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師
月行中空,,秋夜更添三分寂寥,。
打更人拖著沙沙的腳步,緩緩消失在街角,,只把梆子聲留在了長樂館門口,,對面樓里僅剩一個夜讀的書生還在點(diǎn)燈熬油.
涼姑掃了眼空蕩蕩的街道,關(guān)上窗子,,轉(zhuǎn)身回到李小浮身旁,,幫她挑了挑燈芯。
“都這么晚了,,別看了,,明天再看吧?!?p> 任誰都沒想到,,鬧了半年的鄰居,就這么被李小浮連根拔走了,。
涼姑越看她越覺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李小浮把她的寶貝羅盤放到地圖的正中心,正按照白天朱十三占出來的那個位置,,反復(fù)揣摩,。
霍城,。
羅盤指的那個位置是霍城。
如果她沒猜錯,,冥火的指引并不是讓她去解那兩個卦的卦意,,而是提示她,要看羅盤上的火坑線,。
若按陰宅風(fēng)水來斷,,用羅盤順著火坑線的方向反推二山,正好指在霍城的位置,。
“涼姑,,我明天就走?!?p> 李小浮二話不說,,折好地圖放回八卦袋,馬上就開始收拾行李,。
“你這驚得什么風(fēng),!怎么說走就走?大半夜的就收拾行李,,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涼姑嚇得不輕,好不容易供起來的財神,,說跑就跑,。
“我去霍城?!?p> 李小浮的行李很簡單,,她攏共就兩套窄袖黑道袍換著穿,日常用度全在八卦袋里,。
全部收拾完也就是一個不大的包裹,。
“你去霍城做什么?”涼姑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聽說霍城今年澇的不成樣子,,匪患嚴(yán)重,你一個姑娘家去那種地方太危險了,?!?p> 聽她這么一說,李小浮更是堅定了去霍城的信心,。
水,,是李清水的用神,朱十三算的果然有譜,。
“說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一定要去霍城看看,。”
涼姑勸道:“你再多待幾日吧,,把名聲弄的更響一些,。萬一你師父還沒打聽到你呢?”
“我把玉皇洞都拆了,,名聲還不夠響,?”李小浮輕拍了下涼姑的肩膀,“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我一定要去找?guī)煾?。?p> 李小浮是個理工科思維,,她對這些懸在半空,、不能實(shí)地論證的知識點(diǎn)十分抓心撓肝。
任何一門學(xué)問都是嚴(yán)謹(jǐn)?shù)?,包括玄學(xué),。
只要有了線索,,就一定要探出個究竟,。
當(dāng)年李清水為了救她引開追兵,至今生死未卜,。留給她的只有八卦袋里的這本《衰命通會》,,和特地為她訂做的這只銀色小羅盤。
從將軍冢逃出來后,,李小浮曾經(jīng)試著沿原路回去找,。
哪怕是為師父收尸,也一定要親眼見到他,。
可無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初來這世上,,是李清水從河中救下她這個襁褓中的嬰兒,,一口飯一口水把她喂大,帶她走遍大半個大易國,,從讀書認(rèn)字到修心做人,,李清水就像父親一樣無微不至。
他眼中的阿浮只是個孩童,,那些年幼的記憶總會淡忘,,李小浮卻是帶著靈魂穿進(jìn)這個異世界,她對他的那份慈愛記得清清楚楚,。
作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對這份毫無保留的疼愛和寵愛,,尤為窩心。
從獨(dú)自逃生的那一刻起,,李小浮就瘋狂地學(xué)著李清水這些年教她的命理術(shù)數(shù),,還有其他大道玄學(xué)門派的雜學(xué)。
她要用李清水的辦法找到他,。
在這個沒有電話網(wǎng)絡(luò)的時代,,也只能靠這些去找他。
