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衰仔
李小浮連忙蹲回他身邊,,語氣軟綿,近乎央求,,“朱道長,,雖說這人是四大空亡命,可他活過了四十歲,!您可是斷命的高手,,就幫我看看他現(xiàn)在身在何處,是死是活,?!?p> 朱十三見她目光灼灼,真誠不像做戲,,于是掏出他的七十二龍羅盤,,又沖她伸出手,“把你那個(gè)木牌再拿我看一眼,?!?p> 李小浮急忙把小木牌又遞了回去。
“這八字...”朱十三越看,,眉頭擰得越深,,“還是個(gè)四柱皆空,他這空亡是正犯空亡,,若帶得,,主一生阻滯,不問貧賤富貴皆夭折,?!?p> 朱十三忍不住抬起眼,“敢問這命主是你什么人,?”
“我?guī)煾?。?p> 李小浮嘴角的笑容帶著一絲苦意,,在聽到朱十三的命斷后,,她眸子里原本閃起的希冀之光又一次黯淡。
朱十三反倒亮了眼,“若是你師父,,那姑娘可有他的貼身之物,?”
李小浮立刻挺直了后背,“道長的意思是,,他還有生機(jī)?”
“大凡斷命,,有兩種人不入命理之中,。一種是不到周歲的小兒,六識(shí)不全,,天道不咎,;另一種是修為高深的得道高人,他們窺破天機(jī),,早就不受這陰陽五行的支配,。以姑娘的造化,能做你的師父,,恐怕已近真仙,。這種超脫紅塵世俗人,普通道術(shù)無法看破他的命造,?!?p> 朱十三蹙起了眉頭,有些無奈,,“但反過來說,,這種大成之人,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李小浮睫毛倏地落下,,“還是沒有辦法…”
她睫毛又忽然抬起,,“那你問我要他的貼身之物是何意?”
朱十三瞇起眼道:“我?guī)煾柑鞕C(jī)真人曾傳下一門尋人秘術(shù),,你若是想求,,我可為你一試,只是…”
“只是什么,?”李小浮干脆盤起腿坐到朱十三身邊,。
“次秘術(shù)只管找人,不斷生死,。所以…”朱十三顯得有些遺憾,,“占出來的只是方位,至于是人還是骨…”
“是墳我也認(rèn)了!”李小浮二話不說把身上的八卦袋摘下,,遞到朱十三眼前,,“這是我?guī)煾傅陌辽俦沉耸?。你看用這個(gè)行嗎,?”
朱十三接過這個(gè)磨得發(fā)白的破爛布包,有些嫌棄地前后翻了一遍,,最終揪下邊角的一根粗線,,捏在手中。
“大圓,,你把為師的甘露碗拿來,。”
身后的大徒弟應(yīng)聲沖進(jìn)廢墟里一頓踅摸,,東尋西覓后終于翻出來一只破銅碗,,碗口還被砸豁了邊。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涼姑提著把菜刀,,把頭探進(jìn)這四人圍起的小圈子里,好奇地打量著這口破碗,。
方才她眼睜睜看著李小浮砸塌了人家的房子,,生怕朱十三一時(shí)怒火攻心,來個(gè)激情犯罪,,當(dāng)場殺人泄憤,。于是急忙跑到后廚抄起菜刀,又喊了剛才前院打架沒排上號(hào)的來助陣,。
怎料她們一行十幾人踏出后院大門,,卻見李小浮與朱十三倆人盤腿對坐在地下,拿著塊木頭嘀嘀咕咕,,有商有量,,和諧至極。
涼姑簡直懷疑李小浮給朱十三下了降頭,,這老頭子怎么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跟仇人坐一起,。
李小浮冷不丁一回頭,被這柄掛著魚鱗的玄鐵大菜刀嚇了個(gè)結(jié)實(shí),。
“涼姑你倒是把它刷刷再拿出來?。《辔秲喊,?!”
“我這不是怕你被人欺負(fù)沒顧上么,!”涼姑湊近聞了聞確實(shí)有一股子魚腥味兒,急忙把刀扔給身后的護(hù)院,,自己則擠到李小浮身邊蹲下來,,專心致志地看著朱十三擺弄這口破碗。
朱十三把粗線扔進(jìn)碗中,,將他的七十二龍羅盤倒扣在碗上,。
擺定之后,他凝神閉目,,口中念念有詞,,手上則將羅盤扣著碗邊翻轉(zhuǎn)回來,變成了羅盤在下,,碗扣在羅盤之上。
朱十三忽然睜開眼,,沖李小浮道:“你開碗吧,。”
“這,。,。。這就行了,?”
李小浮顯然覺得這個(gè)儀式太過于普通,,“你不用再吐口水,打個(gè)卦什么的,?”
朱十三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侮辱,,“你到底掀不掀!不掀我不算了,!”
“掀掀掀,!”李小浮急忙攔下朱十三要摔碗的手,一臉諂笑,,“我這就掀,,這就掀?!?p> 銅碗倒扣在羅盤正上方,,碗邊又正好與羅盤的外圈吻合,將羅盤內(nèi)所有的符號(hào)都罩在碗下,,所以自上往下看時(shí),,李小浮除了碗屁股看不到羅盤上任何一個(gè)字。
她蜷了蜷手指,,深吸一口氣朝那碗底伸了過去,。
銅碗打開,那根粗線落在羅盤正中間,竟然是直立的,。
她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揪起朱十三的袍子,興奮道:“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人還活著,,你看一根線都能豎起來!”
