正廳走,又拿出手絹替他擦汗,。
沐震笑呵呵地彎腰配合,,方才練劍時盈滿銳氣的桃花眼此時染上幾分笑意,他摟著沈昭云的腰身慢慢挪進(jìn)廳堂,。
飯桌上,,沐震看著一桌子家常飯菜忽然沒了胃口,沈昭云看不下去柳眉一豎道:“怎么不吃,?這才成親十幾年,,就嫌棄老娘做的飯菜了?”
“不是啊夫人,我怎會嫌棄……”沐震委屈道,,指指桌上的菜肴道:“只是你看,,這盤菜是悅兒小時候愛吃的,這一盤菜也是,,還有這一盤這一盤……全是悅兒愛吃的……”
沈昭云扶額,,給他碗里夾了一筷子菜,拍了拍他的背哄道:“所以快吃吧,,就當(dāng)是在陪悅兒吃飯了,。”
不提沐河清還好,,一提及閨女沐震就忍不住了,。
他木木地盯著菜碗,雙眼無神喃喃道:“悅兒上月月末沒有來信,,你說會不會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生病了,?會不會給人欺負(fù)了,?是不是又嫌我們不回去陪她不理她爹娘了?”
沈昭云耐著性子安撫道:“……別想那么多,,悅兒好著呢,。”
“哇”的一聲,,沐震老淚縱橫,。好大一個人撲倒在沈昭云身上環(huán)住女子的腰身,哭訴道:“要是悅兒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我還帶什么兵打什么仗,簡直要了為夫的老命啊夫人……”
沈昭云柳眉擰起,,嫌棄地看著黏在自己身上的大將軍,,伸出手熟練地拍背,繼續(xù)耐著性子哄道:“我說悅兒不會出事就不會出事,,你安心點好不好,?你這樣三天兩頭哭哭啼啼的,悅兒都看不起你,?!?p> “可是為夫忍不住啊夫人……”沐震依舊老淚縱橫:“夫人快哄哄為夫……”
沈昭云直接怒了:“……老娘都哄了你半個月了!給我起來??!”
沐震死活不撒手:“不起!”
沈昭云氣結(jié):“……你起不起?”
沐震將人環(huán)得更緊,,倔強(qiáng)道:“我不起?。 ?p> 沈昭云:“……”
旁邊侍奉的幾個丫鬟努力偷偷憋笑,,定西大將軍官拜護(hù)國公,,威風(fēng)凜凜,名聲在外,,其實就是個女兒奴夫人奴,,愛女如命愛妻如命。別看大將軍帶兵打仗毫不手軟,,一碰上沈昭云和沐河清,,那就是百煉鋼成繞指柔,鐵漢柔情,。
沈昭云額爆青筋,,見一桌子菜竟要涼了,無奈之下只好邊忍耐四處亂飛的唾沫星子邊給沐震喂飯,,跟哄孩子似的,。
“爹爹!娘親,!妹妹來信了,!”
門外忽然傳來少年興奮不已的聲音。
少年將軍一身輕鎧踏入廳堂,,見一桌飯菜前,,沐震大刀闊斧坐在正中,目光如炬,,不茍言笑,,嚴(yán)肅地用早膳。
沈昭云也跟沒事人一樣坐在他旁邊,,一邊搖頭一邊喝粥,。
“咳咳,”沐震放下粥碗,,輕咳了兩聲,,努力作出一副嚴(yán)肅的父親姿態(tài),沉聲道:“悅兒來信了,?拿來看看,。”
沐海晏邊走邊打量沐震,,一臉古怪,,扭頭問沈昭云道:“娘親,,爹這是……又哭了?”
“咳咳咳……”沐震被粥嗆著了,。
沈昭云沒好氣地給人拍背順氣,,一言不合便當(dāng)面給人拆臺:“你說呢?這半月來,,哪天不哭得稀里嘩啦的,?這么大年紀(jì)了,也不嫌丟人,!”
沐海晏走至桌前,,一手拿起饅頭啃,一手將信遞了過去,,嘴里嚼著饅頭模糊道:“妹妹這信中內(nèi)容,,感覺怪怪的?!?p> “有信就不錯了,,臭小子趕緊給我!”沐震瞪著兒子,,一把搶過那封帶著檀香的信箋,,藏在懷里蹭了蹭,笑得跟個小孩一樣:“我的小悅兒來信嘍,!”