“我在穆城這大半年,,但凡是干這行的,,就沒有人不知道我。師父若是真在穆城,,早就來尋了,。既然至今都無音信,那就應(yīng)該去別的地方碰碰運(yùn)氣,?!?p> 涼姑有些傷感,“我不是圖你什么,,就是舍不得你,。你年紀(jì)雖小,人卻通透,,從來不嫌我這個掃把星晦氣,。若不是認(rèn)識你,我早就投河當(dāng)了水鬼,。本來想著把這長樂館做大,,多掙點(diǎn)銀子讓你也過兩天好日子,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要走,?!?p> 李小浮笑笑,“救我的又不是你,,是我?guī)煾?。?p> 涼姑的命造清清楚楚寫在李清水的那本《衰命通會》里,,不同的是涼姑的八字下面有李清水的注釋,,李小浮能根據(jù)師父簡短的指引,為涼姑重新選一條人生路,。
而有的八字下面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解釋,比如李清水自己,。
大概是師父沒寫完吧,。
李小浮拿出這本書,,打開涼姑的那頁指給她看,“我?guī)煾刚f你若能活過五十七歲,,還有一個大運(yùn)等著你,,證明你子嗣上還有希望?!?p> 涼姑看不懂這紙上寫的甲木,、羊刃、劫財什么的,,但她知道這是好話,,預(yù)示她將來有個不錯的晚年。
李小浮繼續(xù)道:“所以,,若想有好命首先你得堅持活下去,,不要因?yàn)槿兆与y過就不過日子。有些人就像燉菜,,火候不到,,不進(jìn)味兒?!?p> 涼姑點(diǎn)點(diǎn)頭,,眼眶有些熱,不知怎地就想起自己死去的男人和兒子,。許是不想在李小浮面前落淚,,便起身道:“我去給你備點(diǎn)路上用的東西,你且等我一等,。”
涼姑提著裙子下了樓,,李小浮也站了起來,,打算把桌上的羅盤收進(jìn)八卦袋中。
正伸手的功夫,,忽然聽到一句孱弱的喊聲,,好似貓在叫:
“仙…仙姑….”
面前的窗子突然開了一條縫,一只蒼白的手扒在窗臺上,,骨節(jié)分明,。
李小浮一個哆嗦,汗毛立刻豎起來了,。
吱呀--
窗扇緩緩打開,,另一只手也攀上了窗臺。
一個臟亂的黑色人頭緩緩從窗口升起,。
“仙姑….”
“?。,。。,?!啊?。,。。,?!”
李小浮抄起桌上的茶壺就砸了過去,那顆人頭還未全部露出真容,,就被水壺給摁了下去,。
轟的一聲,重物墜落地下,。
“啊….”
還伴隨著男人微弱的呻吟聲,。
活的?
李小浮小心翼翼地挪到窗口,,推開剛才那扇窗,,壯著膽子探頭向下看。
地上躺著一個男人,,仰著面,,頭發(fā)糊在臉上,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出他摔得不輕,。
因?yàn)樗胱饋恚瑓s半天沒翻得了身,。
這一摔動靜不小,,一樓的大門很快敞開,涼姑迅速領(lǐng)著幾個雜役站到了那人的身邊,。
回想起來這人好像是被自己砸下去的,,李小浮心道慚愧,也往樓下去了,。
“這不是…這不是白天在玉皇洞門口摔的那個…那個…”
涼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個倒霉孩子,,見他這次直接把胳膊摔斷了,實(shí)在是不忍心,,忙喚人去隔壁街喊個郎中過來,。
“雞毛書生?”
李小浮驚呆了,碰瓷還有這么鍥而不舍的,?
朱十三說得對,,她這種樹大招風(fēng)的作風(fēng),還招蒼蠅,。
書生半趴在地下,,見李小浮站到了自己跟前,便使出渾身解數(shù)往她跟前挪了挪,。
“仙姑,!我想…”
李小浮連忙向后退了三步,“別想,!想沒有用,,占卦十兩,批命八十,?!?p> “我….咳咳咳..”書生忍不住咳了起來,他急忙伸手掩住口鼻,,把臉別了過去,。
動作優(yōu)雅,十分文明,。
李小浮抱著胳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人雖然一身臭雞屎味,蛋黃還干在額角上,,可他的儀態(tài)舉止不似平頭百姓,,身上這件破襖子也配不上他那雙白玉般透凈的手。
那手長得著實(shí)妖孽,。
她來到這大易國,,除了李清水,還沒有見過這樣一雙骨相絕美的手,。
“你想找我算什么,?”李小浮瞇起眼,忍不住猜這男人一趟趟摔在自己跟前的原因,。
左右不過是算命,求官求財,,求姻求緣,。
男人眸中點(diǎn)起星光,一雙清澈的眼中倒映出李小浮居高臨下的身影,。
他喉結(jié)動了動,,終于艱難又緊張的說出第一句完整的話:
“我想拜你為師,求仙姑收我做弟子?!?p> 李小?。海??,?