朱十三卻不理他,,手一拂,,粗線左右搖晃起來。一圈人生怕影響到它的發(fā)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粗線左搖右擺后終于倒下,它順著羅盤的脈絡(luò)躺平,,落在兩個(gè)卦位之間,。
李小浮有些失望地看著這根粗線頭子,“這也能算秘術(shù),,這不就是把線頭往羅盤上一扔…”
話還未說完,,只見那根粗線突然自燃了起來,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乍現(xiàn)的幽幽綠火熄滅,,化做如煙灰燼,又被一縷微風(fēng)悄然帶走,,消散于這茫茫虛空之中,。
朱十三終于松了口氣,“冥火既現(xiàn),,天機(jī)已顯,。你按這個(gè)位置找人吧?!?p> 李小浮一時(shí)有些楞,,她顯示未從這冥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朱十三,,“真…真的靈么,?”
“你愛信不信?!?p> 朱十三十分傲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拍干凈袍子上的土,轉(zhuǎn)身對身后兩個(gè)徒弟揚(yáng)了揚(yáng)眉,,“大圓小圓,,咱們走,。”
朱大圓拉著缺牙小師弟的手,,看著眼前塌了的玉皇洞,,十分沮喪,“師父,,咱們?nèi)ツ膬???p> 朱十三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那缈眨牙锏你y票,,突然生出幾分從容的底氣,,“找個(gè)好山好水好地方,師父帶你們過兩年好日子去,!”
他邁出一步,,卻又轉(zhuǎn)了回來。
朱十三站在原地似乎猶豫著什么,,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李姑娘,咱們既是同道中人,,老朽有些話想要?jiǎng)衲阋粍瘛,!?p> 李小浮抱起雙臂,,表示洗耳恭聽。
朱十三之前見這位姑娘變幻莫測的笑臉,,就如天邊的浮云,,忽而陰,忽而晴,,但他此刻終于勘破這浮云下的天色,,也明白她為何做人這般乖張桀驁。
“我以前總是想不通,,修大道玄學(xué)之人雖少有女子,,可女子之中也沒有像你這般來者不拒連,敲鑼打鼓做事的,。你這般高調(diào)做人,,好事壞事都要做大做絕,其實(shí)是為了把名聲作大,,好讓你師父來尋你,,是吧?”
心事被朱十三戳破,,李小浮歪著頭,,笑得不咸不淡,,“朱道長果然是高手,只落一卦就瞧出來了,?!?p> 方才那根粗線落在夬卦和需卦之間。
“你不肯暴露師承,,又無門派依仗,,孤身一人在這大易國靠這種方式尋你師父,我若是你師父,,一定很擔(dān)心,,會(huì)極力反對的?!?p> 朱十三似乎是嘆了口氣,,仰頭看向天邊的云霞,“夬卦,,不利即戒,;需卦,想必你比我明白,,如此強(qiáng)勢急于求成,,反到讓客位不從。你看,,連你師父都在勸你,,不要這般莽撞行事。若是有緣,,你等就是了,,他自會(huì)來尋你?!?p> “我已經(jīng)等了他七年,,我不想再等了?!?p> 李小浮微微一笑,,眼中卻突然閃出一種讓人不可忽視的光芒,“我?guī)煾冈?jīng)為了救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而我得他再造之恩,,只能茍活于世卻無法回報(bào)。換做是你,,這種日子過得下去嗎,?”
一絲訝異劃過朱十三的臉。
“我活這一世,,只這么一個(gè)日夜?fàn)繏斓娜?,我一定要找到他,,不?jì)代價(jià)?!?p> 少女這話說得擲地有聲,,竟然讓朱十三這位年過半百之人有些自愧不如。
他微張著嘴,,想說些感慨或者囑咐的話,,卻發(fā)現(xiàn)在李小浮自信的笑容下,什么都是多余,。
他轉(zhuǎn)身拉起小徒弟的手,,迎著殘陽的余光,向巷子口走去,。
夕陽將他們?nèi)说挠白永眯遍L,,斑白的雙鬢在夕陽的映襯下,亦顯出幾分遲暮之意,。
但李小浮知道,,那不是凄涼孤索,那是破釜沉舟的決絕,,是甩掉一切,,抓住重新開始這機(jī)遇的決心。
“他就這么走了,?你把他房子都拆了,,他怎么不找你算賬就走了?”
涼姑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已作廢墟狀的玉皇洞,,她愈發(fā)覺得李小浮是神仙,不僅能氣死仇人,,還能讓仇人不記仇,。
“我這半年賺的錢全給他了,他還找我算什么賬,?”
該他好好謝謝自己才對,!
說罷,李小浮從八卦袋里摸出她的銀羅盤,,順著朱十三剛才測出來那個(gè)位置,,抬眼望去。
“仙....仙姑...”,,一個(gè)怯懦的男聲響起,。
她本想看看方位,怎料順著這分金線一抬頭,,一位落魄書生映入眼簾,。
是那個(gè)額角淌著半只蛋黃的書生,。
還有兩根雞毛在他頭頂迎風(fēng)舞動(dòng)。
“仙姑,!我...”
書生看起來想近一步跟李小浮說話,,可惜太過于緊張,不小心踩到一片斷瓦,,堪堪摔了個(gè)狗吃屎,。
石板路堅(jiān)硬,書生一頭栽下去半天沒起得來,。
此情此景,,李小浮拽起涼姑就往長樂館后院大門跑。
大門關(guān)嚴(yán)實(shí)了以后,,李小浮忍不住搖了搖頭,,感嘆起這世道艱難人心不古。
“好好個(gè)大男人,,干什么不好,,學(xué)人家碰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