沈昭云一巴掌給人呼頭上了:“別亂蹭了一身汗,!趕緊拆開看看,?!?p> 為母心切,沈昭云也是思念入骨,,只是略微比沐震理智一點,。
沐震展信,聚精會神地一字字細(xì)看,,眉目舒展,,形容開懷:“夫人你看,悅兒竟還知道關(guān)心我們了……”
沈昭云一勁兒湊過來,,差點沒把沐震從椅上給擠下去:“你過去點,,我看見悅兒提到我了……”
沐震委屈爭辯:“夫人……再往旁邊去我就跌地上了?!?p> “爹娘你們二位別爭了,,”沐海晏嚼著饅頭笑瞇瞇道:“沒看見妹妹最記掛的人是她哥哥我嗎?”
兩人齊刷刷抬頭,,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親生兒子倒像是在看仇人:“……何以見得,?”
沐海晏不無得意道:“你們看最后一頁,,妹妹有一句話單獨提及我!是單獨提及,!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兩人快速翻至最后一頁,見至信尾,,大概是信紙擠不下了,,最后沐河清筆鋒潦草地提了一句:對了,向我替大哥問安,。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
沈昭云率先打破沉默:“你兒子怎么跟你一樣傻?”
沐震搖搖頭:“……不關(guān)我的事,?!?p> 兩人同情地看了眼還在沉醉中的傻兒子,嘆了口氣繼續(xù)往下看,??粗聊恰耙粋€故事”時,兩人的神情竟不約而同地漸漸嚴(yán)肅起來,。
沐河清在信里說了一個故事,。故事的背景是一個村莊鬧饑荒。
甲村饑荒嚴(yán)重,,村長不顧災(zāi)情,,難民涌入鄰村,反而讓鄰村乙村也被殃及,。做主的地方官員此時犯難了,,他若是封閉甲村,甲村苦是苦了點,,但勢必不會禍害其他村莊,,饑荒能很快得以解決。
可是這樣一來,,地方官員便會得罪甲村村長,。而這位村長的大哥是個很厲害的大官,地方官員擔(dān)心他一旦得罪甲村,,自己會小命不保,。可若是不封閉甲村,,受苦的必定是眾多無辜村民,。
故事最后沐河清問沐震,若他正是那個甲村村長的大哥,,他會如何,。
夫婦倆面面相覷,,皆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點點困惑。
沐震看了眼身邊還在沉醉的兒子,,一巴掌呼上人腦袋,,喝道:“什么時辰了,還不快去營地晨練,!”
沐海晏揉了揉腦袋,,得意洋洋地走了,出門前還不忘還以自家老爹一個輕蔑的神情,。
“夫人,,你說悅兒這是什么意思,”沐震擰眉,,細(xì)看信上的每一個字,,字跡雖不似之前稚嫩,但確實出自沐河清之筆:“這個故事……我總覺得意有所指,?!?p> 沈昭云托腮思考良久,想了想女兒日常的心性:“娘近日去初云寺禮佛,,悅兒無人陪伴,,許是胡思亂想罷了?!?p> 沐震搖頭,,憑直覺認(rèn)為女兒此次并非胡鬧:“京城中事,異常兇險,。悅兒上月并未來信,,可知必有異樣?!?p> “這次來信顯然是……長大了,。”
沈昭云嘆了口氣,,一雙美眸仿佛透過一層薄紙看到了少女伏案寫信的身影,眸中平靜慈和:“我倒希望我的悅兒,,此生都無需長大,。”
沐震隨便扒了幾口飯菜,,一直想著信上內(nèi)容,,將外袍一披匆匆離去:“夫人,為夫先去書房回信,,便不陪夫人繼續(xù)用膳了,?!?p> “還有,”沐震臨走前想到什么,,目光嚴(yán)肅叮囑道:“近日齊國在外虎視眈眈,,境內(nèi)亦有人滋事尋事,我擔(dān)心有人包藏禍心,,夫人且趕去營場讓那小子和將士們都警惕些,。”
沈昭云扒了口白粥悠悠道:“放心,,你兒子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p> 沐震憂桑地回看沈昭云:“可為夫命薄,,夫人便不擔(dān)心為夫嗎?”
沈昭云頭也不抬地吃飯,,沐河清信都到了,,她也懶得哄人,只道:“你皮糙肉厚的,,命硬得很,。”
沐震木著臉痛心問道:“……夫人,,你真的還愛為夫嗎,?”
沈昭云又夾了一筷子咸菜:“愛誰誰?別打擾老娘吃飯,!”
沐震:“……”
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