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牘同行的兩個小伙子一個叫何言,，一個叫何仲，都是這個大家族的后生,，自小念過書,，何言資質(zhì)好，得以繼續(xù)學業(yè),，準備考功名,，何仲讀不下去了，就跟著叔父學經(jīng)商,，在當鋪打雜,。三人年齡相仿，自然有親近之感，一路上互相照應,，很快趁著夜色摸到了山腳下,。

　　這座小山，按照地理學的定義,，只能算作丘陵,，高不過百米，孤零零地矗立在長江邊,。從上到下滿是密密生長的樹木野草,，遠遠地看，跟江邊的茂林融為一體,，就像青綠色地毯上的一個隆起,。張牘三人此時就在這隆起的邊緣上，如果他們估計沒錯的話,，敵人就在隆起對面,。

　　“我估計，他們一定會在山上布置看守,，這是我們必須避開的,。”張牘對兩人說道,。

　　何言有些膽怯地問：“那怎么辦,？我們只是來探查的，肯定打不過他們啊,。”

　　“只能先除掉這些看守,?！?p>　　“啊,？”何言吃了一驚,，“要......要殺人？”

　　張牘看著他倆畏畏縮縮的樣子,，有些不高興地說道：“你以為我們來干什么的,？你拿刀難道是來砍柴的嗎？”

　　“呃——”何言看了眼手里攥著的刀,，小聲回道：“這的確就是把砍柴刀啊,。”

　　“你......”張牘氣得說不出話來,，深覺今天找他倆來是個嚴重錯誤,。他嗖地從靴子里抽出匕首，攤開來給他倆看，“看到上面的血跡沒有,？兩天前,，歹人襲擊我的船，最后都被我用這匕首殺了,。如果我不殺他們,，你們今天就見不到我了。如果你們還希望回南京,，去考功名,，去經(jīng)商的話，今天就必須想清楚,，我們是在為民除害,，殺他們等于是救人，明白嗎,？”

　　何言何仲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張牘，最后互相看了一眼,，才點頭道：“張兄說得對,，你怎么說，我們怎么做,?！?p>　　張牘知道他倆畢竟沒殺過人，第一次干這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等會只能由他出頭了,。

　　“好，那我們開始制定計劃,。你們覺得,，在這樣的夜晚，人駐扎在山頭上,，什么東西必不可缺,？”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然后齊刷刷地盯著他看,，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自己果然寫小說多了，賣關(guān)子都成了說話的習慣,。

　　“驅(qū)蚊的艾草啊,。這么熱的天氣，山林草叢里還不蚊蟲成堆,？沒人能忍受吧,。”

　　兩人恍然，“嗯,，有道理,。艾草熏煙的氣味明顯，只要循著這氣味就能找到他們,?！?p>　　張牘點點頭，“誰鼻子靈,，前面帶路,。”

　　何仲立刻自告奮勇,，他在當鋪干活,，練過五感辨識之術(shù)，這是鑒定抵押品的必備功夫,。

　　安排好后,，三人便輕邁腳步，屏息凝神沿著山路往上走去,。從山后斜坡上到山頂只花了半個小時,，三人越接近頂峰就越是小心，再走了一會,，果然聞到一絲艾草煙味,。

　　何仲指了指方向，三個人便伏低上身,，握緊手里武器,，慢慢摸索過去，很快在月光照耀下,，看見了兩個人并排坐在地上,。一人在喝酒，另一人打著瞌睡,，頭一頓一頓的,，像要一頭栽倒,。

　　三人把腳步放得更輕,，繼續(xù)緩步接近，待到離那喝酒的人不足三米時,，隨著張牘發(fā)一聲喊,，“投?！比吮阋黄鸪鍪?，將手里的石塊照準兩人腦袋狠砸過去。

　　兩個人悶哼一聲，向后倒在地上,，眾人搶上前看,，這兩人都還沒死，可也說不出話來,，只嘴里呼哧有聲,。張牘握緊匕首，朝兩人的脖子伸過去,，可是手也劇烈顫抖起來,，畢竟他只干過一次，還遠遠談不上老道,。就這么猶豫了一會,，理智漸漸戰(zhàn)勝了恐懼，他知道必須了斷他們了,，或者說,，了斷曾經(jīng)的自己。

　　噗噗兩聲,，一刀一個,，血從割斷的喉嚨里噴出來。張牘迅速起身,，轉(zhuǎn)頭離開,，不想看見他們垂死的模樣。何言何仲嚇得倒退了兩步,，也趕緊轉(zhuǎn)過頭去,，不忍再看。