李小浮的臉?biāo)查g垮下來。
這哪里是來算命的,,這是來送命的吧,?
“按大易的規(guī)矩,我這種人是沒有資格收徒的,?!?p> 李小浮這句話倒不是搪塞他,大道玄學(xué)五派,,講究的是師承,,是門派,是正統(tǒng),。
女人修玄學(xué)道術(shù)本就上不了臺面,,何況她還是個野路子。她這種宿妓館搶生意的作風(fēng),,在大易就是個下九流,,要不然朱十三怎么敢領(lǐng)著所有徒子徒孫來討伐她。
“這里是長樂館,,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長樂館是干嘛的,。”
李小浮善意的提醒他,,“你若是想正經(jīng)學(xué)大道玄學(xué),,去找毛扎、布卝,、南盧,、千松甸這些大門派,來我這兒不是正道,?!?p> 書生因?yàn)榧涌鹊酶鼌柡Γ慌詭椭说暮髲N陳叔忍不住幫他順了順背,。
“他們...他們那些...咳咳咳,,對我來說...都沒有用?!?p> 什么意思,?
“什么叫沒有用?”李小浮忍不住向他靠近一步。
她從來沒聽過這樣評價玄學(xué)門派的,。
書生看起來狀態(tài)十分不好,,李小浮不知道他是因?yàn)椴〉模€是因?yàn)樗さ摹?p> 總之說了這么兩句話,,人就暈了過去,。
李小浮抽了下嘴角,“先抬后院去,,等郎中來了給他看看,。”
怎么說也是自己把人家砸下樓的,,扔出去不管顯得有點(diǎn)沒良心,。
她在長樂館的地位堪比涼姑,李小浮這一發(fā)話,,眾人抬著這倒霉書生,,麻利去了后院。
翌日清晨,,涼姑領(lǐng)著長樂館幾個跟李小浮要好的姑娘,,一路將她送到城門下。
涼姑的帕子就沒離開過眼角,,李小浮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了七年,記憶中唯一這樣向她袒露過不舍與牽掛的人,,是李清水,。
“回吧,我又不是不回來,?!?p> 李小浮走到?jīng)龉酶埃虢o她一個擁抱,,可手伸出半道,,又改成了拍。
但她這次拍完涼姑的肩頭,,沒有很快把手收回,。
涼姑與她相比,人情味重的就像穆城的護(hù)城河,,又寬又長,。
她緊緊抓住李小浮的手放在心口,濕著眼眶,,張開了嘴:
“仙姑…..”
那叫魂一樣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生生把涼姑沒落下來的淚珠子給嚇了回去。
李小浮和涼姑一同轉(zhuǎn)頭,,尋著這道聲音的來源,,看見了昨夜暈在長樂館的那個書生。
他今早這副模樣險些讓李小浮認(rèn)不出來,。
書生洗凈了臉,,頭發(fā)整潔地束在后面,一身藏青色的粗布雜役服,,生生讓他穿出幾分貴族氣質(zhì),。
若不是吊著一只胳膊,李小浮一定覺得這是那個大戶人家逃婚的公子,,沈腰潘鬢,,雅人深致。
“你…,?”李小浮盯著他的胳膊若有所思,。
光想著去霍城,早忘了昨晚上那檔子事了,。人家一大清早眼巴巴地追著自己出來,,是來討醫(yī)藥費(fèi)的?
“我醒得晚,,一睜眼他們就說你走了,。”書生露出幾分慶幸,,“還好趕上了,。”
李小浮看著他背上的行囊,,想起他昨夜的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還要找我拜師,?”
書生認(rèn)真點(diǎn)著頭,,用那只好手調(diào)整了一下背上行囊的位置,誠心道:“我是真心實(shí)意想拜你為師,,我不想學(xué)那些大門派的東西,,我、我就想跟你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