　　解決哨兵后,，三人趕緊爬上峰頂朝下觀望,。借著月光，能看到在江邊的河灘上支起了幾十頂帳篷,，地上還散落著一些炊具,，有幾個人席地而坐，一邊聊天,，一邊吃酒,，想來是守夜人。在江岸的一塊大石頭邊,，?？苛耸畮讞l小船，都用繩子拴在岸上,，滿打滿算能載五十多人,。

　　眼下局勢已經(jīng)明朗,，他們有地勢之便，卻沒有趁手武器,，人數(shù)也不及對方,，如果打起來，也難有勝算,。

　　“我們快回去,，叫大伙趕緊過來開打，趁著水匪們還在睡覺,?！焙窝哉f著便起身準備后撤。張牘一把拉住他道：“來不及了,。我們殺了崗哨,，如果一會有人來輪替，立馬就會露餡,，等大伙趕過來,，歹人們早有準備，那時就是我們挨打了,?！?p>　　“那你說怎么辦？”何仲焦急地問道,。

　　張牘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著下面水匪的營地，沉吟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先燒了他們的船,?！?p>　　兩人俱是一愣，“怎么,？你想從水上攻擊,？”

　　“不，硬拼我們絕不是對手?，F(xiàn)在來不及叫大家過來,，只能用巧計了?！?p>　　“哦,？張大哥有妙計？”

　　張牘搖頭道：“妙計談不上,，也是冒險而已,。你們看,，那些船吃水很深,，想必盛著不少物資,，歹人把物資留在船上，分明是隨時準備逃跑的,。如果我們燒了他們的船,，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他們一定會往山上撤退,?！?p>　　何言何仲嚇了一跳，“可我們只有三個人,，怎么打得過,？”

　　張牘回頭看著山腰上已經(jīng)黑成一片，可是輪廓依然清晰的密林,，說道,。“放火,，把整座山燒了,。”

　　張牘找何言拿了一塊火鐮,，用油布包好,，然后從山峰另一面的斜坡下去，這里的坡面離營寨較遠,，歹人不容易發(fā)現(xiàn),。張牘悄悄跑到江邊，脫掉上衣,，只把包著火鐮的油包系在頭上,，以免被水浸濕，然后潛入水中,。因為是夏季,，水溫還不算低，他慢慢劃著水,，游到水匪的小船旁,，輕輕爬了上去。船上跟他預想的一樣,，裝了不少糧食,，漁網(wǎng)，麻布之類的物資,。

　　他立即解開包裹,，取出火鐮，把火絨墊在火石下面,，再用另一塊敲擊火石,。幸好江面上浪涌的聲音掩蓋了敲擊聲,，直到火絨被引燃，也沒有引起守夜人注意,。張牘從船艙里找了塊麻布,，點燃后，立即再去引燃船上的烏篷,。這些烏篷是用竹片編成,，外面涂了桐油，經(jīng)過白天太陽暴曬后,，極易燃燒,，火點一到，立刻呼啦啦竄起火苗來,。張牘見這船已經(jīng)燒起來了,，又趕快跳到臨近船上，繼續(xù)點火,，同時還把燃燒著的麻布往其他船扔過去,，很快多數(shù)船都著了火，火勢越燒越大不可抑制,。張牘轉(zhuǎn)身跳入水中,，悄悄潛到岸邊一塊大石后面躲起來。

　　岸上人發(fā)現(xiàn)火情后大聲叫嚷起來,，許多人從帳篷沖出,，衣服都來不及穿，紛紛拿起兵器鼓噪,。這時,，一個看起來是頭領(lǐng)的漢子大聲喊了幾句，匪徒們便開始后撤,，紛紛往山上攀爬,。

　　張牘看了看自己剛剛下來的山路，有兩個黑影舉著燃燒的枯樹枝已經(jīng)跑下來了,，他趕緊從石頭后面跳出來跟兩人匯合,。

　　“后山已經(jīng)放火了?！焙窝詻_張牘喊道,。

　　說著，他塞給張牘一只枯樹枝,，上面已經(jīng)燃著一個小火點,。三人接著分頭跑到這一面山腳下的密林，看著匪徒們大約已經(jīng)上了峰頂,，三個人便一起行動,，拼命點燃林子里的樹枝枯草,。偏巧這時又起了風，頓時火借風勢,，如龍噴火，迅速蔓延到了整座山,。這時峰頂上匪徒們恐懼的叫喊聲傳了下來,，但很快就被濃煙淹沒。張牘他們也退出山腳下的樹林,，后撤到江邊,，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火焰吞沒了山中無數(shù)生命，包括人的,，樹的,，還有林中多少飛禽走獸。

　　他想起來《三國演義》里的一段情節(jié),，諸葛亮用火攻之計消滅南蠻藤甲軍,，可是終因手段太過殘酷而減損了陽壽。他今天的手段,，會不會也招來上天的懲罰呢,？